透過門縫看着外面站得筆挺的人，柯舒彤再次頹廢得退回了自己的病牀上。
自從上一次柯仲坤突然沒來由的來了醫院，她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這種預感越來越強烈。
可能如今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她更瞭解柯仲坤這個人了。
表面上看上去彬彬有禮，溫和謙卑，可是心裡卻住着一隻魔鬼，只要他看中了一個目標，就很有可能下一秒就會撲過來將你吞噬。
就好像當時被他玩弄在手心的那些女學生一樣，只可惜那些女孩只要落在他的手上，就無一倖免。
他不是一個喜歡浪費自己時間的人，他喜歡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上，因爲只有這樣，他才能夠安心，因爲他不相信任何人。
如果不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他又怎麼會突然跑到這裡來？
而且那天他坐在自己牀邊，跟自己說的那番話仍然歷歷在目。
聽到我開門聲，柯舒彤心裡一驚，眼神便瞬間沒了光彩，表面上看上去還有些呆滯。
“是我。”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確認來人只有唐浩之後，柯舒彤才慢慢放下心裡的防備。
看着穿着醫生的白大褂仍然挺拔的男人，她忽然有些心酸。
和這個人相處了那麼久，整個醫院裡唯一能說得上話的也只有他。
這段時間以來，柯舒彤對於唐浩的基本情況也有了一些瞭解，家裡只有他一個獨生子，準確來說他是真正的寒門子弟，擁有這樣優秀的專業技能，是這個醫院最年輕的精神科醫生。
按照他如今的專業水平來看，以後說不定會有更好的前程，可是如今，他每次對待自己的時候，總是小心翼翼。想方設法的護着自己，每次他看自己的眼神，都充滿着包容和期待。
柯舒彤不是未經世事的小女生，所以自然明白對方眼神裡所涵蓋的意思。
之所以一直當做不知道，因爲她現在就已經身不由己了，不想讓對方也摻和進她複雜而無望的生活裡。
想到這裡，她嗔道:“唐浩，你怎麼又過來了？”
找你柯仲坤過來之後，唐浩似乎也有着同樣的感覺，所以這兩天往她這裡跑的次數也變多了。但是如果他現在不是精神科醫生，也是她名義上的主治醫生，說不定早就引起了那些人的懷疑。
就算是這樣，這個面具也沒有辦法僞裝太久，等到被人拆破的那一天，她都不敢想象唐浩會受到怎樣的牽連？
柯舒彤說這話的時候沒有收斂於語氣中的不耐，唐浩心裡一痛，臉上卻仍然是他標誌性的笑，還衝她揚了揚手裡的保溫盒，“我聽說你中午又沒怎麼吃東西，所以我便偷偷給你帶了一些。這兩天總是覺得你魂不守舍的，再這樣下去的話，你可要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天藍色的保溫盒此刻落在柯舒彤的眼裡有些刺眼，這個顏色就像他這個人一樣，表面上看起來有距離感，但是實際上，是溫和又包容的。
她垂下了眸子，鼻子有些酸酸的，開口卻帶着彆扭和抱怨，“唐浩，我現在不是一個真正的精神病人，所以這些你根本就不用擔心，我可以照顧好自己。你不要一天往這裡跑三遍，再這樣下去的話，一定會引起那些人的注意。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我很危險，所以讓你離我遠一點！”
說到最後還帶了些惱意。
唐浩緊握手中的保溫盒，眼神最後落在牀邊的鞋子上，他低聲道:“舒彤，我……我並沒有別的什麼意思，我只是有些擔心你。你爸……我不知道你們兩個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我一直想幫你。你原本被迫待在這裡裝瘋賣傻就已經讓我覺得很心疼了，我能做的不過就只是多陪陪你。”
“我不需要！”柯舒彤閉上了眼睛，狠了狠心。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不小心咬破了嘴脣，此刻嘴巴里全是血腥味，反倒越是苦澀了。
唐浩眼神閃了閃，這種落在她的發頂上，張了張嘴，許久才說道:“你，你說的這是真心話嗎？”
兩個人距離那麼近，近到柯舒彤都能夠感覺到他說這話時聲音裡帶着的些許顫抖。
他明明是那麼真實，那麼好的一個人，穿着沒明亮的白大褂，不應該因爲自己，而沾染上那麼多黑色的東西。
咬了咬嘴脣，嘴裡的苦味更重了，“當然。”
柯舒彤聽到自己這樣說，可是眼前有一瞬間的恍惚。
“好。”
唐浩將手裡的保溫盒放在了旁邊，似乎費了很大的力纔將眼神從她的身上挪開，“我走了，你別忘了將這個吃了。”
緊接着，傳來的便是關門的聲音。
柯舒彤就以一種抱着雙膝的姿勢在牀上坐了許久，直到腿都有些麻了，才慢慢放開。
眼神落在旁邊的藍色保溫盒上，她顫抖的伸出手，拿出勺子將裡面的食物一勺一勺的送進嘴巴里。
機械地嚼着，就好像被下達指令的機器人一般，除了執行那個動作，再沒有別的思想。
最後一顆眼淚從她眸子裡掉了下來，掉進了飯盒裡。
另外一邊，唐浩一路回到辦公室，中間還撞了幾個人，其中不乏有醫院的精神病患者，一直拉着他不肯放手。
說着他聽不懂的語言，傻笑着。
唐浩看着他們的面龐，還有和正常人不一樣的眼睛，那裡沒有什麼光彩，神情恍惚。
就僅僅只是這樣，他還是懷念那個人的一雙眼睛。
她在看着自己的時候，唐浩可以看見對方眼睛裡的自己，只有一個小小的自己。
每到這個時候，他就覺得十分滿足。
就好像從此以後，那個人的世界裡，只有自己了。
別以爲仗着這樣的身份，他在柯舒彤的心裡也是特殊的，他可以看到許多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柯舒彤喜歡一個人坐在院子裡，看着外面的天空，有時候一開就是一個下午，不跟任何人說話。
可能那些保鏢看不到，但是唐浩可以看到，每當這個時候，她眼睛裡那最後的一絲光彩。
可是自從柯仲坤來了之後，她就一直待在自己的病房裡不肯出來，沒有緣由的堅持。
唐浩忽然有些害怕，他害怕那個女孩兒最後會變成和這些人一樣，他再也看不見那一雙美麗的眼睛。看不見裡面時而閃現的溫柔、狡黠，看不到裡面的希望。
“唐醫生，唐醫生？”
聽到聲音，唐浩才真正回過神來，眼前人是隔壁的一位醫生。
幫忙將抓着他不放的病人拉開，那人看他恍惚的樣子，有些不明所以，“唐醫生，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唐浩眨了眨眼睛，慢慢回神，努力擠出一絲笑，“我沒事，剛纔想到了一些事情。不小心撞到了他們，所以纔會抓着我不放吧。”
他這樣說，那人才放下心來，不過末尾還是補了一句，“唐醫生，你是我們醫院裡最年輕的醫生，雖然底子好，但是平日裡還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畢竟幹我們這一行的，消耗的原本就是腦力勞動，要不然那些病人還沒治好，我們自己就先倒下了。看你臉色不太好，要是真不舒服的話一定要說出來。”
對於對方的好意，唐浩也領了，“多謝何醫生的關心，這些我都明白，我真沒事。”
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唐浩這纔回過神。
唐浩啊唐浩，你平日裡也自詡甚高，怎麼如今也還是爲一個女人牽腸掛肚，偏偏自始至終那人還不把你放在心上。
混成你這個樣子，還真是丟人！
苦笑了一聲，只可惜在辦公室裡連回響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