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半個月,邱家老爺子那邊沒有絲毫動靜,甚至連個電話都不曾打給過龜兒子。而就在邱子珩抱着將抗戰進行到底的決心死扛時,老爺子卻突然出狠手了。
這天傍晚,邱子珩照例從位於皇廷海逸頂層的辦公室乘電梯返回總統套房。
他嫺熟地將手上的房卡在磁卡感應區一刷——
房門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自動打開。
他以爲是磁卡的磁力消退了,遂反覆嘗試幾次,結果還是不行。
他不耐煩地返身下去前臺,把磁卡往大理石臺面上“啪”地一拍,以老闆的倨傲姿態喝斥前臺小姐:“你們知不知道我的房卡沒磁了?連總統套房的房卡都能出問題,你們是怎麼做事的?如果我是真正的客人,以後很可能就不會再光顧這間酒店了!”
老闆雷厲風行的斥責着,前臺小姐心驚膽顫的聽着,等他終於閉了嘴,對方纔唯唯諾諾地解釋:“邱總,事情不是這樣的。是老邱董說從今天開始,您沒資格……在酒店白吃白住了。所以您的房間已經取消了。”
邱子珩聞言狠狠一怔。
……臭老頭,你要不要這麼狠啊?!
下一秒,邱子珩已從驚愕中恢復了鎮定,只見他氣勢如虹地從錢包裡掏出張白金信用卡,又是“啪”地往櫃檯上一甩,傲嬌不減地說:“誰說我要白吃白住了?!我自己刷卡付房錢!”
前臺小姐生怕得罪正在氣頭上的少東,低眉順眼地拿起信用卡,小心翼翼問道:“您要什麼房型?”
“這還用問麼?!”他沒好氣地翻個白眼,一字一頓說:“總、統、套、房。”
不愧是土豪的兒子,燒起錢來眼睛都不帶眨的,對方默默膜拜着,迅速在POS機上刷卡。
不料,前臺小姐擰着眉毛搗鼓了半天,又把主管叫出來一起搗鼓,愣是老半天搞不定一張卡。
正當邱子珩煩不勝煩,腹誹一會就把你們這幫白癡統統炒掉時,主管陪着笑臉爲難地說:“邱總,不好意思,您的信用卡是不是也被老邱董凍結了?完全刷不出錢。”
……臭老頭,你這是要玩殘你兒子的節奏麼?
“咔嚓、咔嚓”幾聲脆響,邱子珩霍然聽到……自己的心臟碎成渣渣的聲音。他又乜斜兩眼錢包裡的另外幾張卡,估計命運如出一轍,還是別拿出來丟人現眼了。
在前臺幾位下屬同情的注視下,他頓時感覺到自己的高大上形象就這樣毀於一旦,蕩然無存了!
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對於這句鬼話,邱子珩此時此刻忽然有了發自肺腑的認知。有錢的時候,他恨不能在酒店上上下下橫着走,沒錢的時候,他竟是連一扇房門都進不去。
最終,他溜着大堂那片金碧輝煌的牆根兒含恨(淚)而去。
酒店外寬闊的廣場上隨之出現了這樣一副畫面——
一位衣冠筆挺、丰神俊朗的男人迎着颯颯晚風長身玉立,他顫抖着手翻開Versace小牛皮錢包,認真數着裡面的鈔票……
邱子珩的臉色愈來愈悲慟,因爲他只數出八百、八十、八塊,以及……一些毛票。好吉利的數字!可惜以他的生活標準卻是連一晚能入眼的酒店也住不起的。
痛定思痛,無處可歸無錢可用的邱家少爺覺得十分有必要跟老財主懇談一下,於是他撥通了司機的電話,“快來接我,我要回家。”
“邱總,對不起,我很糾結啊!老邱董威脅說,如果我敢讓您上車,他明兒就先砍斷我的手,再砍斷我的腿……”
“不就是斷手斷腳麼,你至於說得那麼磨嘰麼!你丫要是五分鐘之內不給我死過來,我現在就廢了你的XX!”邱子珩恨聲低吼,再不跟臭老頭比狠,他真就被人當成一軟柿子了,連司機都敢捏他!
“……”
司機爲了保住命根子,終究趕來救駕了。但他把車開到距離邱家府邸兩百米的地方便熄了火,死活不敢繼續往前,生怕被老邱董看見。
邱子珩只得板着臉下了車,疾步走完剩下的山路。
氣派非凡的歐式鐵藝大門近在眼前,他有點暴躁,有點瘋狂地連輸數次密碼,結果均顯示密碼錯誤。這一刻,他算是徹底頓悟,——原來臭老頭竟然朝他背後放了這麼多箭,把他所能想到的後路統統堵死了。
邱子珩被折磨得臉色灰敗,抱着最後一絲希望按響了門鈴。
片刻後,一位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穿着一身小黃人的運動服從別墅裡慌慌張張跑出來。他隔着鐵門站定,親熱地喊了一嗓子:“粑粑!”
邱子珩勉強擠出個微笑,把頎長的手臂伸進鐵柵欄,彷彿調/戲籠子裡的小猴子那般摸了摸他的頭,“比特,乖,幫爸爸把門打開。”
邱比特警覺地退後半步,猝不及防讓他摸了個空,他撇着小嘴兒,委屈道:“爺爺不許我給你開門,不然我未來一年都沒有糖吃了。”
“你別聽那老頭子胡說,爸爸現在就帶你買糖去,快點開門,乖。”邱子珩活像人販子一樣哄着熊孩子。
不料,邱比特人小鬼大,小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老頭子早猜到你會這麼說了,他讓我別信!總之你別爲難我了,我告訴你一個可以進門的秘密好了。”
邱子珩眼睛一亮,趕緊俯下英挺的身軀,把那張英俊的臉湊近柵欄,對着一隻看門的小哈巴狗做出洗耳恭聽狀。
邱比特上前兩步,踮起腳尖,貼着他的耳朵神秘兮兮說:“你快點找個女人回來。”
“咳咳!”邱子珩忍不住乾咳兩聲,臭老頭特麼還給他找了個傳話筒。
邱比特瞅他不買賬,急得直跺腳:“你還愣着幹嘛,趕緊去找啊!!!”
“好,我這就去……”他噙着淚,黯然轉身。
二十分鐘後,Jeff的及時出現,充分證明了世間尚有溫情在。
出租車“嘎吱”一聲停在邱家府邸門前,Jeff從後窗探出個腦袋,朝正在原地徘徊的邱子珩一招手,霸氣十足地吆喝:“老闆,上車!”
邱子珩表情怪異地抿了抿脣,他怎麼以前沒發現一個娘炮也有這麼Man的時刻?
他剛坐上車,Jeff就用那種類似於悲天憫人的眼神深深注視着他,語帶埋怨:“我一接到你的電話立馬趕過來了,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你爲什麼不第一個通知我?”
邱子珩的身體抖了抖,一時被問得啞口無言,似是承受不住這種情深意重的關切。
幸好Jeff沒給他回答的時間,緊接着拍了拍胸脯說:“你放心,你的衣食住行我全包了,等會你就跟我回家!”
邱子珩不得不悲哀地承認,在他人生最無助的光景裡,給予他莫大溫暖與安全感的人居然是一個他平時壓根沒放在眼裡的……死Gay.
可是,一想到以後要跟一對愛得死去活來的好基友朝夕相對,甚至是親密無間地生活在一起時,他立刻頭皮發緊,寒毛直豎。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謝絕了對方的好意,“你和Tiff盡情廝守吧,我可不想當你倆的電燈泡。”話音落下,邱子珩又猛地想起什麼,話鋒陡然一轉:“對了,你有錢嗎?先借我點。”有了錢,他至少不必夜宿大橋洞底下了。
Jeff生生愣怔一下,腰纏萬貫的大Boss已經淪落到向他這種窮鬼借錢的地步了?此舉雖然奇怪得緊,但卻是一表赤膽忠心的絕好機會啊!
因此,Jeff二話不說便把錢包裡的錢全部掏出來,慷慨地塞進老闆手裡,豪氣萬丈道:“您別客氣,給你八百塊!”
八百塊?!
你丫得瑟個屁啊!邱子珩嘴上想罵娘,手上卻是沒骨氣沒出息地接了錢。
Jeff暗歎一聲,順口道:“早知道那天顧小姐來還錢,我就應該替你收下的。”他不由一陣唏噓,當時他還感嘆老闆不缺錢只缺女人呢,結果不出半個月,老闆就缺錢了。
這事邱子珩已經聽他報備過了,本能地嗤笑一聲,“那點錢我纔不稀罕!”
Jeff也本能地回嘴說:“可我看您連八百塊都挺稀罕的……”
“……”
眼見從對方身上再榨不出一滴油水了,邱子珩讓司機靠邊停車。下車前,他不忘回頭叮囑Jeff一句:“你有空給邱比特買點糖送過去,熊孩子快被老頭子嚇唬死了。”
Jeff摸了摸乾癟的錢包,遞給他個“邱比特又不是您兒子,您還是保重自己吧,我可沒錢救濟倆大活人”的哀怨眼神。
同一天,顧良品正過着天上人間的逍遙日子。
她請李姍在皇廷海逸享受了一次超高規格的溫泉SPA外加嫩膚美容,用的正是三流藝人的好基友慷慨相贈的免費招待券。
華燈初上,兩個女人身心愉悅,容光煥發地離開酒店,直奔B市北區的新蜀山飯莊參加同學聚會。顧良品本來是不準備去的,自從她與許嘉盛分手後,爲了避免見面尷尬,她對任何名義的同學聚會均避之不及。但李姍提前得到消息,稱許嘉盛和易菲菲今晚都不會來,她才勉強答應赴約。
新蜀山屬於符合大衆消費的中檔餐廳,裝潢和用餐環境只能算普通,但勝在味美價廉。
一進門,倆女人徑直穿過大廳,有說有笑地向裡面的包間走去。
陡然間,顧良品的腳步猛地一頓——
她的視線中赫然晃過一張熟悉的面孔。
隔着三四米的距離,顧良品不可思議地揉了揉眼睛,一度以爲自己眼花了,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會在這種充斥着油煙味和喧囂聲的餐廳撞見——三、流、藝、人!
在她的印象裡,對方開的是法拉利,住的是總統套房,按理說應該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主兒,最起碼也得是西餐和紅酒才配得上他那副吊樣啊。
但眼下——
他獨自佔着張過道邊的小桌,正狼吞虎嚥地扒拉着碗裡的米飯,看那副吃相是……餓壞了。
而他面前僅擺着一盤菜,還是盤僅帶着點葷腥的肉末燒豆腐,看那副寒酸樣是……窮瘋了。
憑他此般“餓壞”加“窮瘋”的落魄德性,顧良品有足夠的理由懷疑,他被富婆玩膩甩了!
正當她感慨萬千的功夫,身旁的李姍捅了捅她的手臂,“你發什麼呆啊?看到什麼了?”
“沒……沒什麼。”顧良品忙不迭收回視線,作勢低下頭,加快腳步。她和這男人每次相遇都只能用“苦逼”二字來形容,她可不想兩人再打照面。
但是,邱子珩的座位在過道邊,是通往包間的必經之路,所以他只要稍稍一擡眸便會看到經過的人。而事實上,他也確實這麼做了。
當他無意瞥見迎面而來的女人時,他立刻微微一怔。
不過,他向顧良品投去的那一瞥並未換來她的對視,她明明擦着他的桌邊走過,卻全程低垂着臉頰,彷彿壓根沒有留意到他。
如果換做今天之前,邱子珩肯定不以爲意,他才懶得主動跟女人搭訕呢。可現在他中邪了,Jeff那句“早知道就應該收下顧小姐的錢”魔怔般闖進他的大腦,揮之不散。
其實,他的富二代狐朋狗友並不少,但極好面子的他總不能覥着臉跟人家說,自己被逐出家門了,然後跪求虎摸求施捨吧。因此在他看來,顧良品這種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最適合談錢了。
此念即出,邱子珩鬼使神差地“騰”一下站起身,衝着顧良品的背影低低道:
“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