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帝凝視他,面色寧靜,眼神專注,不像是說謊。
思忖了會兒,還是淡淡嘆了口氣,“墨凝,千年古劍縱使是吹毛利斷,若是跟着千年前的王者長埋地下,也會生鏽,腐朽。
爲何不傳給後來人,代代爭鋒呢?
你說的,朕相信你。
可是朕是真心希望你能幫助朕,好好地經營江山社稷。
這人的意願,都是隨着人爲何環境因素,慢慢改變。
就好比說,當初師傅和三位前輩帶着整個家族的人遠走,在整個中原銷聲匿跡,可是現在,你還有星蕊,出現在了朕的皇宮之中。
這不正是說明了下一代的想法出現了逆轉嗎?
師傅那一代由出世到隱世,而你,由隱世到入世,或許再下一代就會由入世到出世。
既然總歸是要到來,那麼不如給朕賣個面子,提前又有何不可?”
顧世傑淡淡一笑,讚許地點頭,“皇上雄圖大業,的確是人中之龍,墨凝雖未曾見過大行皇帝,可是想必假以時日,皇上也定然不會遜色。
自出生之日起,墨凝要做的事情,即便是父母宗族也不可干涉,一旦認定,不會更改,可是偏偏有兩個人改變了墨凝的看法。
皇上你舌燦蓮花,不亞於舌戰羣儒的諸葛亮,第二個人,便是皇上你了。”
順治帝絲毫不爲他的讚許動搖,相反,依舊帶着打量的目光看着他,眼神裡包含着期待和讚許。
他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不是虛浮的誇獎。
終於,顧世傑點頭同意。
“既然皇上如此,那麼墨凝願意一試,皇上要的,是四大家族的人來效力於大清國。
墨凝懇請皇上讓墨凝回去通報雙親,召開宗族會議,仔細商議,屆時,墨凝將帶願意出山的族人前來。
至於數量多少,效果如何,暫且,還不能保證。”
這無疑是巨大的誘惑了。
溫墨凝,說到底也不過是溫如玉和花弄影所生的兒子之一,既然沒有被選作家族繼承人,可以肆意的滿世界雲遊浪蕩,說明也不是頂優秀的。
要是他說動了什麼兄弟姐妹宗族內的親戚前來,其中必定不乏經國之才。
況且——,按溫墨凝的意思,他不會強要帶着葉星蕊離開。
那麼葉星蕊還留在皇宮裡做人質,一來,不怕溫墨凝一去不回。
二來,這葉星蕊乃是葉初陽的女兒,那麼葉初陽的兒子們會不會也有有意前來的呢?
還有冷子興,他必定也有後代了吧。
即便是癡戀花弄影,也不會罔顧家族大義,現在的他,一定有了他的繼承人。
真是好精妙的族規,愣是用這樣的層層手段,保證了家族的世代昌盛,繁衍不息。
“好!
墨凝,你說的,朕都信任你。
朕現在就命人放了你,你擇日啓程。
至於星蕊,你大可放心,朕必定會保她無虞。”皇帝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豪情壯志益於滿懷。
這個年輕的皇帝,氣度胸懷浩蕩於青天白日。
即便是冷靜自持如溫家的人,也不禁要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爲君死。
當晚,顧世傑從內務府低調走出,回了自己的閣子。
次日凌晨,他披星戴月地靜悄悄離開禁宮。
馬不停蹄地奔赴他要去的地方。
他終於可以完成溫墨凝交代的事情,平安帶着裴三三離開這個時代。
臨行前,他沒有去看裴三三,他相信順治這個皇帝,裴三三一定會平安無事。
十天後,裴三三終於被解禁了。
中途皇帝有來看過她,但是她一直拉着被子矇頭裝睡,皇帝只是坐在牀頭靜靜看了她半晌,有一次,還親自給她的臉上藥。
只是,在她心裡,根本不領這個情。
她絕對不會忘記所受的屈辱,假以時日,她一定要這個男人嚐嚐被人羞辱的滋味!
這日,她尋摸了個機會,偷偷跑出了落英殿,想往顧世傑的閣子方向走,她不想再呆在這裡了。
她想着,顧世傑說過,他們要完成了溫墨凝交代的事情,才能夠離開回去。
那麼一直呆在這個皇宮裡,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夠做到那些事情呢?
還不如他們兩個偷偷地離開皇宮,按照溫墨凝遺留下來的記憶,去找四大家族的人,交代好事情,不就得了。
這個破地方,她是一天也不想呆了。
比素園還悶,還沒有什麼高科技!
看起來莊嚴華麗,實際上就是個金色鳥籠,規矩那麼多,見誰就是磕頭點地,膝蓋都沒有了。
小燕子說的沒錯!
一邊想,一邊往那裡走。
到了御花園一角的君臨湖畔,她整個人的眼神就好像是被吸引住了一般,好美麗的湖泊,湖水竟然是藍色,晶瑩剔透,像一塊藍水晶。
怪不得當初葉星蕊會在這裡尋死啦!
實際上是活不下去,不能忍受,在這麼美麗的地方尋死也不錯哈。
裴三三的腳步身不由己地頓住了,她倚在欄杆上,盯着湖面波光粼粼的景象發呆。
水面上忽然泛起了一個人模糊的形狀,像是程星索,又像是那個可惡的皇帝!
“唉——,沒想到前世的糾葛這麼深,怪不得在那個世界裡,我們會相遇啦。
都是宿命啊!逃不過。”
“逃不過什麼?”
一道清麗的聲線傳來,素淨明朗,宛若江南煙雨朦朧,裴三三聽得耳根子和心一軟,轉過頭,看着迎面而來的宮裝麗人,眼都溼潤了。
不是感傷,而是彷彿撲面而來的是一陣江南煙雨,細雨霏霏,涼意透心脾。
“葉貴人這是?”
“你這是?”
她不答,反而問她。
“呵。宮中煩悶,閒來無聊,來御花園逛逛。姐姐這是在觸景傷情,還是在緬懷往事呢?”
這女子原也是個后妃,只是似乎跟她差不多,連宮人都沒有跟着,不是個討喜的主兒。
裴三三想到此處,竟有些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傷感了。
她微微一笑,望了望天上的太陽,說道,“如果我說,我既沒有觸景傷情,也沒有緬懷往事,而是在看風景,你信嗎?”
“爲何不信。”如珠玉落地的聲音,錚錚入耳,好聽到令人髮指。
裴三三討厭不起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