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蕊,你會去哪裡?”蘭若笑了,溫和淡雅,似乎未將這句話放在心上。
裴三三見他這樣,臉上更是凝滿了憂慮,“蘭若,我不是這個時空的人啊!”她一點都不怕嚇到他。
“記得第一次,見到你。你說,我是被鬼魂附身了,沒錯,你說對了,我就是被鬼魂附身了。
我不是真的葉星蕊,我只是佔了葉星蕊的身體,真正的她,已經不知道錯落到哪一個不知名的時空去了。
可是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能某一天,就會莫名其妙地消失,像我來到這裡一樣。”
蘭若聽到這些絲毫沒有驚訝,裴三三果然沒有嚇到他,他眉眼依舊溫潤,伸手拂去她額前的幾絲亂髮,語氣悠悠地,像一支傍晚的牧歌,牧人趕着牛羊歡快悠揚。
“星蕊,不論你是誰,你就是我的星蕊。
第一次見到你,你的魂魄虛浮在軀體之內,印堂發黑,眼神卻清澈如同泉水,不屬於這個地方的清澈和靈動。
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相信。
據我所說,歷史上也的確存在過人莫名其妙消失和出現這一回事。
就好比說韓信,他亂入楚漢爭霸,並且戰無不勝,連滅六國,幫助劉邦一統天下,有傳言說他是未卜先知,總能猜測到敵人的下一步行動。
也許,他就是你所說的穿越者。”
“對嗎?你真的相信嗎?太好了!蘭若,我就知道你懂我!”裴三三興奮地抱住他,像個得到糖果的小孩子。
蘭若攬着她,笑呵呵,完全已經不見了初識的時候,高冷不可攀的清冷,此時的他,溫潤平和像一塊觸手升溫的暖玉,微微熨帖,便是軟膩。
“星蕊,我會幫你回家的。”
“蘭若——”裴三三感動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他竟是真像佛一樣的慈悲,此時此刻竟還在記着這樣的事情。
“可憐的星蕊,你一定的回家的。”蘭若捧着她的臉,細緻地吻去她臉上滲出的淚水,一點一點,細細的雕琢一般。
裴三三緊閉着眼,體味着前所未有的甜蜜。
她不知道她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去下意識說着這樣的話。
她說,“蘭若,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家吧?”
“我捨不得你。”
“我真的捨不得你。”
她不能給他榮華富貴,萬人敬仰,他會放棄這一切跟她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嗎?
蘭若沉默了。
裴三三忽然猛地睜開眼,淚水氾濫開來,她抽了一下鼻子,一連串的淚水落下來,她一把推開他,站起身飛也似的跑開。
“對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怎麼可以要你離開你的故鄉,跟我去一個陌生的地方。”
她想念21世紀,他又何嘗能夠捨棄大清王朝。
他們,到底爲什麼在一起?
她真是不知廉恥!
她是妖精!
害蘭若身敗名裂的妖精!
不可以再在一起了。
既然明知道要分開,爲什麼當初那麼衝動,裴三三,你真壞!
蘭若望着少女離去的背影,眼底依舊是清明慈悲。
接連幾天,裴三三緊閉門窗,再也沒有出去,她一個人將自己關在屋子裡,對着昏黃的紗帳發呆,腦海裡,她跟蘭若那一晚的場景一遍遍重演。
真的是一時衝動嗎?
還是早已經在腦海裡醞釀了無數遍的情不自禁?
一個男人,可以輕易地在第一眼,或者在第一次的相處裡,愛上一個女人。
可是一個女人,要經歷多少個男人,纔會學會去愛一個人。
她沒有珍惜程星索的愛,她肆意妄爲,他們互相將彼此傷得體無完膚千瘡百孔。
這種痛苦多於甜蜜的感情,註定不會長久。
可是她跟蘭若呢?
他寬容像海,慈悲如佛,即便她變成殺人狂魔他也會將她點化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她在這波雲詭譎的宮廷卑賤如同野草,他高潔似流雲,他竟也絲毫不覺得折辱得將她快被仇恨的魔鬼引誘走的靈魂從地獄裡救贖回來。
他真的是人嗎?
還是遊走在世間的活佛?
這樣高潔靜雅的男子,試問誰放得下?
人這一生,最大的幸福,莫過於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
可是偏偏,她卻在錯誤的時間遇上對的人。
裴三三經常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睡着了,也就什麼都不想了。
直到這一天,聖旨傳來。
一行太監闖入了冷宮,徑直來到她的屋裡,爲首的太監她認識,正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
他肅清嗓子,垂眼,也不管她是不是跪着,就開始宣讀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陛下欽賜貴人,葉氏接旨。”
這接旨二字拖得長長的,裴三三一聽,下意識地隨着電視裡的人,一樣跪下來了。不是她奴才命,也不是她終於知道低頭。
而是她珍惜自己,珍惜自己的這條命。
她死了,蘭若會傷心,他花了三十年的壽命,只爲了換她回到陽間。
她再不管不顧,自己死了就死了,卻白白糟踐了他。
“葉氏一向恭儉溫良,安分守己,在冷宮靜思己過一月有餘,現特降恩,準其回落英軒,恢復其貴人頭銜,並加封嬪位。
欽此——”
“葉嬪娘娘,謝恩吧。”
那太監絲毫沒有巴結的意味,只是淡淡例行公事的語氣。
裴三三十分合作,埋首道。
“臣妾,多謝皇上恩典。”
說完,很快有幾個宮人上前攙扶她起來,將她直接帶出了冷宮,外面早已經備好了鳳輦,直接將她擡回落英軒。
落日下,餘暉裡,紫禁城裡一抹落寞的倩影在斜陽下隱去,裴三三這一刻竟真好似當初的葉星蕊,高傲孤絕的坐在鳳輦上,清冷不食人間煙火,絲毫見不到笑靨。
蘭若,這一刻,你爲我高興嗎?
落英軒,裴三三正在溫泉池裡沐浴,周圍輕紗曼舞,燭火氤氳,龍誕香的香味從沉香爐裡冉冉升起,瀰漫在空氣裡,侵入她香嫩的肌膚。
她撫摸着水面上的花瓣,觸感滑膩,像某個人的臉頰,光滑似鍛。
直到腳步聲在池旁響起,她依舊入神得無知無覺。
思念刻骨,也是一種病,它叫人放下所有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