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對不對?!
其實她剛剛根本沒注意聽他到底自言自語了些什麼。怎麼就忽然扯到自己頭上來了?
殷笑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了兩下,最後決定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那個……王爺英明神武,玉樹臨風。您說什麼都是對的!”
結果卻換來秦穆一聲不屑地冷哼,“讀書太少,語言貧乏。就算事實如此,每次都用這兩個詞讚美本王,不免叫人膩歪!”說着扯了扯她胡亂編好的辮子,皺眉嫌棄道:“怎麼又弄的像是乞丐一樣,你自己不會梳頭髮?”
的確不怎麼會!殷笑誠實地搖了搖腦袋,然後將自己的辮子從他手中抽了出來。
秦穆鍥而不捨地又伸手拽住,“徐戰庭當年沒有徹查蘭雪之死,十有八九是對她的身份已有所懷疑。他雖是借了岳丈家不少力,但同樣也免不了受制於人。所以四夫人的所作所爲,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那他爲何要處置那些執行命令家奴?”殷笑不解。
秦穆輕笑出來,“很簡單,因爲蘭雪畢竟是他的睡過的女人。”然後鬆開手,轉眸看向影子,“即刻傳本王口諭:青州刺史徐戰庭,涉嫌包庇北夷奸細,泄露軍務。即日起停職待查,等候聖上發落。刺史府上下,無論男女老幼,一律禁足不得外出。”說着,他彎腰將那枚扔到的箭拾起,又重新打量了一圈兒。這隻箭矢乍一看是北夷人所用,但他常年和北夷對戰,仔細觀察便會發現細微之處有所不同。而且從四夫人說出問到梔子花香味開始,他便幾乎可以肯定,放冷箭的不是要和她接頭的北夷人。四夫人當時服下的藥丸應該就是蠱毒。如姒用蠱的技術十分精湛,若要不想留四夫人活口,只需暗中驅動蠱毒發作即可。何必再找人暗中放冷箭?
如此想來,除了他與拓跋明睿之外,暗中應該還藏了第三方勢力覬覦血菩提。究竟是什麼人?那人既然不留餘地直接對四夫人痛下殺手,是不是說明她的一舉一動在對方掌握之中。那麼那塊玉佩……
秦穆思緒一凜,皺眉將箭矢遞向了影子,“再去查查這箭的來歷,最好能查出是什麼人僞造的。”
“是。”影子應聲接過,臨走前有一絲猶豫,“王爺,烏衣衛不在身邊,您千萬注意安全。”
秦穆擺擺手,“有影二和影三在,無礙。”說完突然在殷笑後背上一拍,推得她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四夫人的屍體上。
“你幹什麼?”她慌忙止步,轉過頭不滿地瞪他。
“去吧!”秦穆衝着那屍體揚了揚下巴。
殷笑愣住,看着他一臉發懵,“什麼意思?”
“本王剛剛替你問了那麼多問題,連自己的事情都沒顧得上。就算是投桃報李,你也理應替本王排憂解難。”
殷笑還是不太明白。
秦穆勾脣笑笑,“你以爲四夫人那些事情本王件件都關心?不過都是爲了能讓你解惑罷了。”他邊說,邊指了指地上的屍體,“你不是能讀取死人的意念麼,去問問她,把玉佩藏在哪裡了。乖,回去給你吃肉!”那語氣,簡直和哄騙動物馴獸師無二。
殷笑頓時一陣無語。她就說,秦穆既然那麼關心那塊玉佩,爲什麼一直耐心的聽着四夫人回憶人生,始終不急着導入正題,敢情是在這裡等着她呢!
說得那麼好聽,還替她解惑!他以爲有事沒事和死人的念想接觸接觸,是件享受的事情?而且不是所有生前的記憶她都能讀取到的。要最深刻最執着的那一段才行。如果真那麼輕敲,她直接把四夫人弄死,自己看不就得了,還用的着問!
“快去!”見她久不動彈,秦穆驟然黑了臉,“膽子肥了想抗命?信不信回去讓藍羽賞你一頓鞭子!”
“信信信!”殷笑雙手合十衝他拜了一拜,卻還是沒動,“不過不用問她,我大概也知道玉佩被藏在了何處。”
秦穆聞言一怔,“在何處?”
殷笑抿了下嘴脣,“夏知秋的酒坊!”
她也是剛剛纔想起來……四夫人身上那股夾雜在血腥氣中的醇香,正是那晚刺史府中她在夏知秋身上聞見的,花神淚的味道!
…………
這一片廢棄的民居距離夏知秋的酒坊並不算遠。
秦穆沒有在原地等候,放出信號通知烏衣衛來善後,便帶着殷笑趕了過去。
酒坊的木門紅漆斑駁,顯得有些破舊。門環上的銅鎖應該還是夏知秋走時鎖上的,依舊完好的掛在上面,沒有破損的痕跡。門柱兩側懸掛的紅燈籠隨風擺動,上面那一個夏字竟有種說不出悽清。兩隻石獅蹲靜靜地蹲在地上,還不知自己的主人,已再不會回來。
物是人非,大抵如此。
殷笑嗅了嗅巷中的醇香,心頭一時間也有些感慨萬千。她忍不住嘆了口氣,從袖中抽出枚銀簪,正要上前開鎖。就看見身旁的秦穆突然飛起一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宿直接踹上了門板。
“哐啷”一聲巨響過後。兩扇木門呼啦一下敞開,固定門環的銅皮有一隻直接從門板上脫落下來,剩下那一隻也拔出錨來,苟延殘喘地掛在那裡,搖搖欲墜。
殷笑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情景,小心肝兒砰砰亂跳。
她忽然覺得,一直以來秦穆對待自己其實算是十分仁慈了。至少他除了嘴毒,三不五時地爲難她找樂子之外,並沒做過什麼有太實質性傷害的事。若真是不爽了就飛起來一腳,她恐怕早就沒有小命在了。
“你確定她將玉佩藏在了這裡?”低沉地聲音在這時打斷了她的思緒。
殷笑激靈着回神,就看見秦穆一腳踏在門檻上,正看着被自己毀壞的門鎖,眉頭微皺若有所思。
而她竟難得的瞬間領悟到了他的意思,“也許四夫人也會開鎖呢?而且她不一定走門,這院子牆不高,只要腿腳稍微利落些,翻牆進去並不難。”說着退回兩步,左顧右盼一圈兒,果然在牆上發現了殘留的兩枚腳印。看着寬度應該是女人留下的。
“王爺,你看!”她急忙指給他看。
可秦穆卻連瞥都沒瞥一眼,淡淡地“嗯”了聲,便舉步入內。
她訕訕地摸了下鼻子,急忙顛顛兒地跟了上去,再不敢有半分地怠慢。
酒坊中一切如故,乍一看並不像是有被人大肆翻找過的痕跡。
秦穆暗自稍稍鬆了口氣,回眸示意殷笑趕緊該幹什麼幹什麼。
殷笑撇了撇嘴,徑自朝一間看上去似乎是作坊的房間走去。
夏知秋的酒坊是所不算太大的小院兒。
房屋在院落中間成品字形排列。朝南的正房是他起居的地方,東廂是釀酒的作坊,西廂房是堆放材料和雜物的倉庫。屋後還有幾個地下酒窖,一些釀好的酒都藏在了那裡。
殷笑裡裡外外轉悠好幾圈兒,各個犄角旮旯,甚至連老鼠洞裡都翻了個遍,也沒有找到那塊玉佩。倒是在作坊的暗格中找出了一些夏知秋藏起來地私人物品。其中有女兒家喜歡的小玩意兒,也有小孩子的玩具,絕對大部分都是往來書信,以及一本日常記錄的手札。
她也沒有客氣,趁着喘氣歇息的功夫,將信件逐封翻開看。
竟然都是蘭雪離家學藝後的往來書信。有些紙張已經泛黃發脆,應該是最早的時候寄來的,看日期,已有十多年之久。上面記錄地大概就是一些瑣事,初到教坊中的不適應。師父有多麼嚴厲,每天都學了什麼,有多麼辛苦。和那些人交好,又和那些人鬧了什麼矛盾。還有一些抱怨。看着時間間隔,幾乎是每月一封,頻繁的時候,一月內竟有三封。
再往後,書信就沒那麼頻繁了。卻也是每月一封。信上的內容有所轉變,比如教坊管事嫌她名字土便將阿雪改成了蘭雪。小有所成後被師父讚揚的喜悅,還有初次登臺時的緊張與忐忑。已經沒了剛離家時的怯懦天真,但是那份撒嬌親暱的口吻卻未改變。
繼續往下看,後面的信件時間跨度已經越來越大。有時三月一封,有時長達半年多。看着內容所述,那時候的蘭雪已經離開京城教坊,到往四處遊歷。直到差不多五年前,她在俞州新民府發出一封信件後,便再沒有了下文。
而最後一封信,不是蘭雪所寫,竟是來自城外車馬店老闆。寥寥數行,大致是說蘭雪父親傷重,讓家中趕緊來人。
殷笑看完後噓了口氣,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可想又想不明白。她正要將東西再收拾回原位,其中一封卻秦穆抽走了。
“永和六年春,新民府……”他輕聲念着上面的落款時間和地點,漸漸蹙起了眉頭,忽然說道:“潛入徐戰庭刺史府的蘭雪,應該不是夏知秋的青梅竹馬。”
“什麼?”殷笑驚訝地擡頭看他,“爲什麼這麼說。”
“永和六年,新民府郊外曾經發生過一場泥石流,死傷者近百。當時本王因爲大雨被耽擱在那裡,曾經派人前去救援。遇難的人裡,就有一支從京城遊歷至此的歌舞樂班!”
秦穆:“去吧,皮卡丘。”
殷笑:“皮……皮卡……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