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夜,在北方的記憶裡如出一轍,雪花與它的約定從來都作數吧。
解一透過車窗,望着此刻一路上紛紛揚揚的大雪,滿心的輕鬆和歡喜,竟如癡如醉地欣賞起環城高速兩邊的夜色來。
一輛白色的越野車,飛馳在路上,將兩道長長的車轍痕跡遠遠地拋在薄薄的積雪上……
“到家了~”單黎璇叫住解一。
“謝謝您送去我們回來,柳先生!”
他倆下了車。
柳林遠沒說話,他深深地望了一眼解一,發動了車返程。
解一與璇子從雪幕中衝進樓梯道時,就聞到一陣陣年夜飯的香味,饞蟲不僅讓吃貨單黎璇猛間忘卻車程的無聊, 也令原本食慾清冷的解一悄悄眯了眯那雙狹長的眼睛。
除夕夜的團圓飯,一定會充滿了溫情……
市區內已經好多年都禁放煙花爆竹了。只在遙遠的北方天空,能看到一些隱隱約約地火光,似乎五彩斑斕……那裡是植被稀少的沙漠與參次不齊的林木之間的隔壁地帶。
季尤鮮少踏上別墅的頂層,尤其是入了冬之後,因爲他一直比較忙。
而這相當於普通樓盤十層高的別墅,本身它的底盤相當寬廣,每層又都是加高加固,六層房,在幾十年前便安裝了電梯等基礎設施,看起來古老而堅固。然而,這裡真正熱鬧的時候是在十多年前,老先生老太太生活在這裡,季珺堯柳月兒都還在世,季尤還小,由櫻姨照顧,柳林遠管家,家裡有幾個園丁、固定的家政人員……
季尤已經不再去回憶十多年前的日子,雖然他的記憶力很好。
他一個人坐在頂層的玻璃屋內,玻璃很堅硬很厚重,雖然不若水泥板磚保暖,不過,佈置有藤椅沙發的玻璃牆面處經過米黃色的毛皮處理後,感覺很是保暖。
這裡一定是有心人佈置好的吧,季尤勾了勾脣角。
像往年一般他窩進藤椅裡。這把藤椅的顏色已經看不清楚,然而扶手處露出來的極小的藤面部分油鋥發亮,可見它的主人有多喜歡它,手指喜歡撫摸在那裡……整個藤椅上包裹着羊毛毯子。暖氣口的熱風緩緩上升在這個五十坪左右的玻璃房中,一點點充滿這個空間,季尤鬆了鬆頸間白色的圍巾,看了看身旁的茶几上熱氣騰騰的暖杯,杯頂一陣陣氤氳。
他盯着北方的天空,隱隱約約地煙花消失在洋洋灑灑的風雪中,每年的除夕他都會來這裡看煙花,從小開始就是……
最近這十年都是他自己一人,如果不包括那個人——站在門口偷偷看着他的柳叔。
“林叔~”季尤緩緩轉回頭,視線戀戀不捨地離開了北方的天空,手裡捧着暖杯。
“林叔,除夕的晚餐準備好了嗎?”季尤朝口門隱影處問道,一臉輕鬆的笑容。
柳林遠走進房門,看到季尤的笑臉,也舒了一口氣,忍不住逗他:“還有一道黑暗料理,不知你還要不要呢?”
季尤轉而笑得更開朗了!
“哈哈!林叔,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有趣啊?”季尤站起身來,將搭在膝上的厚毯子放在藤椅上,他淺淺地嚐了一口暖杯中的熱飲,“謝謝您,林叔,這麼多年,一直陪着我,不管我有多麼任性……”
柳林遠猛地顫了一下身子,孩子真的是長大了!
他走過去,輕輕攬他入懷,擁抱着他。
季尤的頭頂剛好到他鼻尖處,他輕輕碰觸到柔軟的髮絲,閉了閉眼睛,好久好久。
“尤尤,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保護你,等你長大——”柳林遠的聲音裡,寫滿了寵溺、無奈、希望,無盡的矛盾,包圍着這個習慣沉默的男人。
玻璃房外,無邊無際的黑暗延伸到遠方;一簇簇的雪花變成雪絨球,擁擠地朝大地飛來;風向悄悄改變,房頂的少許積雪已不見去向;屋內的人兒,總是心事重重。
“尤尤,解一他們的資料已經放在書房,你可以翻閱。”用餐前林叔告訴季尤。
這件事是柳林遠這些天一直想說的。
季尤沒有說話。
餐檯上,他坐直身子,嚐了一口冬筍松露湯,暖暖的,銀製湯勺舀起一顆紅棗,他含在口中嚼着……
“櫻姨,這湯越來越美味了啊。”他誇張地嘖嘖嘴巴。
餐廳頂的流蘇燈,流光溢彩,混動在季尤大眼睛裡,流動着光暈,讓人看得別出不開眼來。
儼然,男孩初長大啊,近幾天的病況,蒼白的臉龐,楚楚可憐,讓他逐漸清減了嬰兒肥,成就了削弱而俊秀的美顏,一種不可多得的矜貴與沉靜融爲一體。
櫻姨看他看呆了,彷彿在小少爺的身上,看到了月兒小姐美好的身影,捕捉到了似曾相識的優雅乾淨氣息。
“櫻姨!櫻姨……你一直那麼辛苦,你也多吃一點啊。”季尤拿起公筷,爲餐桌左側的櫻姨佈菜。
“好好好,尤尤,你也多吃點。”彩櫻回過神兒來,動着筷子,眼中已水光閃閃。到底怎麼了,這麼喜慶的日子,卻想流淚,她不禁心想。
“櫻姨,今年我可沒有給您添亂,您會不會不太習慣啊?呵呵……”季尤還是不忘那道“黑暗料理”啊。
往年,他總是要在除夕大餐中“露”一手,美其名曰是爲紀念自己的母親——一個美食資深者。而結局總是,即便在櫻姨的看護下,也會讓廚房一片狼藉……而食物更是——一片狼藉。
林叔與櫻姨默默地對視了一下,眼中的笑意都抑制不住地——譁,大家笑了起來,似乎,食不語,已經被打破了,邊吃便談話、說笑,竟是如此的天倫之樂啊!
三個人的除夕,認真而開懷地品嚐着豐盛的餐食,真是其樂融融。
此刻的季老太太,卻在臨近的城市裡一家高級私人療養院內,陪着季老爺子……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