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追問解藥

“沒有。”嚴玉蘭翩翩然站起身,走到房門口,高聲叫道:“夥計。”

店夥三腳兩步的奔了過來,陪笑道:“公子有什麼吩咐?”

嚴玉蘭道:“你去街上菜館裡叫幾樣可口的飯菜送來,要最好的,快去。”

店夥連聲應是,匆匆退去。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店夥送來一盞紅燭,燭影搖曳,兩人靜靜相對,分外顯得詩情畫意!

又過了一會,菜館送來酒菜,店夥在房中擺好一張方桌,兩副杯筷,然後端上六色菜餚一個錫壺,一面陪着笑道:“二位公子,請用酒了。”

嚴玉蘭道:“我們不會喝酒,並沒叫酒呀!”

店夥道:“這是三元樓自己釀造的十五年陳女兒紅,在附近百里,可是大大有名,凡是到三元樓叫菜,他們都要送半斤好酒,這叫招牌酒,二位公子少喝些,助助興。”

嚴玉蘭看他嘮叨個沒完,攢攢眉道:“好吧,你放着就是了。”

店夥巴結的替兩人面前斟滿了酒,才行退出,隨手掩起房門。

嚴玉蘭道:“王兄請喝。”

卓少華端起酒杯,望着她,說道:“嚴兄請。”

他先喝了口酒。嚴玉蘭不好拒絕,也舉杯喝了一口。

兩人一面吃菜,一面談天,因爲女兒紅酒性醇和,入口不烈,不知不覺喝完了一杯,卓少華取過酒壺給她斟了一杯,自己面前也斟滿了。

你別看分水地處僻遠,三元樓的菜,手藝可不壞,兩人不覺又幹了一杯。

卓少華正待伸手取壺,嚴玉蘭玉臉微酡,一把把酒壺搶了過去,嬌聲道:“王兄,你已經替我斟過一杯,現在該我來了,你坐下來,我給你斟。”

剛說到這裡,房門呀然開啓。

嚴玉蘭連頭也沒回,叱道:“我們又沒叫你,你進來作甚?”

卓少華一眼看到進來的正是穆七娘,不覺吃了一驚,急忙叫道:“是婆婆!”

嚴玉蘭回過頭來,看到穆嬤嬤,不由得一怔,說道:“奶孃,是你!”

穆嬤嬤跨進門,又掩上了門,拉長了一張馬臉,神色獰厲,重重哼了一聲,問道:“你們就住在一個房裡嗎?”

嚴玉蘭粉臉驀地羞得通紅,嬌羞的道:“誰說的?我們一共要了兩個房間,我的房在隔壁,這是一起吃飯咯!”

穆嬤嬤稍稍舒了口氣,神色也爲之稍霽,問道:“你如何碰上王阿大的?”

嚴玉蘭道:“是今天早晨,在金村一家客店裡遇上的,我要他和我作伴到杭州去玩。”

穆嬤嬤目光冷厲,望着卓少華道:“是這樣麼?”

卓少華點點頭道:“是的。“

穆嬤嬤道:“這三個月,你在那裡?”

卓少華道:“沒有在那裡。”

迷失神智的人,纔會這樣說話。

穆嬤嬤又道:“你怎麼會到金村去的?”

卓少華道:“我也不知道,是一個人說的,那裡有客店,我就去了。”

穆嬤嬤自然知道,他迷藥未解,所以說話並無頭緒,但她依然緊跟着問道:“這些日子,你遇上了些什麼人,你還記得起來麼?“卓少華道:“很多人,有些人硬要我跟他們去,說我是卓少華,我說不是的,我叫王阿大,要找婆婆。”

這話是老哥哥教他的,穆七娘盤問你的時候,你就這麼說。

穆嬤嬤似乎相信了,口中沉“唔”了一聲。

嚴玉蘭接着說道:“奶孃,他服了你的‘無憂散”不大清爽,你就給他解了吧,奶孃,你說好不好嘛?”

穆七娘看了她一眼、搖搖頭道:“不行。”

她只說了兩個字,就神色凝重的道:“你可知道你偷溜出來,老夫人如何牽掛?不然我老婆子也不會連夜趕出來了,你立即跟我回去……”

“哦,還有,方纔老婆子來時,發現客店對面暗影中,有幾個形跡可疑的人潛伏窺伺,說不定是衝着你們來的,今晚這裡只怕會出事,你們趕快從後門出去,由王阿大保護你速即回去,老婆子要看看他們來路,自會隨後跟來。”

嚴玉蘭問道:“那是些什麼人呢?”

穆嬤嬤突然神色一變,側耳細聽,低聲道:“有人來了,你們立即從後窗出去,這裡自有老婆子會打發的。”

話聲一落,不住的朝兩人打手勢,示意快走。

穆嬤嬤一身功力,如今可不是幹拍花黨的時候所能比擬,她說得如此鄭重,來人一定厲害非凡了!

嚴玉蘭想到這裡,悄悄拉了卓少華衣衫,低聲道:“我們走。”

輕輕推開後窗,正待躍出。

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喝道:“穆七娘,你請出來吧!”

穆嬤嬤心頭雖是十分怒惱,但怕小公主萬一有了什麼事,只好強忍着怒火,暗暗朝兩人揮揮手,“撲”的一聲,吹滅了燭火。

卓少華因老哥哥再三交代,不可在穆七娘面前展露身手,最多也只能使出目前的一成功力,因此他用手按了下窗沿,才縱身出去。

穆嬤嬤趕緊輕輕掩上窗戶,又把一雙筷子塞到牀下,才功凝雙掌,凜立當門。

門外久久不聞動靜,似已不耐,又有人提高聲音喝道:“穆七娘,你也算得是一號人物,怎麼,不敢出來嗎?”

穆嬤嬤幾乎氣炸了心,口中喝道:”無知鼠輩,老婆子豈會怕了你們?”

開啓房門走了出去,行到階上,目光一聚,只見大天井中間,站着一箇中等身材的老者,此人年約五旬以上。頦下留一把山羊黑鬚,自己根本不識其人,心中暗暗奇怪,忍不住問道:“你是什麼人,找我老婆子有什麼事?”

黑鬚老者道:“你就是拍花黨的穆七娘嗎?”

這話口氣說得很是無禮。

“不錯,老婆子就是。”

穆嬤嬤沉哼一聲道:“你呢?你是什麼人?”

“只要你是穆七娘就好。”

黑鬚老者道:“我是什麼人,無關緊要。”

穆嬤嬤聽得心中一動,暗道:“聽他口氣,好似他背後另有人了。”這一想,強壓着怒氣,緩步走下石階,一面問道:“有什麼事?”

黑鬚老者冷聲道:“老夫要把你帶走。”

穆嬤嬤聽說他居然要把自己帶走,不由得怒笑道:“憑你配麼?”

黑鬚老者大笑道:“老夫如果不配,也不會說出口來了!”

穆嬤嬤漸漸逼近過去,冷峻的道:“那你該路一手給老婆子瞧瞧了!”

話聲出口,右手五指箕張,倏地朝對方當胸抓去。

黑鬚老者凜立不動,右手一擡,迎着拍出一掌。

雙方出手均快,穆嬤嬤陡覺對方掌力如濤,一股如山暗勁,直壓過來,這一記竟然是少林寺“大力金剛掌”,心頭方自一凜!在這一瞬間,四周風聲颯然;一下從四個方向飛掠出四道人影,同時出手朝自己夾擊過來。

穆嬤嬤今非昔比,從交擊而來的拳掌風聲中,約略可以辨認得出,這四人使的竟有武功門的“功力拳”,九華派的“青陽掌”,鷹爪門的“大鷹爪手”,而且每一個人都有他獨門深厚的功力,心中更是無比驚詫,一時不願和他們硬拼,立即施展身法,身形一個輕旋,方自脫出五人包圍,厲聲喝道:“你們……”

她剛說出兩個字,陡覺後腰一麻,已被人點了穴道。

原來對方深知她的底細,這五人武功雖高,決難困得住她,也早已算定了她閃出去的方向和位置,另外隱伏了一個高手,等她脫出包圍,就出手點了她的穴道。這人一擊得手,立即揮了揮手道:“帶走。”

這時從石階上又飛奔出三個人來,由領頭的一個指揮着另兩個,押着穆嬤嬤就走。

蘭赤山莊燈火通明,照耀得如同白晝,大廳階前,分兩旁站立着二十四名身穿黑色勁裝,腰跨鋼刀的彪形大漢,一個個挺胸凸肚,剽悍而嚴肅。

階上站着總管追風客鹿昌麟、副總管翻天手吉鴻飛。

大廳上首一把交椅上端坐着一個白髯綠袍老人,他左右兩邊,另外擺了兩把交椅,左首椅上赫然是江南盟主卓清華。

右首椅上則是中等身材,相貌清癯,頦下留一部黑鬚的老者,則是三湘武林盟主,少林南派名宿鐵指綿掌張椿年。

再下來,左右兩邊還有四把交椅,坐着的則是徽幫老大馮子材、武功門掌門陸鴻藻、九華劍派劉寄生、鷹爪門雷東平。

身爲階下囚的則是穆嬤嬤,她被點了昏穴,由兩名黑衣勁裝大漢挾持着站立。

綠袍老人一擡手,喝道:“杜鵑,搜她的身。”

伺立綠袍老人身後的杜鵑答應一聲,走到穆嬤嬤身邊,從她懷中取出一件件東西,一併送到綠袍老人面前,說道:“啓稟令主,令牌果然在她身上。”

綠袍老人哼了一聲,目光盯注在小几上,那是兩個藍花瓷瓶,一個葫蘆形的裝的是“無憂散”,另一個略呈扇形的則是解藥,他心頭略放,一擡手道:“解開她穴道。”

杜鵑答應一聲,回身退下,舉手一掌,拍開了穆嬤嬤的穴道。

穆嬤嬤身軀一震,陡地睜開眼來,這一望一張馬臉不禁變了顏色,嘿然道:“令主把老婆子拿來,要待怎的?難不成老婆子犯了什麼法麼?”

綠袍老人怒哼一聲道:“穆七娘,你敢對本座這樣說話?”

穆嬤嬤道:“令主莫要忘了,老身還是總壇的巡監身份,和令主……”

“住口!”綠袍老人叱道:“穆七娘,你本是拍花黨的一個賊婆,幸蒙主上收留,委以巡監,可謂待你不薄,平日裡你擅自作威作福,城主念在你十八年來,不無微勞,也就容忍下來,如今你膽敢心生叛離……”

穆嬤嬤身軀陡震,連白髮都無風飄動,厲聲道:“令主說什麼?老婆子心生叛離,可有證據?”

綠袍老人沉哼道:“你盜取本座符令,難道還想否認麼?”

穆嬤嬤明白了,她口中一陣桀桀的怪笑道:“令主應該心裡明白,那是怎麼一回事,莫非要老婆子當衆抖出來麼?”

綠袍老人聽得勃然大怒,喝道:“給我掌嘴。”

杜鵑平日受過穆嬤嬤的氣,這回可奉了令主的命,纖手揮處,就是一個巴掌打了過去。

穆嬤嬤登時被打落了兩個門牙,滿嘴流血,臉色猙厲的道:“你打得好,是非曲直,咱們立即去面見城主,便可分曉……”

綠袍老人哼道:“本座總巡天下,你在本座面前,還敢發橫?”

穆嬤嬤冷笑道:“難道你敢殺我滅口不成?”

綠袍老人一手按劍,虎的站起身來,沉喝道:“你當本座不敢殺你麼?”

穆嬤嬤大笑道:“嚴文……”

杜鵑沒待她第三個字出口,擡手一拂,就點了她啞穴。

“鏘!”一道青鋒從綠袍老人鞘中抽出,目射殺機,沉聲道:“穆七娘,就憑你這句話,本座就可以當場把你處決了……”

就在此時,但聽“嘶”的一聲,一道入影從大門外射入!

此人身法之快,幾乎沒有看清他的面貌,只見一道青影在大廳上像旋風般一轉,挾起穆嬤嬤就朝廳外飛射出去。

綠袍老人大喝一聲:“什麼人?”

喝聲甫出,人已銜尾追出。

兩旁坐着的人在這一瞬間,全部霍然站起,紛紛掠出大廳。

綠袍老人身法不可謂不快;但等他追蹤掠出,但見一點人影,快得像浮矢掠空已飛出去數十丈外,別說他肋下還挾着一個人,就算他沒挾人,像這樣飛行絕跡,在武林中也想不出這麼一個人來。

綠袍老人怔立中庭,幾乎看得目瞪口呆!

這時張椿年、卓清華等人才紛紛趕出,他們當然連半點人影都看不到了!

張椿年低聲道:“令主,此人……”

綠袍老人哼了一聲,才道:“此人身手奇高,此刻只怕已在數裡外,本座真想不出他會是誰來?”

卓清華道:“想不到穆嬤嬤真的會勾結外人,此事令主該如何處置呢?”

綠袍老人緩緩的轉過身來,才說道:“剛纔這件事,大家都看到了,現在惟有據實呈報城主,再作定奪……”

說到這裡,回頭道:“鹿總管。”

鹿昌麟、吉鴻飛,一人一邊,站在階上,竟然一動不動。

綠袍老人悚然一驚道:“莫非鹿總管他們被來人制住了?”

卓清華急忙轉身走上石階,舉手拍開了鹿昌麟、吉鴻飛二人的穴道。

鹿昌麟才如夢初醒,口中“啊”了一聲,和吉鴻飛一齊急步趨下階來,望望衆人,訝異的道:“令主……”

綠袍老人一擡手製住他的話頭,問道:“鹿總管,你可看清是什麼人點了你的穴道嗎?”

鹿昌麟一怔,說道:“屬下一直站在階上,根本沒看到人,屬下該死,竟然一點也不知道被什麼人點了穴道。”

以追風客鹿昌麟的能耐,在江湖上足以可列入一流高手,他居然連人影都會沒看到。

綠袍老人點點頭,他相信這是實情,因爲他親眼看到那人挾了穆七娘,還能飛行絕跡,一面緩緩說道:“你們隨本座進去,咱們商議正事要緊。”

今晚浮雲如絮,月光黯淡,時有時無,連滿天星星,都一個也不見,只有山風吹得很緊。

這是羣山中最高的白石尖山頂上,萬籟俱寂!

一條人影比飛還快,掠了上來,那是一個長髮披肩,左腳微跛,露出一隻金光燦然的銅腳,原來他就是飛跛子。

他剛一掠上山頂,就把挾在肋下的穆嬤嬤往地上一擲。

這一擲,在他來說,並不算重,但穆嬤嬤受制的幾處穴道,卻全解開了,她從昏迷中被一擲而醒,還不知道此身已在高山之巔,立即一個挺身,要待騰身而起!

那知身形堪堪挺起,竟然“啪噠”一聲,重又跌墮下來,她這才發現自己四肢百骸竟似全散了,連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心頭猛吃一驚,急忙暗暗吸了口氣,運功檢查,這一吸氣,才發現自己一身功力,已經全無,不禁暗暗切齒:“是嚴文蘭這丫頭點廢了自己的武功,這丫頭果然好毒辣的手段!”

穆嬤嬤支撐着坐起身子,目光一動,直到此時她才發覺四外幽暗的天空,山風很緊,自己不是被幽禁在地室之中,這裡好像是一處山頂?心頭更覺奇怪,口中咦了一聲道:“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呢?”

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接口道:“自然是老夫把你帶來的了。”

穆嬤嬤回頭四顧,山頂上空蕩蕩那有什麼人影?這座山頂,幾乎寸草不生,連半棵樹都沒有,就是小鳥也藏不住。她心知遇上了高人,這就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蒼老聲音笑道:“老夫麼,是拍花門的老祖宗……

穆嬤嬤哼道:“老婆子走了一輩子的江湖,朋友不用再扮神裝鬼了。”

她話聲甫落,突聽面前有人發出一聲隙亮的長笑,急忙定眼看去,自己面前,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長髮怪人,洪聲道:“你稱我一聲老祖宗,也並不吃虧。”

穆嬤嬤驟睹此人,不覺暗暗一驚,說道:“是你。”

飛跛子道:“是老夫把你從令主劍下救出來總不錯吧?”

穆嬤嬤相信,但也更是驚詫,蘭赤山莊今晚的陣仗,她是親眼看到的。

別說令主一身武功,已得城主親傳,武林中很少有人是他對手,何況在座的還有三湘盟主張椿年、江南盟主卓清華、武功門陸鴻藻、九華劍派劉寄生、徽幫馮子材,鷹爪門雷東平、和總管鹿昌麟、副總管吉鴻飛,無一不是江湖一流高手他居然能把自己從蘭赤山莊救下來,這實在是一件令人不可思議之事。

飛跛子道:“你不相信?”

穆嬤嬤道:“你究是什麼人?”

飛跛子說:“老夫飛跛子。”

穆嬤嬤從未聽過飛跛子之名,忍不住冷聲問道:“你把它婆子從蘭赤山莊救出來,不會是動了惻隱之心吧?”

飛跛子笑道:“不錯,老夫六十年來,從未動過惻隱之心。“穆嬤嬤道:“那麼目的何在?”

“問得好。”

飛跛子道:“老夫要問你兩件事,你好好回答,也許老夫真會放你一條生路。”

穆嬤嬤道:“若是老婆子不好好回答呢?”

飛跛子沉笑道:“那你只怕比死一百次,一千次還慘。”

穆嬤嬤也相信,從他說話的口氣,可以聽得出來,飛跛子決不會是白道中人,而且此人武功又高不可測,他要從蘭赤山莊把自己救出,他要問的兩件事,自然都十分重要,自己真要不說,他什麼手段都會使得出來!心念一轉,冷冷的道:“你能恢復我的功力?”

飛跛子笑道:“舉手之勞。”

穆嬤嬤道:“先給我治好了如何?”

飛跛子道:“可以”

雙手突然凌空推了過來。

穆嬤嬤只覺全身一震,骨骼一緊,果然氣機舒暢,心頭暗暗震驚,運氣一試,功力確已恢復,這就說道:“好,你就問吧,老婆子知道的自然會說,不知道的事,你就殺了我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飛跛子道:“好、每一件老夫在三個月前已經問過你,現在老夫再重複一遍,十八年前的四月裡,你可從五龍山下一個性曾的收生婆那裡,抱走了一個女嬰,那女嬰左眉梢有一顆朱痣,你把她賣到那裡去了?”

穆嬤嬤心裡早已有了準備,不加思索的道:“你既然知道老婆子昔年乾的是拍花一行,經老婆子之手,賣掉的嬰兒、小孩,每個月都有好幾筆,這女嬰又並無特別之處,事隔十八年,老婆子如何還會記得?”

“好!”飛跛子又道:“那麼老夫再問你一件事,你在卓少華身上,暗下迷藥,又是爲了什麼?”

穆嬤嬤道:“老婆子不知道誰是卓少華?”

飛跛子道:“卓少華就是被你迷失神智之後,你替他取了名字叫做王阿大的人。”

穆嬤嬤“哦”了一聲,說道:“老婆子看他生得甚是俊俏,賣到富貴人家,去當一名書僮,可以值得二、三百兩銀子。”

飛跛子道:“老夫一向不喜聽人說謊,穆七娘,老夫要提醒你一句,你若是說了謊話,現在改過來還來得及,等老夫發現,那就遲了,好,老夫話已說完,現在要稍事休息,你仔細考慮好了,再答覆老夫。”

說罷,果然在地上盤膝坐下,閉起眼睛,調息起來。

穆嬤嬤也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自知武功比他差得很遠,自然不敢輕舉妄動。飛跛子瞑目垂簾,運氣調息,她只是站在他對面,目光眈眈,只是注視着他。

先前,她還以爲他故意欲擒放縱,在試探自己,漸漸她發現飛跛子真的是在運功調息。

因爲這一陣工夫,可以看到他頭頂“百會穴”上,正在冒着絲絲熱氣,好像蒸籠上冒的熱氣一般!

她雖然說不出飛跛子練的是什麼功夫,但她聽人說過,修道、練武的人,練到上乘境界,頭上就會冒白氣,由此可見,他並未說謊,正在練功是沒有錯的了。

他怎會在此時此地,練起功來了呢?

這隻有一個解釋,他練的是“子午功”,必須在子、午二時練功,不能間斷,此刻不是快到子時了麼?是以只向自己問了一半話,就匆匆跌坐運起功來。

不論武功如何高深,但在運功入定之時,不得有外界的半點侵襲,因爲在調息運功的時候,也是最脆弱的時候,稍受外界侵襲,重則立時喪生,再輕也會走火入魔,功力盡廢,他怎會沒有半點防範的呢?

飛跛子頭頂上的熱氣愈來愈多,這正顯示他運功已經進入緊要關頭,此時只要輕輕給他一指,就可置他於死地。

穆嬤嬤兇心陡起,暗暗冷笑:“這是你自己不小心,解開了老婆子的穴道沒再點上,就閉目運功,死了也只能怪你粗心大意,可怨不得老婆子!”

左足一舉,正待跨步上去行兇,繼而一想,暗道:“不對,此人一身武功,高不可測,自己萬一一擊不中……

“不,這是下手的最好機會,任何練成上乘武功的人,惟有練功時全身無一防範之處,此時再不下手,更待何時?”

“再說這也是自己唯一能逃走的機會,如果不把他制住,自己如何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去?”

她雙手在心念轉動之際,已經徐徐舉了起來,十指箕張,每一根手指,都在凝足了十成功力之後,不由自主起了一陣輕微的顫動。

因爲這一擊關係着她生死成敗,她必須有十成把握,一擊成功。現在她雙手已凝足力道,但卻還遲遲沒有出手,她必須察看清楚,萬無一失不可。

飛跛子瞑目如故,頭頂上冒的熱氣,似乎減少了些,不像先前的多了。

穆嬤嬤心上一驚,看來他運功即將完畢了,一時之間感到時不我與,機不可失,提在胸前的雙手,不再猶豫,猛地雙腕一推,十支鋼鉤般的手爪,一下落到飛跛子的前胸!現在她的指尖已經接觸到飛跛子前胸的衣衫了!

穆嬤嬤狂跳的心頭,一塊大石總算落下了一半。她練的“九陰爪”,除非你躲閃得快,沒被抓上,只要她指爪觸到你的衣衫,她就有把握戳上你十個窟窿,可說已是萬無一失的了。

她十指貫注九陰真勁用力插下,這一插下頓時感到不對!

因爲飛跛子忽然睜開眼來,眼睜睜的看着她插到他胸前鳥爪般的十指,他身子一動未動,似乎驚駭得有些不知所措!

穆嬤嬤手爪既已插下,自然不能罷休,忽然,她發現抽下的十指,只是插在他鼓起的衣衫上,並未真正插入前胸。

衣衫和前胸,相差本來只隔着一層布而已,但如今在穆嬤嬤的感覺上,卻好像十分遙遠!衣衫隨着自己手爪往下陷去,竟然其深無比,終始沒有接觸到飛跛子的胸骨,好像衣衫下面,是一個無底深坑,空洞洞無邊無際,她兩支手掌,全沒入在衣衫裡面,生似你手臂有多長就能伸進去多長!

穆嬤嬤到底不是傻子,立時發現自己估計錯誤,做錯了一件事,她反應當然不慢,一發現不對,就急忙縮手;但任何一件事,當你發現做錯,再要改過來,都會來不及,穆嬤嬤就來不及了。她以極快的速度,企圖縮回手去,雙手一抽,竟然休想抽得動分毫。

飛跛子前胸衣衫,空洞洞的既沒有鐵箍,也沒有任何東西夾住你手指,但兩支手就是拔不出來,這好比陷身在泥潭之中,雙腳愈陷愈深,難以自拔,差可相似!

不!穆嬤嬤只覺自己雙手好像插入在風箱扇旺了的炭火爐中,十指被炭火燒烤着一般!

俗語所謂十指連心,你插在炭火爐中的雙手,伸進去了,縮不回來,被烈火燒着,你說這有多痛?

穆嬤嬤內功相當精純,真要把雙手插在火盆中,也沒有這般使人難以忍受!她咬着牙關,暗暗運起功力,往雙手中注去。

按照一般常情,內功注到手上,火焰再烈,必可強忍一時,但那知你把內功貫注到雙手之時,就立時消失,就像泥牛入海,蹤跡全無?

這下直把穆嬤嬤駭得不知所云,心中暗道:“莫非此人練的是‘九陽神功’不成?”

這一瞬間,穆嬤嬤一張馬臉已被火炙十指,痛得滿臉通紅,額角上汗水像黃豆般一粒粒綻了出來,忍不住呻吟出聲,口中央告道:“飛大俠,老婆子知錯了,你老快放開我吧!”

飛跛子淡談一笑道:“我一生不喜聽人求饒,你還是說說老夫喜歡聽的話吧!”

穆嬤嬤道:“你老喜歡聽什麼呢?”

飛跛子大笑道:“那要你自己去琢磨了。”

穆嬤嬤道:“好,我說,不過老婆子認爲實在不能說的,我就是死也不能說,你可答應?”

飛跛子道:“那一件事,使你不能說呢?”

穆嬤嬤道:“老婆子不是貪生怕死之人,有背道義之事,我不能說。”

飛跛子嘿然道:“你穆七娘也講道義?好,老夫答應你。”

穆嬤嬤道:“你要聽真話,就得先放開了我。”

飛跛子洪笑道:“老夫不怕你逃上天去。”

他話聲一落,穆嬤嬤但覺吸力一鬆,雙手果然收了回來,但真像是從炭火爐裡縮回來一般,十根指頭,被火烤得隱隱發燙,依然炙熱難耐!

飛跛子道:“你現在該實話實說了吧?”

穆嬤嬤道:“你要找的那個女嬰,十八年前,確實是老婆子從五龍山下一個姓曾的收生婆那裡抱走的,她左眉梢有一顆硃紅小痣……”

飛跛子道:“你記得把她賣到那裡去了?”

穆嬤嬤道:“那年老婆子也正好生了一個女兒,未滿兩月,便已夭折,老身就當了她的奶孃。”

飛跛子道:“你沒有把她當作女兒,只當她的奶孃,那是說你把她賣給了富有之家,你也隨着受僱於他們下?”

穆嬤嬤道:“是的。”

飛跛子道:“這家人家現在何處?”

“就在江南。”

穆嬤嬤道:“當時我丈夫已死,又爲江湖白道中人所逼,無處存身,多蒙老夫人垂愛,收留了我,這十八年來,一直待我不薄,因此不能說出這家人家住在那裡,就是死,我也不能說的。”

“好!”飛跛子道:“但你必須告訴老夫,這女娃兒現在姓什麼?叫什麼名字,這總可以吧!”

穆嬤嬤一咬牙道:“她叫嚴文蘭。”

“江南姓嚴的……”飛跛子略爲沉吟,又道:“那麼卓少華呢?”

穆嬤嬤道:“卓少華是江南盟主卓大俠的公子,有人出了高價,要老婆子把他迷失本性,就是這樣簡單。”

飛跛子道:“是什麼人出的高價?”

穆嬤嬤道:“你一身武功極高,自然也是江湖人了?老婆子這一門有一嚴格的規矩,只要接受了人家的委託,不作興抖露人家底細,老婆子恕不作答。”

飛跛子道:“好,老夫不問,但解藥呢?”

穆嬤嬤道:“老婆子先要問你一句,你是從那裡把老婆子救出來的?”

飛跛子道:“蘭赤山一處莊院之中。”

穆嬤嬤道:“那麼老婆子身上的解藥,已經被他們搜去了。”

飛跛子道:“你此話當真?”

穆嬤嬤道:“老婆子先被他們擒去,身上之物自然全被搜去了,我何須騙你?”

“很好。”飛跛子道:“老夫這就向他們要解藥去,最多半個時辰就可回來,你若有半句虛言,老夫的手段,諒你已經知道了。”

穆嬤嬤道:“解藥被他們莊主所得,老婆子決無半句虛言。”

飛跛子道:“此山險峻難登,老夫要封閉你三處經穴,等老夫回來,自然替你解除的。”

話聲一落,右手突然屈指輕彈。

穆嬤嬤但覺身軀一震,果然被他封住了三處經穴,一時止不住暗暗凜駭,忖道:“此人究是何人,竟有如此駭人的功力?”但一面又暗暗竊喜:“嚴文蘭,你和我老婆子作對,我就要你吃不完兜着走!”

心中想着,轉身往山後懸崖走了過去。

飛跛子冷然道:“穆七娘,你三處經穴被封,在老夫沒有回來之前,你是無法下山去的。”

穆嬤嬤冷然道:“老婆子知道,我只是想看看這是什麼地方罷了!”

話聲出口,突然踊身一躍,朝懸崖下跳了下去。

這一着大出飛跛子意外,不禁楞得一楞,他想不出穆七娘投崖自殺的原因,不覺微微搖頭嘆息道:“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大概你穆七娘一生作的孽太多了,才落得如此一個收場!”

接着雙腳一頓,一道人影疾如流星,朝山下劃空飛去。

夜色已深,蘭赤山莊依然燈火通明,進進出出的人,似乎很忙碌!

蘭赤山莊本是江湖某一神秘組織的江南總分壇,莊主一職,先由總巡令主(綠袍老人)

兼代,等到卓清華擔任了江南武林盟主,他的另一身份,也就是蘭赤山莊的莊主了。換句話說,江南武林盟主,是公開的身份,蘭赤山莊莊主,則是不公開的。

但今晚情形特殊,因爲總巡令主綠袍老人到了蘭赤山莊,因此,發號施令,全由令主作主了。(綠袍老人的全銜,該是總巡天下武林總令主,他轄下有三個武林盟主,一爲江南盟主卓清華,二爲三湘武林盟主張椿年,三爲河北各省武林盟主李千鈞,這一點,因爲有幾位讀者來信詢問綠袍老人究竟是何身份,故而先行透露,俾使讀者明瞭其來龍去脈也…)

今晚蘭赤山莊本來就有一個重要的集會,三位武林盟主也已趕到了二位,(李千鈞尚未趕到,故而方纔還沒有露面)但因綠袍老人逮到了穆嬤嬤,而穆嬤嬤又平空被人劫走,蘭赤山莊自然要派出許多人出去偵查飛跛子和穆嬤嬤的下落。

另外,綠袍老人更調遣心腹,四出追尋卓少華的行蹤,因爲穆嬤嬤被逮之後,卓少華竟也突然失蹤了。

因此蘭赤山莊今晚就顯得特別忙碌了。

蘭赤山莊大廳上,燈燭通明,但兩扇廳門卻緊緊關閉着,由這一情形看來,顯然裡面正在計議着極重要、極秘密的事了。

走廊上,站立着的只有一個人,那是蘭赤山莊的副總管吉鴻飛。

廳前大天井上,還有雁翅般站立着二十四名黑衣佩刀武士。

大天井右側三間廂房裡,同樣燈燭通明,中間一張交椅上,坐着的是總管追風客鹿昌麟,門口另有兩個黑衣佩刀武士,站在那裡,準備隨時聽候差遣。

鹿總管今晚有一項特別任務,那就是派出去偵查飛跛子、穆嬤嬤的有三拔人,追蹤找尋卓少華行蹤的有兩拔人,這五拔人出發之後,隨時都會有消息傳來,隨時都需要派人支援,遇上情節重大之事,隨時都得稟報總令主,他就是這五拔人的總提調。(作者這樣交代,大概夠清楚了吧?)

子夜已過,蘭赤山莊仍然籠罩在神秘的氣氛之下,但若大一片天井裡,卻肅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突然,大天井中央飛落一道人影,人影來得悄無聲音,像從天空飄飛下來的一片樹葉!

但在落地之前,卻響起了一聲沉重的“篤”!

這是金屬落地之聲,也登時引起了兩排雁翅般站着的黑衣武士的注意,舉目望去,飛身落地的是一個長髮披肩的跛足怪人。

衆人臉色齊齊一變,立即有兩名黑衣武士越衆而出,沉喝道:“朋友是什麼人?”

這跛足怪人自然是飛跛子,他目光一動,說道:“老夫是找你們莊主來的。”

站在階上的副總管吉鴻飛急忙趨步下階,拱了拱手道:“朋友是何方高人,找敝莊莊主,有什麼事嗎?”

飛跛子嘿道:“老夫沒有事,會來找你們莊主麼?你快去給老夫通報一聲,叫他出來。”

翻天手吉鴻飛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平日裡趾高氣揚,不可一世,那會把一個跛足怪人放在眼裡?只是今晚形勢不同,尤其一眼看到飛跛子的形狀,和總令主說的那個劫持穆嬤嬤的人差不多(綠袍老人當時也沒看得十分清楚)一時那敢怠慢,依然抱抱拳道:“閣下要在下進去通報,總該有個萬兒吧?”

“那有這麼嚕嗦?”

飛跛子不耐的揮揮手道:“老夫飛跛子,你快去吧!”

“飛跛子”這三個字只像是個外號,翻天手吉鴻飛在江湖上走南闖北,會過多少成名人物,但從未聽說過有飛跛子這麼一個人?他略爲趑趄,望望飛跛子問道:“朋友這飛跛子三字,大概是江湖朋友送的美號了?閣下可否把尊姓大名見示,在下也好向莊主說明……”

這話出之於翻天手之口,已經夠婉轉了。

飛跛子怪眼一翻,冷然道:“飛跛子三字是老夫自己取的,怎麼?還不夠麼?”

吉鴻飛心頭暗暗怒惱,但還是忍了下來,道:“朋友不肯把真姓名見告,教在下如何進去通報呢?再說,朋友有什麼事,理該……”

“不用再說。”

飛跛子一揮手道:“老夫不用你通報,自己不會進去找麼?“說完大步朝前行去。

翻天手吉鴻飛大笑一聲道:“朋友應該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吧……”“這是什麼地方?”

飛跛子雙目一瞪,兩道精光有如電射一般,不待他說下去,洪笑一聲道:“老夫連皇帝的金鑾殿都闖過,你們這是什麼地方?”

吉鴻飛也大笑道:“闖金鑾殿易,要闖蘭赤山莊只怕不容易呢?”

笑聲中,右手一揮,一記“翻天印”,隨聲而出,朝飛跛子當胸拍去。

“翻天印”乃是西崆峒派的嫡傳,原是由密宗“大手印”變化而來,是他仗以成名的絕藝。

飛跛子恍如不見,隨着洪笑,舉步上前,等於是自己送上去的了。

“砰”!吉鴻飛這一掌不偏不倚,端端正正擊在他胸口之上!

飛跛子依然若無其事,舉步往前跨上,吉鴻飛卻似被人推上一把,一個人往後連退了三步,才站住椿。這下直把吉鴻飛驚得呆若木雞,望着飛跛子,幾乎給震懾住了!

大廳上,兩扇大門適時開啓,走出四個人來,當前一個是白髯綠袍老人。

他身後三人,面貌白晰,黑鬚飄胸的是六合門名宿江南武林盟主卓清華。

中等身材,貌相清癯的是少林南派名宿三湘武林盟主鐵指綿掌張椿年。

身材高大,濃眉紫臉的是河北各省武林盟主金刀李千鈞。

綠袍老人兩道熠熠目光投注到飛跛子的身上,神情似乎微微一震!他方纔雖然並沒十分看清楚劫持穆七娘那人的面貌,但此人身形,他總看到了一些,尤其在此人飛身掠起之時,那支黃澄澄的銅靴,他是看得最清楚了!

如今飛跛子就站在他面前的階下,他一眼就認出眼前的長髮怪人,身形頗似劫持穆七娘的人,左腳微跛,赫然是一支銅腳!

他劫持穆七娘,居然又回頭找上蘭赤山莊來了!

綠袍老人沉聲問道:“閣下是什麼人?”

“飛跛子。”

飛跛子答得很乾脆,反問道:“閣下呢?”

綠袍老人心頭迅快的轉動着,細數江湖人物,那有“飛跛子”其人?一面緩緩的道:

“老夫是本莊的莊主。”

(按蘭赤山莊莊主,現在該是卓清華了,但此時此地,他不得不說他是莊主了)

“哈哈……“飛跛子仰首大笑,說道:“如此正好,老夫就是找你來的。”

綠袍老人道:“閣下找我何事?”

飛跛子道:“老夫是向你索取穆七娘‘無憂散’解藥來的。”

綠袍老人道:“穆七娘是你擄去的了?”

飛跛子道:“她懷中解藥是你搜去的了?”

“哈哈……”綠袍老人發出一聲清如鳳鳴的長笑!

“哈哈……”飛跛子也同樣發出一聲響遏行雲的隙亮長笑!

這兩聲長笑,綠袍老人雖然清越,卻似雛鳳聲情,飛跛子是蒼勁的老鳳鳴聲!

誰說雛鳳清於老鳳聲?但這一笑,雛鳳就被老鳳比下去了,而且雙方功力相差可不止一截呢?

綠袍老人心頭猛然一驚,如果他不是戴着面具,此刻臉色就該變得煞白!

“放肆!”卓清華跨上一步,沉喝道:“你擄走穆七娘,還敢找上蘭赤山莊來,膽子真不小啊!”

飛跛子冷道:“爾是何人?”

卓清華道:“老夫卓清華。”

飛跛子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是真的卓清華,還是假的卓清華?”

卓清華雙目厲芒飛閃,沉笑道:“卓某隻此一個,如何會是假的?”

“那好。”飛跛子點頭道:“老夫問你,卓少華現在何處?”

卓清華道:“你認識犬子?”

飛跛子道:“老夫正在找他。”

卓清華道:“你找犬子何事?”

飛跛子道:“那是老夫的事。”目光一擡,逼視綠袍老人,問道:“莊主是否肯把解藥交出來?”

張椿年嘿然道:“這位朋友當真是一廂情願,莊主憑什麼把解藥交出來?”

飛跛子道:“就憑我是飛跛子,還不夠麼?”

張椿年道:“朋友口氣倒是大得很!”

飛跛子道:“你嫌老夫口氣大,那是你從未見過老夫之故。”

張椿年道:“張某確實從未見過如此狂妄之徒。”

飛跛子道:“你叫張什麼?”

張椿年聽得幾乎氣破胸膛,大笑道:“老夫張椿年,你可曾聽人說過?”

飛跛子目光轉到李千鈞的身上問道:“他呢?”

李千鈞洪聲道:“老夫李千鈞。”

飛跛子微微搖頭道:“老夫一個也沒聽人說過。”

張椿年嗔目道:“咱們也沒聽說過江湖上有飛跛子其人?”

“哈哈!”飛跛子大笑一聲道:“你們沒聽見過老夫的名號,是你們出生得晚,老夫沒聽過你們的名字,因爲你們都是後生晚輩!”

李千鈞也洪笑一聲道:“朋友口氣很大,不知手底下是不是能和口氣配合得起來?”

飛跛子微哂道:“你這話的意思,是想掂掂老夫的斤兩了?”

李千鈞道:“李某正是這個意思。”

“很好。”飛跛子點着頭道:“老夫向莊主來取解藥,自然得露一手讓大家瞧瞧纔是。”他目光一掃三人,又道:“這樣吧,你們三個一起上,老夫各接你們一招如何?”

他這句話,在他來說,應該不算狂妄,但三人聽到耳中,這簡直是狂妄到了極點!

放眼天下武林,除了少林、武當、峨嵋、華山號稱四大門派,武林中從南到北,一共也只有三個武林盟主,如今全在這裡了。

他居然要三個武林盟主一起上,這句話若是傳出江湖,就是沒有動手,光憑這份豪氣,也足可揚名立萬了。

“嘿嘿嘿嘿!”

鐵指綿掌張椿年一陣嘿嘿冷笑,當先跨上了一步,沉聲道:“朋友能接得下張某一掌,已經算不錯了。”

“好!”飛跛子道:“老夫接你一掌,並不稀奇,但老夫說過各接你們一招,不論你使出幾招來,老夫只以一招爲限。”

張椿年聽他越說越狂,不由大怒,沉笑道:“那你就接掌吧!”

喝聲出口,揮手一記“直叩天門”,掌勢筆直朝飛跛子迎面劈去。他這一記使的是“大力金剛掌”,少林寺中最具陽剛掌勁,力道最強的掌功。

張椿年果然不愧是少林南派名家,在“大力金剛掌”上,浸淫數十年,功力十分深厚,這一掌出手,一道沉猛的勁氣,立時如怒潮澎湃,卷撞過去,掌風生嘯,勢若巨斧開山,聲勢奇猛!

飛跛子側臉望着他,點點頭道:“你原來是少林俗家弟子,四十年前,老夫接過苦瓢和尚一記‘大力金剛掌’,他已有十二成火候,你還只有八成光景呢!”

苦瓢大師,正是四十年前少林寺羅漢堂住待,是當時有名的少林四大高手之一。

他說話之時,左手大袖一甩,毫不經意的朝前拂起。

這一拂,也不見有絲毫勁氣,只是軟軟的一支布袖而已,但不知怎的竟然把張椿年一記勢若奔雷的“大力金剛掌”給攔了下來。

對方這記“大力金剛掌”掌力,如果說是一道怒浪,他這支軟癟郎當的衣袖,就像是防波堤,硬把浪花擋住了!

不!他手臂微彎,衣袖就掛在他手腕底下,被掌風吹拂得不住飄動,就是難越雷池一步,無法從他衣袖之下衝過去。

張椿年並不是以“大力金剛掌”出名,飛跛子說得一點不錯,他在“大力金剛掌”上,確實只有八成火候,他出名的是“鐵指綿掌”。

“鐵指”就是少林七十二藝中的“金剛杵功”,練的是指功。“綿掌”也是少林七十二藝之一,它是以柔見稱,動作柔和,性質和武當派的“太極拳、掌”頗爲近似,是一種以氣使勁的掌功,唯一和“太極拳”不同的,是它一掌出手,柔勁綿綿不絕,故有“綿掌”之稱。

張椿年右手一記“大力金剛掌”,原是試探性質,制敵的重點,當然並不放在右手,那只是給敵人一種錯覺而已……

他右掌堪堪劈出,左手也一前一後不聲不響的跟着推出。正因爲他右手力道有如雷霆萬鈞,聲威極盛,故而左手推出的這一記“綿掌”,既不見他如何舉動作勢,更無絲毫風聲,自然並不爲人注意了。

其實這一掌,纔是他真正的主力,一道無聲無息、無形無影的內力,就像暗潮洶涌,一層接一層的朝飛跛子身前涌去。

因爲“綿掌”使的是陰勁,又能綿綿不絕的發出,在沒被它擊中人身之前,是毫無感覺的,直等擊中人身,它纔會發生震波,輕則被震得連連後退,內腑受到強烈震動。身負重傷。重則全身骨骼悉被震散,踣地不起,是少林內家掌法中最厲害的功夫了。

張椿年等到“綿掌”出手,右手“大力金剛掌”立時收了回去,口中大喝一聲,右手一收再發,四指如拳,中指直豎,振腕一指,凌空朝飛跛子“鎖心穴”點出。

這回才真正使出他的真功夫來了,“鐵指”,“綿掌”同時出手了。

飛跛子就像鶴立中庭,他跛了一足,左足點着足尖而立,原式不動,“綿掌”綿綿不絕的暗勁,一波接一波的撞到身前,只是把他一件半截長衫,吹得拂拂波動,和方纔“大力金剛掌”掌風撞在他左手衣袖上的情形一般無二。

直等張椿年口中大喝出聲,右腕振起。使出“金剛杵”指功,才哈哈一笑道:“你已經使了三招,現在該接老夫一招了!”

笑聲中,右手大袖突然朝前揮出。

這一揮,正好一下接住了張椿年的一記“鐵指”,而且袖風涌出,把張椿年一個人推得往後連退了四五步,口中悶哼一聲,往後跌坐下去。

張椿年臉如巽血,正待一躍而起,但他自己發出的“綿掌”綿綿不絕之勁,經飛跛子袖風一拂,全數逼了回去,人還沒有躍起,又被逼回來的勁氣,撞倒在地。

飛跛子望着他微笑道:“別忙着站起來,老夫並未傷你,但你經自己內勁回震,不趕快坐下來調一回息,只怕內傷就不輕哩。”

張椿年練功數十年,自然深知他說的不假,果然就地盤膝坐定,瞑目垂簾,調起息來。

金刀鎮滄州李千鈞看得目中神光連閃,洪笑一聲道:“李某要在刀上向閣下討教幾招。”

他在說話之時,已經一手接着刀柄,刷的一聲,從腰間綠鱉皮刀鞘中,抽出一柄厚背雁翎刀來。只要看他刀身上隱泛龍鱗,閃爍着金光,刀鋒薄利如紙,分明就是一柄寶刀無疑。

飛跛子斜睨了他一眼,點頭道:“好吧,老夫還是一句老話,你可以隨便使上幾招,不受限制,老夫只要一招就夠了。”

這話若是方纔說出,自然沒有人不說他狂妄的,但現在有鐵指綿掌張椿年前車之鑑,就不再有人敢輕視他了。

李千鈞外號金刀鎮滄州,金刀鎮什麼州都可以,惟獨滄州可不太好鎮,因爲江湖上馳名的地趟門刀法,和沈家“絕戶刀”,都在滄州,還有山西刀客的一支,也在滄州境內。總之,在滄州玩刀的名家不在少數,而李千鈞卻能以一柄金刀,號稱鎮滄州,如若沒有真實功夫,別說當不上河北各省武林盟主,只怕這金刀鎮滄州五個字,也一天都罩不住呢!

李千鈞嘿了一聲,一張紫臉,隱現怒意,沉聲道:“老哥用什麼兵刃?”

“哈哈!”飛跛子怪笑一聲道:“老夫和你動手,還要使什麼兵刃嗎?”

這話使得金刀鎮滄州李千鈞太難堪了,只見他濃眉陡然一豎,雙目暴現精光,厲喝道:

“飛跛子,你欺人太甚了,好,你既然要徒手接我幾刀,那就接着了!”

喝聲一落,一個高大身子,突然直欺而上,擡手往外推出,一柄金光四射的厚背雁鋼刀,有如匹練般迅速向飛跛子捲去。

飛跛子依然和鬥張椿年一樣,左手衣袖一甩,朝李千鈞直捲過來的刀鋒上捲了出去。

李千鈞在方纔他和張椿年動手之際,看得清楚,這一刀自然不會用實,正待變招,突覺一股勁風拂了過來,自己變招不及,竟然把刀勢蕩了開去。

李千鈞心頭一驚,急忙往後躍退。

飛跛子左手早已收了回去,笑哈哈的道:“這是第一招。”

金刀鎮滄州不聽猶可,聽了這句話,氣得幾乎炸破胸膛,暴喝一聲道:“那你就接我第二招。”

身隨刀至,刷刷刷,一連三刀,漾起三道刀光,品字形攻到。

他這一招三式,不僅刀勢極快,而他的身法更快,由右而左,一連劈出三刀,就換了三個方位,等到三道刀光像長虹吸水,朝飛跛子攻到之時,他已一個輕旋,到了飛跛子身後,一言不發,一刀朝飛跛子腦後劈落。

正因他出手奇快,這四刀看去就像是同時出手的一般!

這一來,飛跛子等於左右前後,各有一柄鋒利的金刀攻到!

不,他雖已轉到飛跛子的身後,但身形並未停止,依然從飛跛子身後轉出,由右而左,一刀接一刀劈出。

他劈出的刀勢,以三刀爲一組,這旋風般連轉三轉,一口氣就劈出了九刀之多!

這原是飛跛子自己說的,不論他發幾招都可以,何況他這九刀,確然行動如電,和別人劈出一刀的時間,也相差無幾!

這九刀當真稱得上精芒如電,圍在飛跛子的四周,縱橫交織、森冷的刀鋒,絞轉如輪,氣勢凌厲已極!

飛跛子一個人被困在九道金虹之中,他跟着李千鈞的身子轉了三圈,似乎並未出手,因爲他身外漾起了一道道強烈的刀光,使得旁人看不清他的動作,好像他除了跟着李千鈞轉了三轉,沒有舉手投足的動作。

這是金刀鎮滄州李千鈞平日從不輕易施展的壓箱子功夫——“九轉刀”。也等於是九刀齊發,武林中很少有人能接得下來,但不到緊要關頭,他是絕不肯在人前炫露的。

飛跛子身子轉動之際,口中問道:“你這是算第幾招?”

“第二招。”

李千鈞冷然道:“我這一招之中,共有九刀,難道有什麼不對?”

兩人都在旋轉之際說的話,話聲未落,但聽一陣快迅的“撲撲”輕響,連續着響起!

李千鈞九刀直劈,他看得清清楚楚,每一刀明明都砍在飛跛子身上,但聲音卻是不對,金刀砍上人身,決不會如中敗革,心頭方自感到驚楞!

“好吧!”飛跛子的聲音道:“這九刀,就算你第二招吧!”

“他被砍了九刀還會說話?”

李千鈞大吃一驚,急忙定睛看去,飛跛子不是好好的站在原地,自己這九刀連人家一點衣角都沒切得下來!

這一剎那,他幾乎不敢置信,明明每一刀都砍在他身上,而且自己這柄刀,雖非古代名刀,卻也足可砍得斷普通刀劍,他怎會毫無損傷的呢?但他還是不相信飛跛子會有刀劍不入的本領。

突然身形一矮,手中厚背雁翎刀,宛如風飄葉落,刷刷刷刷一片刀光,滾地飛卷,就像浪濤般卷涌過去。

這回他使的是”旋風十八式“,一刀接一刀,一口氣使出了一十八刀。

“旋風十八式”是他從地趟門“地趟刀法”變化而來,每一刀都是專攻敵人下盤,刀光輪轉如飛,滾滾不絕。

人是靠兩支腳站在地上的,他這“旋風十八式“,正正反反,翻翻滾滾,在兩丈方圓之內,連發一十八刀,你總不能雙腳離地,身子懸空,等你發完了十八刀,我再下來吧!

老實說,從他第一刀開始,直到劈完一十八刀,在這中間,你只要在這兩丈之內,是絕對無法倖免的!

飛跛子就在他施展“施風十八式”的兩丈範圍之內,而且還站在中間!

李千鈞這趟刀法,雖取名“地趟刀”,但划起的刀鋒,卻也有三尺來高,攻的雖是下盤,其實也波及到中盤,只要被他砍中,不是雙足被削,也得肚破腸流。

但飛跛子卻似乎並不在意,在他刀光掃到之時,先左腳一提再右腳一提,就像跨門檻一般的跨了過去。

李千鈞刀法再快,他手上總歸握了一柄一、二十斤重的鋼刀在舞動,飛跛子腳上可沒戴着沉重的腳鐐,是以你刀掃到那裡,他就那一支腳提起來,從容的換腳,有時你刀勢往上撩,他就隨着往上跳起,好像事先已經得到通知一般,和李千鈞配合得絲毫不爽。

任你如何加快,他總是一會跳起,一會提足,遲一分,刀已砍上,早一分,刀還沒到,總之,他好像對李千鈞化了數十年心血精研的這套獨創刀法,比李千鈞還要熟悉,每一記閃避刀勢的身法,無不恰到好處。

就在他連蹦帶跳之時,又開口了:“你這一共十八刀,也算一招麼?“李千鈞使盡快刀,兀自砍不到他,打得心頭甚是氣憤,手法突然加快,哼道:“不錯!”

“那好!”飛跛子道:“你這一刀,已是最後一刀了。”

話聲甫出,但聽“篤”的一聲,銅腳踏將下去,剛好把李千鈞的雁翎刀,踏在地下。

李千鈞用力一抽,竟是紋絲不動,一時不禁兇心陡起,左手握拳,猛地吐氣開聲,一拳朝飛跛子小腹搗去。

他雖以金刀出名,拳掌功夫,自然也十分了得,這一拳,就是擊在石塊上,力道也足可把石塊擊成粉碎!

只聽“砰”的一聲,他這一拳,畢竟給他擊中了。

飛跛子大笑道:“你這是第四招對不?”

只見他身上半截長衫,突然鼓了起來,這一鼓不打緊,竟把李千鈞一個高大身子,震得直飛出去一丈來遠,背脊着地,跌了個四腳朝天,砰然有聲!

飛跛子望着他呵呵一笑道:“你也快就地坐下來,運運功吧!”

李千鈞自然知道自己這一拳受到他的回震,也就不再說話,依言在地上坐下調氣。

飛跛子連敗了兩個名動江湖的高手,而且如同遊戲,直把綠袍老人看得聳然動容!

卓清華眼看他連敗兩個武林盟主,自己乃是江南盟主,縱然知道自己也未必能行,但此刻形勢所逼,他已非出手不可!這就走上一步,拱手道:“現在輪到卓某向閣下請教了。”

“很好!”飛跛子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你們三個不肯一起上,那就一個個的來吧!”

“慢點!”綠袍老人徐徐說道:“卓盟主,請退下,不用和他比了。”

卓清華經綠袍老人一說,果然垂手而退。

綠袍老人緩緩的走上了幾步。

飛跛子目光一轉,落到綠袍老人身上,微笑道:“莊主可是願意把穆七娘的解藥交出來了?”

綠袍老人目光如電,望着飛跛子,低沉的道:“你要解藥不難,須得擊敗老夫才行。”

“行。”飛跛子爽快的笑了笑道:“老夫來取解藥,志在必得,莊主只管出手,老夫無不奉陪。”

綠袍老人緩緩的道:“閣下武功極高,據老夫估計,你我一旦動上了手,只怕沒有千招,大概也須五百招以上方可分出勝負來……”

“用不着。“

飛跛子沒待他說完,就截着說了一句,才又接下去道:“放眼江湖,還沒有人能和老夫走上一千招呢!”

“閣下也太小覷老夫了。”

綠袍老人沉哼一聲道:“這樣吧,咱們到山頂上去,好好放手一搏,你意下如何?”

“當然可以。”

飛跛子洪笑一聲道:“但莊主莫要忘了把解藥帶去。”

“哈哈……”

綠袍老人仰首朗笑一聲道:“閣下只管放心,你只要擊敗了老夫,老夫自會把解藥奉上。”

飛跛子道:“一言爲定,老夫那就先走了,在山頂恭候莊主大駕。”

話聲一落,身形突然直拔而起,在空中一個旋身,宛如一鶴沖天,朝山後飛射而去。

綠袍老人看他飛行身法,實在勝過自己甚多,但他相信,輕功縱然不如對方,以自己所學,在劍術和掌法上,未必一定落敗。

這時總管鹿昌麟悄悄走近,叫了聲:“令主,此人一身武功,高不可測,咱們是不是……”

綠袍老人微微搖頭道:“以此人的功力,只怕他們絕非對手,此事老夫自有致勝之道。”

說到這裡,回頭叫道:“杜鵑,”

杜鵑立時趨上,躬身道:“小婢在。”

綠袍老人道:“取我劍來。”

杜鵑應了一聲,回身入廳,取了一柄綠鯊皮鞘的古形長劍,雙手奉上。

綠袍老人左手接過一面吩咐道:“你們都在此地,不用跟去,老夫一人去就好。”

卓清華、鹿昌麟等人,躬身應“是”。

綠袍老人雙足一點,飛身掠起,一路縱身飛掠,往山上奔行而上。登上山頂,只見飛跛子踞坐在一方大石之上,洪笑道:“莊主此時纔來麼?”

綠袍老人微哂道:“閣下輕功,固可勝我,但在武功上,老夫未必就輸給閣下。”

“看來你倒很有自信。“

飛跛子接道:“老夫不耐久等,莊主既然帶了劍來,想必要和老夫動劍,那也就不用客氣,你發劍好了。”

“不忙!”綠袍老人道:“閣下可知道老夫約你到山上來,是什麼意思麼?”

飛跛子道:“你說呢?”

綠袍老人道:“老夫有幾件事,要問問清楚,方能動手!”

飛跛子道:“什麼事?”

綠袍老人道:“第一、以閣下這份身手,必是武林中成名的一流高手,但閣下自報名號是飛跛子,老夫在江湖上從未聽說過有飛跛子其人,閣下何以不肯以真姓名見告?”

飛跛子大笑道:“老夫只是向你索取解藥而來,目的只在解藥,你也只要知道飛跛子就好,老夫有沒有問你姓名?”

“好!”綠袍老人又道:“第二、據老夫看,閣下這身打扮和你的面貌,大概也不是真面目了?”

“哈哈……”飛跛子又是一聲大笑道:“你呢?你不是也戴了假面具麼?”

綠袍老人身軀微微一震,點頭道:“好,這個老夫也不問了,第三、閣下從我蘭赤山莊劫走穆七娘到底是爲了什麼?”

飛跛子道:“老夫也要請問莊主一聲,你把穆七娘擒上蘭赤山莊,又爲什麼呢?”

綠袍老人眼中隱現怒意,哼道:“你必須說出原因來。”

飛跛子道:“這個你不用問,也應該想得到,老夫要的只是‘無憂散’解藥。”

綠袍老人心中暗暗一動,問道:“閣下要解藥何用?”——

綠晨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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