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您說過這些人是在編故事吧？”
劉金寶問道。
張天元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道：“知道就好了，不要亂說話，在古董市場上，儘量不要開口，否則的話，別人未必會感謝你，反而會覺得你是想跟他爭搶東西呢。”
“哦。”
劉金寶聽着張天元的話，覺着納悶，但還是沒有反駁，他心想，這世上真有那種白癡嗎，別人都給你說是騙人了，你還不信？
這就是劉金寶沒經驗的表現了。
這年頭，騙子基本上都能騙到人，因爲傻子太多，騙子都不夠用了。
張天元經常在網上能看到一些奇葩的騙局，明明覺得那種騙局實在愚蠢，可是就偏偏有人會上當，真讓人難以理解。
他們三個站在圈子外面，也沒辦法擠進去，因爲這攤位已經被圍得是裡三層外三層了，而且大多數都是來美國旅遊的華人遊客。
人都有從衆心理，什麼地方人多，就喜歡往什麼地方湊。
這也就是爲什麼在很多小吃街上，你經常可以看到某個店面門前排着長長的隊伍。
其實那裡面，很多都是托兒。
當然不可否認有真的，但托兒還是佔了很大一部分的。
攤販的口才不錯，把自己的東西講得是神乎其神，故事也說的是非常感動人。
這感情稍微豐富一點的，就很容易被忽悠了。
“諸位，你們瞧這個瓷碗，不認識上面的紋路吧？我告訴你們，這可是很有講究的。”
那攤販手裡拿着一件青瓷碗，只是碗上的圖案有些奇特，很多人都在伸長了脖子看着。
“有什麼講究？”
站在最前排的，是一個看起來很像大學教授模樣的人，似乎對這青瓷碗有些興趣。
攤販嘿嘿一笑道：“您一看就是讀過大書的，學問肯定比我大，但說起這古董，您還真未必有我瞭解。
當我們現代人在使用‘天雷滾滾’、‘五雷轟頂’、‘天打五雷轟’這樣一些充滿古意的詞語時，許多人能感受到其中隱含着的殺氣，卻未必說得清它們真正的意味。
在古代，人們對‘雷’這種威力巨大的自然現象認知有限，但又必須面對，於是產生出許多神奇的解釋。
在衆多對‘雷’的解釋中，道教神霄派創立的‘雷法’大概是想像最豐富、體系最完備的一套理論了。
神霄派創始於唐，興盛於宋，延續於明清。
它的‘雷法’理論把‘雷’看作是天神手裡的工具，可以用來干涉人類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驅龍降雨、懲兇除惡等等。
在明清時期，由於官方對道教的肯定和揄揚，神霄派的‘雷法’理論深入人心，成爲民衆普遍認同的世俗觀念。
按神霄派的說法，天上有衆多雷神，最高主管是玉帝。
管理雷神有一個專門的組織機構，叫‘五雷都司’。
‘五雷都司’下轄五個部門：天雷、地雷、水雷、龍雷和社令雷。
關於‘五雷’的名稱，還有其他說法，這裡只是常見的一種。
雷神分屬這五部。
所謂‘五雷轟頂’，就是五個雷部衆神一齊上陣用雷轟炸的意思。
而‘天雷滾滾’則是天雷部衆神兵臨城下的意思。
在明清瓷畫中，‘雷’是一種頻頻出現的物象，它的經典畫法是一個帶火焰的球形物。
工匠們在瓷器上畫‘雷’有明確的意圖，大量的‘雷’紋與‘祈雨’題材有關。
當然還有其他的用法，比如，清早期瓷畫中有一種重點畫一隻‘雷’的圖案，它的畫意就不是‘祈雨’了。
我這碗上所示這幅瓷畫在清早期瓷畫中很常見：一個球形物似在雲層中掠過，其表示的畫意正是‘五雷’中的‘天雷’，因爲雷總是與雲相伴而行的。
還有一種比較少見的瓷畫中除了有云、雷，還有一株樹作爲陪襯，但畫意仍是‘天雷’。
我們可以將這一類的圖統稱爲《天雷圖》。”
“是不是啊，照你這說法，你這瓷碗豈不是成了清早期的東西了？”
人羣裡傳出一個聲音道。
“不是我瞎說啊，我這東西，絕對是如假包換的清代瓷器，您看這造型，再看看這成色還有品相，贗品可不會這麼好的。”
攤販笑着說道。
“你那麼能行，說說爲啥這瓷器上要繪製天雷圖啊，說對了，你這瓷碗我就買了。”
一箇中年人笑着說道。
“這有什麼難的，明清鼎革之際，各路豪強打打殺殺誰也不服誰。
當大清政權佔據上風之後，他們認識到要想真正坐穩天下，除了使用武力征服，還有必要在意識形態領域調理民心。
道教神霄派的‘天雷’理論正好可以爲這種需求提供有效的幫助。
‘天雷’的作用之一是‘換劫之時，上帝敕此雷令降人間，翻天覆地，鼓震乾坤，安日立月，尊極不能盡言。’
也就是說，改朝換代之際，‘天雷’是代表天意的至尊之寶。
人類社會翻天覆地、乾坤顛倒、舊去新來、秩序重建，其實不是誰比誰本事大，而是‘天雷’在發揮關鍵性的決定作用！
正因爲有道教神霄‘雷法’這樣的天命理論，而且這個理論在當時的社會中有深厚的羣衆基礎，所以清早期瓷畫中出現大量的‘天雷圖’，應是統治集團一種高明的宣傳策略。
此圖暗示天地間有天命存在，戰亂之後誰坐龍庭，大家要遵從天意的安排，不可違逆。
這種暗示看起來如毛毛雨般微不足道，但在影響民心、鞏固滿清統治方面的作用，實際上絕不可小覷。”
攤販竟然還真說出來了，聽得那中年人目瞪口呆。
“呵呵，這些東西，只是基本功而已，您要是不想買，我也不會逼着您買，我這東西是真品，不愁沒買家的。”
攤販看着那中年人笑道。
“你這東西是怎麼得來的？”
那中年人問道。
“這說來可就話長了。”
然後，他把自己怎麼得到這瓷碗的事兒簡單說了一下，不過那過程，絕對是繪聲繪色啊。
聽他那意思，東西是他又一次回國的之後，正好趕上當時家鄉下暴雨，很多墳都被灌了水了。
而他們家地裡就漂出了一些死人骨頭，還有這瓷碗。
說着說着，他居然還故意壓低了聲音，彷彿生怕被誰聽到了似得，簡直堪稱極爲高超的演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