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森·霍格本神情有些激動,看的出來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表情還算平靜。
他緩緩的向柳夕走近,神情鄭重的彷彿英勇忠誠的騎士,走向自己發誓要守護的公主。
柳夕明澈清透的眸子微微一轉,視線落在賈森·霍格本那雙猶如年輕人一般透亮的眼睛上。
在柳夕那雙翦水秋瞳的映照下,沒有人的眼神能夠說謊。
所以她知道,賈森·霍格本說的都是真話,真的不能再真。
“因爲第十裁決者?”
柳夕思索片刻後,問道。
“因爲第十裁決者。”
不出意料,賈森·霍格本立刻便回答道。
他直起身子,雙手緩緩的展開,說道:“小姐,這座瑪索之家以及周圍的土地山林,從一百年前起,房契和地契上只有一個名字,那就是第十裁決者。”
賈森·霍格本又指了指自己,說道:“從我爺爺開始,便擔任這座瑪索之家的管家,然後是我父親,再然後就是我。”
他微笑道:“說起來,我爺爺只在年輕時候見過瑪索之家的主人,後來幾十年一直到去世都沒有再看到主人一眼。我父親更倒黴,守護了一輩子的瑪索之家,卻連主人都不知道是誰。”
“原本我以爲我會和父親一樣,守着這座瑪索之家過一輩子,最後也不知道主人是誰。也不知道我的兒子還是孫子,究竟誰能夠等到主人迴歸。”
“結果沒想到,我都已經老了,卻終於等來了瑪索之家的主人。小姐,歡迎您回家。您的到來,讓我相信我們祖孫三代的守護都是有價值的。”
賈森·霍格本說完,已經是滿臉淚水聲音哽咽,那雙明亮的眼睛卻含着發自肺腑的喜悅。
柳夕唏噓感慨不已,沒有想到這個信息技術高速發達,既功利又浮躁的末法世界,竟然還有賈森·霍格本這種堅守忠誠的人。
這種人出現在古代豪俠亂世並不奇怪,出現在嚴格的宗教信仰的教會也不奇怪,偏偏出現在爲金錢至上的現代社會,就十分難得了。
更難得的是他們竟然祖孫三人一直堅守着同樣一件事,忠誠於一個早已經消失的舊主人和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的新主人。
他們祖孫三人掌控者瑪索之家這一筆巨大的財富,卻從來沒有想過要佔爲己有或者倒騰出售。不得不說,賈森·霍格本祖孫三代的節操,堅固的不像一個現代人。
柳夕請他在自己對面坐下來,臉色也好轉了不少。
不,她的臉色豈止是好轉,簡直就是春暖花開興高采烈。
當然,不管是誰處在柳夕的角度,恐怕也會欣喜若狂。
無他,有人平白無故的送你一筆計算不出價值的龐大遺產,感動不感動?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
柳夕親自給老管家倒了一杯茶,老管家連忙阻止,一定要自己來。
柳夕鬆開手,並不勉強。
“這麼說,這座莊園其實是第一代第十裁決者買下來的?他是不是叫宗慶?”
賈森·霍格本剛剛端起茶杯就聽到柳夕的問話,連忙放下茶杯,說:“是的,就是宗慶主人買下了這座莊園,同時也買下了我的爺爺。”
“我爺爺那時候還是一名奴隸,因爲生病後體弱無力無法乾貨,被貴族老爺打的只剩下一口氣後扔了出來,等我爺爺自己斷氣。這個時候一名黃色皮膚的中年人救了我爺爺,不僅治好了他的病和傷,還讓他負責打理瑪索之家。”
賈森·霍格本感慨道:“我爺爺當時就向神發誓,將用一生來報答宗慶主人。可惜的是……”
賈森·霍格本說到這裡,悵然的嘆息一聲。
柳夕知道他可惜什麼,宗慶死了,自然是很可惜的。
柳夕又問道:“既然宗慶前輩都已經死了,這座他名下的莊園爲什麼還能一直保存?”
誰都知道戈爾德小鎮是全世界有名的旅遊勝地,這裡的環境讓所有人都心曠神怡,自然也讓人忍不住想佔爲己有。佔爲己有不太現實,但能夠生活在如詩如畫的環境,也是人生一件美事。
是以,戈爾德小鎮的房屋價值昂貴無比,土地堪稱寸土寸金。
瑪索之家佔據山頂這麼大的一塊地方,環境舒適景色優美,商業價值連城,怎麼可能沒有人起心思?
且不說俗世的土豪、富翁和大小明星絕對想要購買,就說異能者自由聯盟內部的人,難道就沒有人想要合理合法的佔有這座莊園?
賈森·霍格本祖孫三代都是普通人,他爺爺又是奴隸出生,肯定沒有任何家庭背景,到底是怎麼保住了這一大片基業?
柳夕這麼想,也就這麼問出口。
賈森·霍格本聞言,立刻站起身來向柳夕躬身說道:“小姐,在說出原因之前,我想先請您原諒我爺爺的自作主張。”
柳夕笑了笑,這話聽起來像是有故事。
她擺擺手,說了一聲“不怪”,反正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了,跟她有什麼關係。只是因爲現在這座寸土寸金的莊園別墅是她的了,她纔想要弄清楚原因,以便決定要不要處理,以及該怎麼處理。”
賈森·霍格本這才說道:“誠如小姐所說,當時通過這種事情向我們施壓的勢力有很多,每一個都足以輕易的踩死我們這些莊園裡的僕人。我爺爺很清楚,沒有了宗慶主人,瑪索之家沒有足夠的力量震懾住嗜血的狼羣。”
“正在我爺爺準備以生命來保護宗慶主人財產的時候,主席先生出現了。他對我爺爺說,宗慶主人是他的好朋友,也是他可以託付生命的戰友,所以他不能任由好友死去後,財產卻要被無恥的小人們搶走。主席先生說他一個人無法保護瑪索之家,因爲他不可能永遠待在瑪索之家。所以他提出了一個建議……”
賈森·霍格本說到這裡,擡頭看了柳夕一眼。
柳夕沒有任何表示,臉上也沒有絲毫情緒外露,於是老管家繼續說道:“主席建議我們把瑪索之家作爲異能者自由聯盟開會時的集聚地,在會議期間,可以免費供給參會人員居住。如此一來,有了異能者自由聯盟的介入,其他勢力紛紛退散,再也沒有人打瑪索之家的主意。”
“這是一個好主意。”柳夕評價道。
“的確是一個好主意,對異能者自由聯盟來說,有了一個類似於總部的地點。對我們來說,保住了瑪索之家,避免落入了那些強盜手裡。”
“你爺爺做的很好。”
柳夕笑了起來,親自給老管家添茶,她的動作很快,老管家沒來及的阻止。
柳夕仙子一向是一個獎懲分明的人,有功就賞,有過就罰。
老管家的爺爺守住瑪索之家,現在瑪索之家是她的財產,她當然要好好的感謝對方。老管家的爺爺已經死了,那沒有關係,老管家活着就行。
賈森·霍格本非常激動的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絲毫不顧茶水燙嘴,他只覺得榮幸,生命似乎有了質量一般,讓人心滿意足。
忠誠,這個古今中外人人稱讚的品德,卻是最難以堅持的。
而且,忠誠是最難確定有沒有價值的一項品德。
對壞人忠誠,那就是助紂爲虐,忠誠只會被人罵成走狗爪牙,完全沒有絲毫意義。
對好人忠誠……這世上有絕對的好人嗎?
但不管是對好人忠誠還是壞人忠誠,至少還有忠誠的對象,知道自己對什麼人忠誠,爲什麼忠誠。
然而賈森·霍格本祖孫三代,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守候着,他們根本不知道還會不會有新的主人,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看到新主人的一天,更不知道自己祖孫三代這樣的堅持有沒有意義?
生命的意義。
這是一個似乎很抽象的概念,但卻是支撐一個人存活在世上的基礎。
那就是你爲什麼活着?你活着的目的是什麼?你要怎麼活着?
賈森·霍格本從記事起就待在瑪索之家內,長大後除了讀大學之外,沒有離開過瑪索之家。父親死後,他接過了瑪索之家管家的職務,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爲什麼要成爲一名管家?
作爲一名哈佛大學商學院畢業的碩士生,走到哪裡都是光明燦爛的前途,爲什麼要做一個莊園的管家呢?
賈森·霍格本思考了三個月纔想明白,他之所以回來,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他的爺爺和父親。
他要是不肯守着這座莊園,那豈不是表明爺爺和父親一輩子的堅持,完全沒有了意義!
他要是不守着瑪索之家,這座唯一能夠證明祖父和父親存在於世的痕跡。那豈不是誰都不知道他的祖父和父親,曾經來世間走過一遭?
所以賈森·霍格本放棄了大好的前程,放棄了從小的夢想,接過了父親的管家職務,然後一當就是四十年。
四十年的時光,賈森·霍格本從英俊張揚的年輕人,變成了一絲不苟沒有任何趣味的老管家。
這一切,只不過是爲了讓他的祖父和父親的生命,顯得有意義罷了。
賈森·霍格本喝光了柳夕親手斟的茶,閉上眼睛回味許久,彷彿喝了瓊漿玉液一般,美味持久不散。
他的老臉上突然滑下一行淚水,低沉的聲音喃喃自語:“祖父和父親,此時一定很欣慰。”
柳夕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理解他的心情,並不覺得賈森·霍格本的想法很奇怪。
在修道世界,什麼稀奇古怪的怪人她沒見過?什麼莫名其妙的道癡法癡她沒打過交道?
賈森·霍格本這點小小的堅持,在柳夕眼裡根本不算什麼。
“對了,瑪索之家養了這麼多工作人員,是靠什麼發工資?”柳夕問道。
賈森·霍格本自豪的笑道:“當然是靠我們自己。”
他指了指落地窗外,柳夕隨之看了過去,透過落地窗正好見到遠處的草坪有幾個人在打高爾夫。而在更遠處的池塘裡,有好些人正在裡面游泳。
“小姐,,瑪索之家本來就是配套功能完善的度假村啊,還有一座寬敞的別墅和兩座獨立小樓,加起來的房間足足有兩百多間,我們最差的房間最低的收費是三千歐元一晚。除此之外,我們的運動場所、休閒場所、辦公場所等等配套設施應有盡有。當然,我們的收費也不便宜。”
柳夕眼睛更亮了,先前她還在擔憂怎麼維持這麼一大羣人的工資開支,每年莊園的維護費用和修葺費用都不是一個小數目。先不說那些,就連每天的水電氣費,恐怕都是一個讓她心痛的數字。
對於目前貧窮的她來說,瑪索之家是一個甜蜜的負擔。
她還在考慮,要不要推辭這座莊園。
但是聽完了賈森·霍格本的話後,柳夕心裡的石頭重重的落了下去。
原來能夠自給自足啊,那就好那就好。
只要不讓她掏腰包,她白撿一個莊園別墅,當然不要白不要。
不不不,不僅僅是自給自足,瑪索之家分明就是一個金礦啊!大致估算了一下,每天的進賬金額高到駭人聽聞的地步,一年最少有1000萬歐元的純利潤進賬,差不多等於7000多萬的華夏幣。
柳夕感覺自己被金磚砸中了頭,內心只剩下一句話翻來覆去的遊蕩:發財了,發財了,本仙子有錢了。
但是柳夕還是高興的太早了,因爲還有更高興的事情在後面等着她。
賈森·霍格本微笑着從燕尾服內衣兜裡掏出一個精緻小巧的筆記本,翻開第一頁給柳夕看,上面只有一個數字。
柳夕隨手翻了翻後面,裡面全是空白,這個精緻的小筆記本,真的就只寫了一個數字,一個讓人頭暈眼花的數字。
那個數字其實很簡單,前面是一個“1”,後面是一串零。
可以一目十書過目不忘的柳夕,看着面前的這個數字,卻只覺得頭暈眼花。
如果她沒有看錯,那是十個億,而且還是歐元。
此時此刻,柳夕很想給秋長生打一個電話,沒什麼特別想說的,只想對他說一句:喂,我突然發現存款多了十億歐元。
但她思量了好久,還是放棄了這個誘人的想法。
畢竟對正在到處給人算命賺錢看風水,忙的恨不得連覺都不睡的秋長生來說,這個打擊實在是太殘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