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茹的靈魂碎片化作無數光點, 湮滅消散,鬧騰了一整晚的侯家別墅,終於漸漸歸於沉寂。
天邊的第一抹光亮驅散了無盡的黑暗, 奏響黎明的序章。
衆人宛若重生般, 迎來新的一天。
鍾芸芸在侯志傑千恩萬謝的聲音中, 渾渾噩噩的走出侯家大門。
她不明白, 事情最後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她明明是想要幫李茹的,卻讓她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
李茹真的就該死嗎?她真的邪惡到必須魂飛魄散嗎?
那侯家人呢?
是他們的所作所爲害死了李茹,逼的她化成厲鬼, 還被元澤打的魂飛魄散。
可是這些人卻全都好好的活着,沒有爲此付出任何代價。
一時間, 鍾芸芸竟不知道什麼是對, 什麼是錯, 彷彿整個世界顛倒了黑白,讓她的認知受到了嚴重的衝擊。
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攥住, 鍾芸芸下意識的擡頭,倏然撞進一雙幽深如水的黑眸中。
“車子在這邊,你往哪走?過來,我先送你回學校。”
元澤的眸光平靜無波,看不出絲毫的情緒, 彷彿讓一隻鬼魂飛魄散, 是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情。
鍾芸芸心裡堵着一口氣, 正難受着, 看到元澤跟沒事人似的, 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就爆發了。
她一把甩開元澤, 冷冷問道:“你爲什麼不給李茹留條活路,她真的就那麼該死,非要魂飛魄散不可嗎?”
元澤凝視着她的眼睛,見她像頭暴怒的小獸,有心想要爲自己辯解,可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簡明扼要的兩個字——“是的。”
鍾芸芸不敢置信的瞪着他,彷彿眼前的這個人,和她認識的那個元澤不是同一個人。
難道,這纔是真正的他,面對鬼怪沒有一絲感情,只知道除魔衛道。
當初在火車上初遇時,他也是一出手就用拂塵把一隻遊魂打的魂飛魄散,後來的紅衣女鬼呂茜,山村少女肖雨,是因爲她插手了,元澤纔沒有過問太多。
如果她們落在元澤的手裡,恐怕也逃不過魂飛魄散的命運吧?
一時間,鍾芸芸遍體生寒,突然覺得元澤變的好可怕。
“元澤,在你這種道人的眼裡,是不是死後還留在陽間作亂的鬼魂沒有一個是好的?我本來覺得你雖然冷的像一塊冰,可是心是善良的,現在看來是我錯了,你的心和你的人一樣冷酷無情。鬼和人一樣,也分好壞的,這個道理連秦嚴那樣的鬼差都懂,可惜你不懂!”
鍾芸芸眸色一斂,繼續道:“不麻煩你送我回學校了,我們不是一路人,走的也不會是同一條路,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元澤從她的眼神中讀出了質疑、失望、厭惡、疏離交織的情緒,不由得心裡一沉,突然又聽她提到秦嚴,驟然覺得刺目又刺耳。
他猛地按住鍾芸芸的肩膀,面沉如水道:“所以你和那個秦嚴,你們纔是一路人,對嗎?”
鍾芸芸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住,不明白他怎麼突然扯到秦嚴身上了。
這時君玉開着車子過來,見兩人站在馬路邊劍拔弩張的吵起來,急忙從車上下來,過去勸和。
“我去取個車的工夫,你們怎麼就吵起來了?別吵了快上車,我說元澤你一個大男人,和小姑娘……”
君玉的話還沒說完,元澤就轉身上車,一踩油門,丟下君玉和鍾芸芸兩人,獨自風馳電掣的離開了。
君玉喝了一肚子的汽車尾氣,忍不住跳腳道:“臥槽,這少爺今天脾氣怎麼這麼大,芸芸,你咋招他了?”
鍾芸芸握着拳頭也不搭理君玉,默不作聲的轉身去找公交車站臺。
君玉一臉懵逼的站在原地,心道這兩人真是一個比一個脾氣大,他招誰惹誰了喲,你們兩個鬧彆扭,幹嗎要連累他呀?
這片是別墅區,出入都是豪車,出租車公交車很少,現在車子被元澤那個少爺給開走了,難道要他們靠兩條腿走出去嗎?
君玉追上鍾芸芸,不停的碎碎念,弄得她心煩不已。
這人的外表和內在實在是反差太大了,明明外表是個溫潤如玉的氣質,內在卻是活潑的逗比風,現在又不停碎碎念,哀怨的跟祥林嫂似的。
不過鍾芸芸很快就發現,君玉唸叨的都是正確的,這邊看不到公交車站臺,等了好久也看不到一輛出租車經過。
最後還是他們運氣好,恰好有輛出租車送人到這邊,讓他們坐上了回頭車。
元澤心情煩悶,腦子裡一會兒是秦嚴抱着鍾芸芸的畫面,一會兒是鍾芸芸說他們不是一路人的聲音,交替着不停閃現。
他開着車子漫無目的地在市裡繞了一圈,想到被他丟下的那道纖細身影,終於忍不住回頭,去半月灣找他們。
誰知車子一路開過來,卻沒看到鍾芸芸和君玉的身影。
元澤想了想,立刻打電話給君玉,接通後直接問道:“你在哪裡?”
君玉早就料到元澤會打電話過來,笑吟吟的反問道:“你真的想知道我在哪裡?我還以爲你會問我鍾芸芸在哪裡呢?”
“你們沒在一起?”元澤的心立刻提起來,暗暗後悔當時一生氣,就丟下鍾芸芸走了。
他生自己的氣,同時忍不住責怪君玉:“你真的敢丟下她,自己一個人回去了?”
“呵呵,我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嗎?我可不像某些人,把別人丟下自己走了,連個輪胎都不給我們留!”
君玉揶揄了元澤幾句,覺得差不多了,頓時話鋒一轉,說道:“放心吧,我們在出租車上,快要到A大了,我會把她送到學校再回去的。”
元澤暗暗鬆了口氣,心想師兄做事一直周密穩重,不會被情緒左右,不像他脾氣大。有師兄在,他應該放心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一想到鍾芸芸,就像是有根無形的線,牽着他的心,控制着他的情緒。
君玉見電話那端沉默,忍不住打趣道:“你要不要和她說話,免得懷疑我在騙你?”
他話音剛落,雲澤就道:“不必了。”然後飛快的掛斷了電話。
君玉失笑,這傢伙真是彆扭的很,明明心裡擔心鍾芸芸,卻非要裝的不在乎,好像怕被人窺見他的心事似的。
其實喜歡一個人,是怎麼藏都藏不住的。
這樣的心情,很多年前他也曾有過,沒想到一轉眼,他那性情清冷的小師弟,也墜入了情之一字。
君玉瞥見一旁的鐘芸芸,有心想要幫師弟一把,立刻狀似無意道:“是元澤打來的,擔心我們沒有車子,沒法回去。”
鍾芸芸早就聽出來打電話的人是元澤,心情一時複雜極了,可是她因爲李茹心裡憋着悶氣,莫名其妙的就是想跟元澤賭氣。
“你是他師兄,他丟下你一個人走了,事後擔心你,也是很正常的。”
君玉嘴角一抽,摸了摸鼻子道:“我一個大男人他有什麼好擔心的,以前也沒見他擔心過,這次還真反常。”
言下之意,元澤擔心的人根本就是鍾芸芸。
鍾芸芸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可是沒接話。
不管元澤對她是什麼想法,她現在只想離他遠遠的,再也不想見他了。
恰好這時到了A大門口,鍾芸芸直接付了車錢,說了句“君玉師兄再見”,就下車走了。
“哎,怎麼能要你付錢?”
君玉想要把錢還給鍾芸芸,可是她走的太快,一眨眼就進了學校,混在滿是學生的人流中看不見了。
君玉眯了眯眼睛,覺得剛纔鍾芸芸的動作一氣呵成,似乎早有打算自己付車錢。
她這是不想欠他們的,想要和他們劃清界限?
君玉突然覺得事情好像鬧的有點大了,和他想的小情侶之間的拌嘴不一樣。
不行,他要回去好好的問問元澤,他們兩個究竟在吵什麼,怎麼鬧的鐘芸芸一副要和他們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鍾芸芸從麪包房買了麪包和熱牛奶,就回了宿舍。
想到她付的車費,心裡就在滴血,從半月灣別墅打車回學校太貴了,換成麪包夠她吃一個多月呢!
不過錢花了就花了,沒道理她打車回來還讓君玉替她付錢,她也不想佔別人的便宜。
摸摸空癟癟的錢包,鍾芸芸心想等朱雨晴回來了,找她問問,看有沒有合適的兼職,她課餘時間也去賺點生活費。
現在她已經長大了,總不能一直靠着姑姑家,伸手問他們要錢,也該自立自強了。
吃完早飯後,鍾芸芸洗澡換上睡衣,然後把陽臺的窗簾拉上,打算補覺。
可是躺在牀上,她卻不由自主的摸出脖子上的項鍊。
項鍊是金子做的,鏈子是很細很細的那種,繫着個桃形的吊墜。
扭開弔墜,裡面嵌着一張很小的全家福,兩大一小三個人頭靠在一起,就算是隔着照片,也能感受到笑容裡的幸福。
照片是鍾芸芸十歲生日的時候拍的,她曾經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可是現在,這條項鍊卻成了父母唯一留給她的東西。
當時的那場車禍,她也在,她也是唯一的倖存者。
她能夠活下來,是因爲媽媽用身體保護了她,她的命是媽媽拼死救下來的。
她多希望父母的魂魄還留在她身邊,可是那場車禍時,所有人的魂魄全都不見了。
所以一看到李茹,鍾芸芸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李茹愛她的女兒,就像父母愛她一樣,所以她接受不了李茹被元澤打成魂飛魄散的結局。
那場面,讓她想到了當年的車禍現場,一片死寂,所有屍體的身上沒有靈魂飄出,彷彿他們原本就是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鍾芸芸攥着項鍊,竟不知不覺的睡着了。
昏暗的房間裡,秦嚴突然憑空出現,懸浮在半空中望着鍾芸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