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沉淵這時候已經走到了兩張牀中間,見到楚雲笙這般的神情,不由得起了捉弄之心,他眉梢一挑,便是一抹傾城絕豔的笑意,下一瞬,他伏低了身子,突然湊近了楚雲笙些許,然後在楚雲笙的耳畔吐氣如蘭道:“要麼,你這個陳國公主的身份也是假的,畢竟,本相可是聽說過,那位陳國的小公主因爲自出生之後額際帶着凌霄花胎記,因此才得了亡國妖孽的美名,但見你這般模樣,即便是神醫聖手元辰,也應該是做不到將那胎記祛除的一點兒痕跡都不留,所以,你說說看,你到底是誰呢?”
雖然不止一次被玉沉淵突然湊近了些許,這般調戲,但是每一次這樣近距離的面對他,感受到來自他身上的那一縷奢華幽冷的香氣的時候,楚雲笙還是覺得渾身不自在,然而即便是不太舒服,但她也很好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一動也不懂,只擡眸迎着他打探的目光看過去,直看向玉沉淵的眼底,然後笑道:“那麼,玉相覺得,我到底是誰呢?”
已經無數次起了戲弄楚雲笙之心的玉沉淵見到此番自己這般湊近,然而這妮子居然一點都不緊張,還這般神色坦然的面對自己,他在心底裡不由得開始質疑起自己的魅力來了,但是面上卻還是帶着妖孽無比的笑意道:“正是因爲猜不透,所以纔要問你。”
聞言,楚雲笙嘆息了一口氣,眨了眨眼間,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一般收起,她現在基本上已經摸準了玉沉淵的軟肋在哪裡,因此,即便是被迫跟他距離這麼近,她也一點都不擔心這人會做什麼,首先他不過是戲弄她,想要看她的窘態,再者,她可以直接提到他想要回避的軟肋上,想到此,她眉梢一挑,笑意盈盈道:“玉相猜不到我的身份,不也正如我猜不透玉相的身份一樣嗎?你跟阿呆兄明明是孿生兄弟,可如今卻是這樣的疏離,我很好奇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也很好奇阿呆兄和你的真實身份是什麼,我曾經見到過阿呆兄十分小心翼翼的保存着的一方絲絹,用的是上等的雲綢絲緞,上面繡了一個‘文’字,當時我還在想,五國之內,有哪家文姓,但後來,看到阿呆兄的樣子之後,我才恍然大悟,那個‘文’不是你們的姓氏,而是阿呆兄的名字,對不對?”
楚雲笙的話音未落,玉沉淵那雙似笑非笑的眸中的星光已經漸漸撤去,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涼意,即便已經入了夏,卻還是讓對面的楚雲笙如墜冰窖。
然而,也因此更加印證了她的猜測。
玉沉淵沒有回答她,只是涼涼的看了她一眼,眼底裡之前的那一抹捉弄的神色也已經全部淡去,他腳腕一轉,就站起了身子並在對面的牀上懶洋洋的躺了下來,絲毫不在意對面楚雲笙探究的眼神,只淡淡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那個身份跟他,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雖然他只是輕描淡寫的說出這樣的話來,然而不知怎地,楚雲笙卻莫名的從這句話以及這時候玉沉淵的神色中感覺到了一抹悲涼。
他和阿呆兄之間到底曾經發生過怎樣的故事?
每次,只要一提及身世,玉沉淵再好的興致都能被打消了大半,尤其是越相處,跟他越發熟絡了之後,楚雲笙見到他漸漸地在自己面前撤去了似笑非笑毫不在意的僞裝,也漸漸地不願意甚至極力迴避有關這方面的話題,而她也越發對他和阿呆兄的身世來了興趣。
明明是孿生子,長着一模一樣的容貌,然而性格卻天上地下,完全沒有一點共同點,玉沉淵性格張揚肆意,做事只憑自己的喜好和想法,而阿呆則是完完全全的將自己同這個世界隔離開來,他拒絕別人走進去,也抗拒着自己走出來,他沒有是非觀,沒有價值觀,甚至沒有正確的善惡觀念,他單純的如同一張白紙,只是一門心思的對自己認爲的能允許在他的世界裡出現的人好,而那種的好,即便是豁出性命,即便是傷及無辜不惜任何代價,也在所不惜,這一點楚雲笙已經領教了。
他們兩個,一個是手腕了得權傾一方的當朝丞相,一個是跟隨着元辰師傅避世數十年的自閉少年。
除了容貌之外,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兩個人。
然而,有時候,楚雲笙看到玉沉淵再看阿呆兄,心底裡還是會冒出來這樣的想法,他們還是有共同點的,阿呆抗拒着並且害怕着融入這個世界,所以無論走在哪裡都要帶着面具,都要將自己的內心都隱藏在那張面具之下,彷彿這樣才能帶給他足夠的安全感,而玉沉淵雖然性格乖張肆意,想到的事情就去做,然而跟他相處久了,楚雲笙也發現,他又何嘗不是總是帶着面具。
不過是一個戴在面上,隱藏了真實的容顏,而另一個則戴在了心上,再不願意有任何人能窺探的了他心事的一角。
想到這裡,楚雲笙再看向玉沉淵的時候,心底裡對他的戒備也放下了三分,她嘆息了一口氣,道:“這幾天我專門打探過了,關於燕國,關於玉家,天下人皆知玉相在奪取了燕國的執政大權,成了燕國背後的皇帝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爲曾經的燕國開國功勳世家後來被燕國先王判了謀逆罪的玉家平反,十多年前,玉家獲罪,累及九族,但凡玉家的男子皆被斬首示衆,玉家的家僕被判流放三千里,而女眷則皆沒入樂籍永生爲奴,我找人查看了當年玉家的族譜,發現,當時的玉家的長子名下曾有一對孿生子,而玉家獲罪的時候,他們才八歲,所以,我就在想,那個族譜中的已經被斬殺的雙生子之一的長房長孫,會不會是你呢?而你的名字,不應該叫玉沉淵,而是應該叫玉修業,阿呆兄的全名是玉修文,所以他纔會有那一方繡着‘文’字的絲絹,對不對?當然,我並沒有惡意,但是既然玉相要拉着我一起去遼國並且還要冒着生命危險,我也不能就這樣稀裡糊塗的就跟着你走了,我有權知道事情的真相,就如當初你千里奔波去衛國助我一樣,我也沒有對玉相隱瞞什麼,畢竟我們現在是同一條船上的,算是盟友,對吧?”
玉沉淵和阿呆兄的身份,也是她最近才猜測的,但是卻不敢肯定,這幾日同他們相處下來,才越發肯定了她心底裡的猜測,然而,即便是猜到了身份,卻也不能猜到他們這一對兄弟,在年僅八歲的時候,面對家破人亡仇家追殺等等到底經歷了什麼,而玉沉淵又是如何養成了現在這般喜歡帶着僞裝的面具喜怒不形於色,最後成了一朝丞相,而阿呆又是如何輾轉從到了遼國皇后那裡,最後被擺脫給了元辰師傅。
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個一個的謎團,展開一個,還有下一個。
然而,作爲這謎團的中心,玉沉淵自己卻是再清楚不過的。
楚雲笙這這一番話說的很是誠懇,她希望玉沉淵能即便不能幫她解開這個謎團,也應該讓她知道他此去遼國的目的。
然而,玉沉淵卻似是並不願意在此時上多做解釋,他雙眸微微蹙起,深深的打量了一下楚雲笙道:“既然算是盟友,你卻爲何連自己的真實身份都不願意透露?”
聽到這話,楚雲笙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雙手一攤道:“那你是覺得我即便是哪個身份,對於現在的你來講,有任何的威脅嗎?重要嗎?”
聞言,玉沉淵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難得一見的正色道:“你既然都知道了無論你什麼身份,對於我來說都不重要,所以又何必介懷坦白你的真實身份?”
從沒有想到玉沉淵在探究自己的真實身份一事上如此執着,楚雲笙深吸了一口氣,避開玉沉淵那雙灼灼的目光,垂下眸子,看向自己的腳尖道:“其實,我倒是無所謂,只是我說了,你也未必信,更何況,你不是已經都知道了嗎?我曾經是陳國的十三公主,楚雲笙,而對於這個身份,我從一開始也沒打算隱瞞你。”
聽到楚雲笙如此坦誠的語氣,但見她眉宇間一片坦蕩,並不見得有絲毫的作僞,玉沉淵眉宇間的不解越發凝重了幾分,然而不等他問出口,楚雲笙驀地擡起眸子來,看向他的眼底道:“對,你懷疑的沒有錯,曾經的楚雲笙確實是頂着一朵凌霄花的胎記出生,還因此被構陷,說是亡國妖孽,而且,她的樣子也跟我現在的樣子完全不一樣,我跟她之間,不僅僅是換了一張臉,我要說,我們甚至連生命都換了你信嗎?”
說這一番話的時候,楚雲笙的目光都沒有離開玉沉淵的眸子,但見他眸底深處起了一片波光漣漪,迷霧更甚,她笑道:“我自己都不信,但有什麼辦法,可能呢,老天爺也覺得我死的太過冤枉,所以纔會讓我一覺醒來,匪夷所思的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而那個人,恰巧還是陳國的大將軍之女,秦雲錦,反正該說的我都說了,我也沒有給你講鬼故事的必要,信不信在你。”
說到這裡,楚雲笙也不再看玉沉淵,也不等他做出反應,便轉過了眸子,靠在了牀邊,看着頭頂上的船板出身。
也不知是玉沉淵不信,若是換做她自己都不信的,但是事情就這樣神奇的發生了,想到這裡,楚雲笙不由得想到當初自己曾經向蘇景鑠坦白自己的來歷的時候,那一瞬間,他的眼底裡除了震驚之外,還有疼惜。他甚至都沒有懷疑過這一件事的真實性,好像只要是她說的話,他都會毫不猶豫的相信的。
那麼,她曾經答應過他,要跟他白頭到老,陪他看遍世間繁華的諾言,他也是會堅信下去的吧。
一想到這裡,一想到蘇景鑠,楚雲笙的一顆心驀地疼了起來,她忍不住皺眉,滿腹心思都沉浸在裡面,卻沒有注意到對面的玉沉淵驀地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的打量起她來,看到她突然流露出這般神色,玉沉淵輕聲道:“雖然聽起來匪夷所思,但你既然這麼說的話,我是信的。”
聞言,楚雲笙一愣,才從記憶中抽離了心神,猛地發現玉沉淵正坐的無比的端正的盯着她看,楚雲笙連忙轉過脖子,看過去,奈何因爲動作太快,剛剛因爲心疼而引出來的一泡淚水就猝不及防的從面頰上流了下來。
她連忙擡手擦去,並同樣坐直了身子,對着玉沉淵乾笑兩聲道:“你若真信便好。”
而她這般的模樣,落到玉沉淵的眼底,只以爲是因爲牽扯出她之前亡國公主的身世而想起了傷心事,所以這般落淚的神情,看在他眼底裡竟然多了幾分惺惺相惜之感來。
而此時,接受了楚雲笙曾經的身份,知道了她的身世,再聯想到他曾經知道的那個關於自出生時就被當做妖孽一樣的存在,並被關押在鎖妖塔十六載都不得出的陳國小公主,最後再被趙國三皇子,也即是現在的趙王何容利用,並被推下了城頭摔死……在這樣一個身世悲慘的人的面前,他竟然覺得自己曾經經歷過的那些,比起這個也算不得什麼。
“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看到楚雲笙這時候的模樣,雖然已經換了一個面孔,然而躺在這幅軀殼裡的卻還是那個靈魂,玉沉淵不由得好奇並心疼起她這些年的經歷了來。
“這些年?”楚雲笙卻沒有想到一向做事很辣從不拖泥帶水感情用事的玉沉淵這時候的心思,她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待重複了一遍再看玉沉淵的神色,才意識到原來是在問她在鎖妖塔裡被當成妖孽一樣關起來的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怎麼過來的呢?
想到這裡,楚雲笙的嘴角不由得浮現出了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