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芙蓉城中

辛嬤嬤就是主持守護入山路徑的人,因爲登峰的山徑,只有一條,一人守關,萬夫莫入。凡是要上山去的人,先必須經過辛嬤嬤這一關,經辛嬤嬤認可,你必須喝下一盞茶,等你睡着了,再由辛嬤嬤派人送上山去,這是芙蓉城的規矩,二十多年來,什麼人都不能例外。

辛嬤嬤昔年是城主的貼自身丫頭,對主人忠心耿耿,最爲城主所信任,所以纔派她這個職務,名之爲“前山總管”。

上山前喝的這杯茶當然是迷藥了,它是穆嬤嬤(穆七娘)配製的,藥量不重,但喝下去就會昏睡,它也不須要解藥,有一兩個時辰藥性消失,就會自動醒轉。

凡是練武的人,睡眠之時也特別警覺,稍微一些風吹草動,就會很快驚醒過來。(這是一般睡眠,喝了迷藥,昏昏睡去,當然不在此例)

卓少華練了“九陽神功”,又有三十年以上的內功火候,“九陽神功”原有諸毒不侵之功。(因爲“九陽神功”

有祛除劇毒的功能,卓少華先服“無憂散”,再練“九陽神功”,如今神志也已逐漸恢復到五成左右了,就算沒有解藥,再有五年苦練,也可完全恢復過來)這茶水中的迷藥,藥量既輕,對卓少華來說,自然不易迷得住他,他之被迷,只是不曾防備而已!

就在他倚幾昏睡之時,突然覺得有人搬動他的身子,練“九陽神功”的人,只要有外來的力道侵犯到身子,就會自生反應,真氣自動運行。

卓少華的被兩口茶就迷昏,就是沒有運氣行功,只要真氣一經運行,區區迷藥,自可立即逼出體外。

如今就因有人搬動他的身子,真氣一動,人就立即警覺過來,但覺身子被兩個人擡着行走,心中暗暗覺得奇怪,但他被迷的神志,終究只清醒了一半(這是指“無憂散”迷失的神志)心頭反應遲鈍,雖覺奇怪,卻並沒有立時掙動。(一方面他喝下去的兩口迷藥,此時雖經真氣的自動運行,人已清醒,但藥力尚未完全消失)

在他感覺上,這兩人擡着他身子,走出了大門,把他擱在一張藤椅之上。接着只聽一個老婆子的聲音說道:“這位王相公,是小公主帶他去見城主的,你們路上可得小心!”

卓少華立時聽出那是辛嬤嬤的聲音,心中暗想:“原來他們是送我去見城主的,城主不就是嚴兄的娘麼?”

接着只聽兩個男人聲音應道:“總管放心,小的曉得。”

辛嬤嬤又道:“你們到了城中,不用按一般手續辦理,只要交給顧總管就好。”

兩個男人聲音又應了聲“是”

辛嬤嬤道:“好,你們可以走了,小公主在山上,只怕已經等急了呢!”

兩個男人聲音又應了聲“是”,卓少華就感到藤椅被人擡了起來,輕快的上路。

現在卓少華弄清楚了,他們是把自己放在一張藤兜子上(肩輿之一,亦稱山轎)由兩人擡着上山,心中更覺奇怪!

他想起方纔嚴兄問辛嬤嬤,是不是可以和自己一起上去?辛嬤嬤說:這恐怕不成,這是老夫人的命令,老婆子不得不按規矩來,所以嚴兄一個人先走了。

難道他們的規矩,就是要兩個人擡着自己上去麼?好像他們把自己送到山上,要交給一個顧總管,這是爲什麼呢?

哦,方纔自己是喝了兩口茶,就昏昏欲睡,他們大概要等自己睡熟了,才能送上山來。

他睜開眼來,這時天色已黑,山路奇險,但兩個擡着藤兜子的漢子卻舉步如飛,履險如夷,載行得又穩又快,在許多斷巖危崖上,都配合得很好,輕輕一縱而過。

卓少華躺在上面,倒看得有些驚心動魄,心想:“他們既然要等自己睡熟了才送上來,自己索性仍裝睡熟了,讓他們擡吧!”

他究是還有一半神志,並沒清楚,思想比較簡單,是以沒想到自己喝了兩口茶,怎麼會睡熟的?這自然是有人在茶水中做了手腳。

她想到的只是他們既然要等到自己睡熟了再送上來,自己就只裝睡熟了好了,這想法雖然單純,卻也沒錯。

兩個壯漢擡着藤兜子一路上山,約莫奔行了將近半個時辰,腳下忽然一緩,只聽有人問道:“你們送來的可是王相公麼?”

前面一個擡藤兜子的答道:“是的,小的是奉辛總管之命,把人送交顧總管去。”

那人道:“方纔顧總管已派人來問過了,你們快些進去吧!”

卓少華怕被人家看見了,只是閉着眼睛不敢睜開來眼,兩個擡藤兜的漢子答應了一聲,繼續往裡行去。

片刻工夫,似乎進入一處房屋,又轉轉彎彎的走了一陣、只聽一個女子聲音問道:“你們送來的是王相公麼?

往這裡來。”

兩個漢子已把藤兜放下,然後又擡着卓少華走入一間屋中,放到榻上。

那女子聲音道:“好,你們可以去了。”

兩個漢子口中應“是”,躬身而退。

接着卓少華聽到那女子的腳步聲,走近榻前,一手拔開自己牙齒,把一小杯甜甜的水傾入口中,心中暗暗忖道;“不知她給自己喝的是什麼甜水?”

過了一回,只聽又有腳步聲進入,響起一個老婦人的聲音,說道:“小琴,山下已把王相公送來了吧?”

“是的。”那女子聲音道:“小婢已經給他服了醒神湯,很快就會醒過來了。”

那老婦人道:“好。”她只說了一個“好”字,就在室中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卓少華心想:“這老婦人大概就是顧總管了?”

“哦,那小琴說給自己服了醒神湯,那一杯甜汁,敢情就是醒神湯了,她說自己很快就會醒來,自己那就不用再裝睡了!”

想到這裡,立即雙目一睜,翻身坐起,目光一動,只見自己對面一把椅子上,坐着一個頭發花白的胖婆子,一雙熠熠眼睛,盯着自己直瞧。

卓少華問道:“老婆婆,我怎會到這裡來了?”

胖老婦並沒回答他,只是望着他問道:“你叫王阿大?”

卓少華點點頭道:“是的。”

胖老婆子又道:“你如何認識小公主的?”

卓少華突然想起嚴兄在車上說過:娘問你話的時候,你除了自己叫王阿大,叫我小公主,別的都要裝作不知道,對她娘都要說不知道,對顧總管當然也要說不知道了。這就搖搖頭道:“不知道。”

胖老婆子問道:“你爹叫什麼名字?”

卓少華道:“不知道。”

胖名婆子微微點了下頭,又道:“那你認不認識穆嬤嬤?”

卓少華道:“那是小公主的奶孃,我叫她婆婆。”

胖老婆子道:“你到這裡來作甚?”

卓少華道:“是小公主叫我來的。”

胖老婆子似乎問得很滿意,站起身道:“你隨我來。”

卓少華跟着站起身,跟在胖老婆子身後,走出房門,折入一條長廊,穿行過兩處院落,到了另一進樓宇前面。

胖老婆子在階前停住,卓少華也跟着停住。

只見一名青衣使女從門中走出,朝胖老婆子躬躬身道:“顧總管可是領着王相公來了?”

胖老婆子點頭道:“你快去稟報一聲。”

青衣使女一雙俏目朝卓少華瞟了一眼,迅快的轉身進去,不大工夫,她勿勿回出,說道:“顧總管請進去吧!”

胖老婆子回頭道:“王相公跟老身進去。”

卓少華沒有說話,跟着她跨上石階,進入大門,中間一間寬敞的客堂,佈置得極爲精雅,但卻闃無一人。

胖婆子領着他走到東首廂房門口,一手掀起湘簾,說道:“老夫人就在裡面,你自己進去吧!”

卓少華舉步跨入,只見這間廂房略呈長方形,屋中燈光柔和,一張錦椅上端坐着一個花白頭髮,皮膚白皙的老婦人。

這老婦人一張長型的臉上,嚴肅得沒有一絲笑容,一雙細長的眼睛,神光炯炯,朝卓少華投來,冷峻的道:“你就是王阿大?”

卓少華只覺屋中空氣像凝結了一般,令人感到有些窒息,一面答道:“是的。”

老婦人一拍手道:“好,你坐下來,我有話問你。”

卓少華在她下首一張椅子上落座。

老婦人道:“你從前也叫王阿大麼?有沒有別的名字?”

卓少華心裡緊記着嚴兄的叮囑:娘問你什麼,你都要裝作不知道,這就回頭道:“不知道。”

老婦人又道:“那你總認識穆嬤嬤吧?”

卓少華道:“那是小公主的奶孃,我叫她婆婆的。”

老婦人道;“你什麼時候認識她的?”

卓少華道:“我不大清楚,聽婆婆說,是她把我帶大的。”

老婦人道:“你還認識一些什麼人?”

卓少華道:“婆婆,小公主,還有畫眉。”

老婦人問道:“還有呢?”

卓少華道:“沒有了。”

老婦人又道:“這次你在那裡遇上小公主的?”

卓少華道:“是在一家客棧裡,小公主要我陪她到杭州去……”

老婦人道:“你對杭州很熟麼?”

卓少華搖接頭道:“杭州這名字好像很熟,我……我……不知道。”

老婦人又道:“後來呢?”

卓少華道:“後來沒有了。”

老婦人道:“我是問你遇上小公主,後來又做了什麼?”

卓少華道:“吃晚飯的時候,婆婆來了,要我跟小公主從後窗跳出來,跟小公主走。”

老婦人道:“你可知當時發生了什麼事麼?”

卓少華搖搖頭道:“不知道。”

老婦人道:“你就這樣跟小公主一起來的?”

卓少華點點頭,應了一聲“是”。

老婦人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麼?”

卓少華搖頭道:“不知道。”

老婦人又道:“小公主有沒有告訴你,要帶你來見什麼人?”

“有。”卓少華道:“她說過要我來見你的。”

老婦人臉上微有笑容,問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卓少華道:“你是嚴兄的娘。”

“嚴兄?”老婦人臉色微變,問道:“嚴兄是誰?”

“嚴兄就是小公主。”

卓少華道:“小公主在路上不准我叫她小公主,要叫她嚴兄。”

老婦人道:“小公主是不是對你很好?”

卓少華想起在車中自己和嚴兄很好的事情,不禁臉上一紅,說道:“你怎麼知道的?”

他究竟神志還有些不清!

老婦人冷哼道:“你還沒有回答我問你的話。”

卓少華道:“她對我好,我自然也對她好了。”

老婦人神色冷厲的道:“你們如何好法?”

卓少華道:“沒……沒有什麼,我只知道小公主對我很好。”

老夫人沒有再問,擡頭叫道:“顧總管。”

胖老婆子急忙在門外應道:“屬下在。”三腳兩步的掀簾走入,垂手道:“城主有什麼吩咐?”

老婦人一擡手道:“你把他領出去,讓他先住下來。”

顧總管應了聲“是”,朝卓少華招呼道:“王相公,隨我出去了。”

卓少華站起身,跟着她走出樓宇,走出一道月洞門、那好像是一個大花園,到處有蔥鬱的樹林,和一圈圈石砌的花圃。走在白石鋪成的路上,花氣襲人,只是夜霧隙朧,看不清較遠的景物。

顧總管把他領到一處小庭院中,說道:“王相公,這就是你住的地方了。”

兩人剛剛跨進門,就有一個青衣使女迎了上來,欠身道:“小婢叩見顧總管。”

顧總管一擺手道:“你來見過這位王相公,他是新來的,城主指派他住在這裡。”

青衣使女又朝卓少華欠身一禮,說了聲:“小婢秋月,見過王相公。”

顧總管道:“你領王相公進去。”一面又回頭朝卓少華道:“王相公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秋月好了。”說完,轉身往外就走。

秋月在屋中點起了燭火,引着卓少華穿行客堂,進入一間臥室,一面說道:“王相公,這是你的房間,你請坐,小婢給你沏茶去。”

放下燭臺,轉身走出,不多一回,秋月捧着一盞茶送上,又道:“王相公還有什麼吩咐麼?”

卓少華道:“沒有了。”

秋月道:“小婢那就告辭了。”

回身退出,隨手替他掩上了房門。

卓少華心裡一直惦記着嚴玉蘭,他以爲自己見過了城主,她一定會來找自己,那知坐着等了好一回工夫,依然不見她前來。

一盞新沏的茶,現在已經涼了,他好想念她,恨不得跑出去,到處高聲大喊,等她飛也似迎着自己奔來,一把擁抱住她,吻她令人迷醉的秀髮,吻她喘不過氣的小嘴……

他一口氣把一碗涼茶喝完,心中失望的道:“她今晚不會來了!”

他連衣也沒脫,和身倒向牀上,賭氣的轉過了身,面向牆壁,闔上了眼睛。

他當然睡不着覺,在他面前不時的浮現出小公主嚴玉蘭嬌麗的影子,和她在車上那種溫柔、嬌羞的模樣。

驀地,南首花格子窗前面有一個人悄悄的挨近!

卓少華雖然身子揹着窗戶,但他“九陽神功”已有四、五成火候,只要有人潛入十丈之內,他可以清晰的聽得到,不覺很快的轉過身來,目光一下投到窗上,窗外月光如水,花格子窗上,正映照着一條黑影!

卓少華心中暗道:“是嚴兄來了。”一念及此,一個人從牀上一彈而起,迅快掠近窗下,伸手去推窗戶。

那悄悄掠近窗下的黑影,聽到室內有了人聲,迅速往後退去。

卓少華推開兩扇窗戶,目光一掠,不見了人影,立即一提氣,身如箭射,穿窗飛出,口中叫道:“嚴兄……”

喊聲未落,突覺身後疾風颯然有人發掌朝自己肩後切來,他連想也沒想,右手一記“迥風舞柳”,手掌一反,往後撩去,人也隨着轉了過去。

那人切來的掌勢,被他指風掃中,整條手臂,驟然感到一麻,心中暗暗一驚,身形斜退,右手又是一掌,朝剛轉過身來的卓少華當胸拍到。

卓少華怒聲道:“你是什麼人?”

他右手一圈,手掌朝前一擡,正好把對方來的手掌接住。

不!從他掌心涌出去一團無形內勁,“砰”的一聲,把那黑影憑空震出去一丈來遠。

那人在花叢中打下一個滾,一溜煙的逃走了。

卓少華望着逃走的那人後影,憤憤的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不聲不響的偷襲我,又不聲不響逃走了,這是……”

話聲還未說完,突覺身後似是又有人欺了過來,急忙一個輕旋,只見一個矮胖蒙臉黑衣人,正欺到離自己身後不到兩丈來遠!

這人頭上套着一支黑布袋,只露出兩個眼孔,眨着一雙炯炯有神的目光,他似乎對卓少華反應敏捷,(他只欺到卓少華身後二丈光景,就被卓少華髮覺)感到有些驚訝!

卓少華在這一瞬間,雙目射出兩道寒電般的光芒,冷然道:“你是顧總管!”

他從對方矮胖而臃腫的身軀,看出這蒙臉黑衣人極像顧總管。

那矮胖蒙面人一言不發,雙乎如爪如鉤,迎面撲攻過來。這一撲竟然爪挾風聲,十分凌厲!

卓少華怒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要偷襲我?”

他在說話之時,右手已疾揮而出,直向矮胖蒙面人左腕抓去,左手化掌,向外一揚,架開了對方抓來的右手,他身子不動,只是輕描淡寫的兩下,就把對方凌厲攻勢消解開去。

矮胖蒙面人左手一縮,身形倏退暴進,依然欺身直攻而上,雙爪如鉤,連環擊出,手法快捷無倫!

卓少華心頭十分憤怒,大聲道:“好,你要打,我就教你見識見識。”雙手連揮,反擊過去。

那矮胖蒙面人似是想不到卓少華的武功,竟有這般高強,他雙爪攻勢,雖然快速凌厲,卻記記都被卓少華的手勢化解無遺。

驚駭之餘,驀地攻勢一變,化雙爪爲雙掌,掌似鐵板,上下翻飛,記記不離卓少華要害大穴,掌風如濤,使的竟是內家掌力重手法。

卓少華雙手開闔,從容流利,忽揮忽切,忽挑忽拂,變化迅速,攻拒之間,神妙無方,任你矮胖蒙面人攻勢如何凌厲,掌勢如何沉重,只要卓少華手勢劃出,就立被破解,有時還被逼得無法招架,往後躍退。

瞬息工夫,兩人已打了二十多個回合,卓少華精神越打越好,手法變化也越來越奇,矮胖蒙面人的掌式卻愈來愈加展不開!

敢情那矮胖蒙面人打起了真火,口中怒嘿一聲,腳下疾退兩步,右手直豎,一掌朝卓少華迎面直劈過來。這一掌他似乎用出了八成真力,掌勢出手,一道強勁的掌風,宛如一道洶涌的怒浪,呼嘯撞來!

卓少華喝道:“來得好!”

右手一揚,揮手就往前迎拍出去。

兩道破空勁氣,乍然一接,激起了一陣飛卷的狂飆,但聽蓬然一聲大震,卓少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矮胖蒙面人卻被震得退了三步,兩個黑布眼孔之中,不期流露驚詫之聲!

適時只聽一聲極輕的口哨,傳了過來?

矮胖蒙面人突然雙腳一頓,往後暴退,轉身飛驚而出!

卓少華怒喝一聲:“你想走沒有這般容易。”

身形如風,一閃而至,矮胖蒙面人身法雖快,但卓少華使的是“天龍馭風身法“,比他更快,一下搶出,攔到了矮胖蒙面人面前。

矮胖蒙面人一時情急,左手迅疾拍出一掌。

卓少華右手一探,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說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麼人?”

左手閃電朝矮胖蒙面人罩在頭臉上的黑布抓去。

就在此時,突然又有一道人影,宛如大鵬凌空,朝卓少華身後撲攫而至,人還未到,十道銳利的爪風,已然先人襲到!

來勢之猛,快速如電,卓少華若是伸手去揭矮胖蒙面人的矇頭黑布,那麼就無法自救,把整個背後都買給了人家。

自救,當然比揭開矮胖蒙面人的蒙面黑布重要得多!

卓少華右足迅疾往前跨出一大步,身子隨着向左疾轉,右手扣着矮胖蒙面人左腕不放,輕輕一帶,就把矮胖蒙面人朝背後襲來那人推了過來。

他這一手使得輕快已極,矮胖蒙面人左手被扣,身不由已朝撲來那人撞去。

撲來的那人武功極高,他看到卓少華把矮胖蒙面人朝自己推來,撲落的身形微微一偏,左手一揮,就把矮胖蒙面人向外推出。

矮胖蒙面人趁機雙足一點,從斜刺裡飛掠出去,一下隱沒不見。

卓少華推出矮胖蒙面人,有這一瞬間的緩衝,他已和飛撲過來的那人對了面,這人依然是個黑布蒙面人,只是身材略爲瘦高,一雙亮若寒星的目光,正向自己投射過來。

卓少華氣憤已極,怒聲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我襲擊,你說,這是爲什麼?

你不說出來,今晚我是不會放過你的了。”

蒙面人口中冷哼一聲,擡手一揮。朝卓少華迎面拂來。

他這一拂,手背向外,五指由下而上,使的正是內家“拂脈手”,專鎖敵人經穴。

卓少華右手一探,大拇指和食、中二指箕張如鉗,迅向對方拂來的手腕扣去。

他這一手使的是六合門的“擒拿手”,叫做“三指功”,是他師傅九眺先生司空靖的拿手絕技!

蒙面人冷笑一聲,突然掌指齊施,欺身朝卓少華突襲過來,這下雙手齊發,忽掌忽指,不但出手奇快,而且,變化無窮,掌拍指戳,無一不是人身必救的大穴。

卓少華少年氣盛,大聲道:“你冷笑什麼?你也未必能夠勝得了我!”

口中說着。雙手跟着揮起,朝蒙面人搶攻過去。雙手開闔,一手出手封解,另一手就因對方的攻勢已被封架而反擊。

他出手封架和出手反擊,使的招數,都是各大門派常見的招術,並無出奇之處,但在他手中施展出來,就發揮了極大的威力,好像這些普普通通的招式之中,含蘊神妙的手法,不論蒙面人掌指變化如何精奇,如何快速,都被卓少華這些從各大門派撿來的”雜錦“招數,化解無遺!

片刻工夫,兩人已交手了二三十個回合,蒙面人的手法處處受制,顯然已被迫落了下風,只是並未落敗而已!

被迫落下風,當然會有縛手縛腳的感覺,蒙面人越打越覺奇怪,心中忖道:“他使的這一路手法,並非六合門武功,這是什麼手法呢!”

這正是老哥哥教他的“長風子十三破”中,專破掌、拳、手、指的用法,這是精研各大門派手法精華連綴而成的散手,應用之法,變化由心,長風子(飛天神魔謝長風)已有數十年沒有在江湖露面,蒙面人自然不認得了。

何況卓少華又經老哥哥輸給了他二十年功力,有時他對手法適應不及(終究還有一半神智被迷,思考不夠敏捷)稍露破綻,被對方指、掌掃上一點,也並不覺得如何。

蒙面人身手在武林中已是首屈一指的高手,如今竟連一個神志已被迷失的六合門門人都勝不了,心頭自然漸被激怒,口中又是一聲沉嘿,手法突變凌厲,左掌右指,左指右手,(“手”與“掌”,出手招式並不一樣)交相擊出,攻勢快得像雨點一般,朝卓少華攻來。

這一輪急攻,手法、掌法,無不極盡詭異,攻出來的一掌一爪,莫不狠毒辛辣,記記都是足以致人於死地。

轉眼之間但見掌影翻飛,指影參差,縱橫交叉,盡是蒙面人的手影。但不論你攻勢毒辣凌厲,如何快速,卓少華在他掌指交逼之下,雙手使的依然是各大門派的雜錦招式,也依然把攻到他身前的手法一一破解,好像極爲從容,毫無吃緊的模樣!

蒙面人又氣又惱,暗道:“這楞小子使的到底是什麼武功?”

心中想着,突然疾攻兩掌,把卓少華逼退了一步,就放手後退。

卓少華哼道:“你也想退走……”

話聲還未說完,突覺一股無形暗勁,直向自己身上撞來。

要知他練成“九陽神功”,少說也已有五成以上火候,“九陽神功”乃是道家乾天至陽之氣,能練到五成火候,已經非同小可。(卓少華這點年紀,當然無法練到五成火候,這是老哥哥飛天神魔謝長風輸給了他二十年“九陽神功”纔有五成火候的)只要外界有拳勁掌風襲上身時,不須本人運氣抗拒,“九陽神功”就會自生抗力,這也就是道家所謂“護身真氣”。

一般練武或練氣之士,只要功夫到了某一境界,(這就須練到十二成火候)一般氣功也都可以作爲護身真氣,(氣在身外)如果遇上外來力道,比你強的,就會被震散真氣,輕者當然只需運功調息就可復原,重者就會走火入魔或當場斃命。但“九陽神功”護體,就不同了,不論何種掌力,就算對方功力強過你甚多,也都無法把它震散。

閒言表過,卻說蒙面人這一記暗勁,使的正是“無形掌”,他雖然不想取卓少華的性命,但因久戰無功,他的手法又被卓少華破解無遺,才使了四成力道。(這是說普通掌力的四成力道,如以“九陽神功“來說,那“九陽神功”的五成火候,就相當於普通掌力的十成了)

在蒙面人想來,自己這一記“無形掌”,卓少華雖不致當場重傷而死,也會被自己內力震得昏倒下去,須得數日調治,方可復原。那知“無形掌”擊在卓少華身上,只覺他身上陡然間涌出一股強大的內勁,把自己掌力硬生生擋住,震力之強,幾乎把自己擊去的掌力,悉數反擊回來。

這下真把蒙面人驚異得不知所云,心想:“這小子會練成‘護身真氣’?這簡直不可能,就算他師傅九眺先生,也未必練得成,未必接得下自己這一記‘無形掌’!”

卓少華無緣無故,身上捱了他一記“無形掌”,心頭更是怒不可遏,大喝道:“你退下幾步,原來想暗算我,這等鬼鬼祟祟的偷襲行爲,算得什麼?和你頭蒙黑巾一樣見不得人。”

蒙面人怒嘿一聲:“找死!”

手腕一翻,拍出一掌。

卓少華心裡已是十分怒惱,口中大喝一聲:“來得好。”右手直豎,迎擊而出。

兩股掌力一觸,發出蓬然一聲,蒙面人只覺卓少華迎擊出來的掌風,好像蘊蓄了極強的震彈之力,自己劈出的掌力,有如擊在飛瀑流泉之上,柔軟之中帶有強勁的反彈之力,自己差點震得立足不住,心頭不禁凜駭:“這小子那來這麼深厚的功力?”

冷然一笑,左掌一揚,接連又劈出了一掌。

卓少華又是一聲大喝,同樣左手一擡,也拍出了一掌。

這一掌,雙方都加強了力道,又是蓬然一聲,兩人各自屹立不動,但兩人身前,激起了一片旋風,吹得兩人衣衫獵獵作響。蒙面人雙目圓瞪,射出兩道懾人的寒芒,口中嘿了一聲,右手平胸推出。

他兩次對掌和卓少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似已激起了他爭勝之心,也可以說把他激怒了,因此這一掌,和前兩次的勢道大大的不同,推出的掌勢並不很快,但隨着他掌勢出手,便有一陣森冷陰寒的勁氣,應掌而生,直逼過來。

卓少華練的“九陽神功”,乃是乾天至陽之氣,任何陰功,都傷不了他,但他自己並不知道,發覺對方掌勢剛一出手,就有絲絲寒氣,逼人而來,心頭一凜,口中又是一聲大喝,右手揚腕一指,對着那團陰寒勁氣直點過去。

這一指,他使出了“穿雲箭”的功夫,但聽“嗤”的一聲,一縷指風,直刺入那團陰寒勁氣之中!

蒙面人驚“咦”出聲,倏然往後躍退,飛掠而去。

卓少華看他逃走,口中大喝一聲:“你想逃了。”雙足一點,凌空飛撲過去。

但蒙面人身法也不慢,尤其這座大花園到處都是樹林、花木,夜色之下,極易迷失,不過轉眼工夫就已失去了他的蹤影!

卓少華追了一段路,既然追不到人家,也只好憤憤的迴轉房去,和衣躺下。

夜色已深,一間精緻的樓宇的起居中,銀缸中結着一個如意燈芯。

一張鏤花花犁木高背椅上,端坐着一個表情嚴肅的老婦人。

在她左首一把木椅上,坐的是胖老婆子顧總管,她睜大一雙水泡眼,望着老婦人,說道:“城主看不出他的路數來?”

老婦人微微搖頭,說道:“此人武功之高,當真出我意料之外,連我‘無形掌’都傷不了他……”

顧總管疑惑的道:“城主‘無形掌’,普天之下,很少有人接得下來,這小子他有多大年紀?”

老婦人道:“不但如此,最後連我‘九轉玄陰掌”,都差點給他破了,我發現他點出一指,指風中含蘊着一股熾熱之氣,大有化解我玄陰真氣之功!”

顧總管聽得神色一凜,失聲道:“他會使‘雷火神指’?”

老婦人聽她說出“雷火神指”,敢情一言提醒了她,本來嚴肅的臉上,登時變得陰森,口中“唔”了一聲,才道:“所以我對他有些懷疑……”

顧總管上身湊了過去,低低的道:“城主認得他是對頭門下?”

她接着尋思道:“但他明明是被穆嬤嬤‘無憂散’迷失了神志,一個服了‘無憂散’,神志迷失的人,武功仍可保持,這點城主可放心。”

老婦人微微搖頭,徐聲道:“此人神志似迷似清,一般服過‘無憂散’的人,似乎不是如此。”

顧總管愕然道:“城主如何看出來的?”

老婦人道:“這是我從他談話中看出來的,所以我要你派個人去試試他,方纔我和他動手之際,更證實了這一點,他在動手時,神志似乎甚是清楚,但他說話的口氣,又有些像迷了神志的人。”

顧總管道:“城主說他神志被迷,是出於僞裝的了?”

“那也不是。”

老婦人沉吟道:“據我看此人神志似乎只迷失了一半。”

顧總管道:“那麼依城主之見,此人該如何處置呢?”

老婦人道:“等我問問玉蘭再說吧!”

顧總管道:“城主說得是。”

老婦人一擺手道:“你先退下去。”

顧總管應了聲“是”,起身退出。

老婦人叫道:“釧兒。”

一名青衣使女急步走入,躬身道:“小婢在。”

老婦人道:“你去叫玉蘭來。”

“是”,青衣使女返身走出。

不多一會,只聽門口有人嬌聲喊了聲“娘!”像一陣風般連奔帶跳的奔進一個綠衣少女來!

她自然是嚴玉蘭了,回到山上,脫下青紗長衫,又回覆了女裝。

女孩子易釵而弁,穿上男裝,再灑脫也難免帶點脂粉氣,也總有些扭扭捏捏,但換回了女裝,就要自然得多了。

嚴玉蘭換上女裝,就顯得活潑而清新,她明亮的眼睛,紅馥馥吹彈得破的臉頰,往上翹着的紅菱般的嘴脣,笑得輕盈!

那副喜孜孜的模樣,使人一看就會覺得這少女已經不再是孩子了,她全身都在散發着青春的氣息!

嚴玉蘭眉梢眼角都含着嬌柔的笑容衝進來的,但她一眼看到老婦人表情嚴肅,目光冷峻的神色,笑容立時凍結住了,叫道:“娘叫我有事嗎?”

“唔!”老婦人口中唔了一聲,指指身邊的椅子,說道:“玉蘭,你過來,娘有話問你。”

嚴玉蘭心裡已經有數了,娘要問的一定是他的事了,她一下變得很乖,而且又把椅子移動了一下,跟娘告得很近,然後挨着娘坐下,撒嬌的道:“娘有什麼事嘛?”

要跟娘要解藥,自然得下水磨工夫。

老婦人目光如刀,似是看穿了女兒的心事,嚴肅的道:“玉蘭,娘問你的話,你要據實回答,不許有一點隱瞞,知道嗎?”

嚴玉蘭心頭“咚”的一跳,莫要他經不住孃的盤問,把路上車廂裡和自己好的話,也告訴娘了?娘真要問起來,不羞死了自己了?她粉臉驀地紅了起來,故意扭了下腰,說道:

“女兒什麼事隱瞞過你老人家來了?”

“如此就好!”

老婦人點着頭道:“這纔是我的乖女兒。”

嚴玉蘭道:“娘究竟要問什麼呢?”

老婦人道:“有關卓少華的事!”

“果然是他的事!”

嚴玉蘭心中暗暗一動,一面說道:“女兒回來之後,不是全已跟娘稟報過了麼?”

老婦人道;“你是跟娘說過了,但娘總覺得他有些不對。”

嚴玉蘭道:“他那裡不對了?”

老婦人道:“娘覺得他的神志,好像並未完全被迷。”

嚴玉蘭道:“娘,他神志被迷是絕不會錯的,那天穆嬤嬤給他服‘無憂散’女兒就在邊上,穆嬤嬤等他醒來之後,就告訴他叫王阿大,他也一直以王阿大自居,連自己叫卓少華都忘了,有一次女兒問他卓少華是誰,娘,你知道他怎麼說?咭,真笑死人了,他說:‘這人的名字好像很熟,好像聽人說過,只是一時想不起是誰來了,’真是好玩極了……”

她咭咭格格的說着,老婦人一雙冷峻的目光,只是盯着她直瞧,臉上嚴肅得一絲笑容也沒有。

嚴玉蘭的笑容,在這一剎那間,又被凝結住了!

老婦人徐徐問道:“他真是卓清華的兒子卓少華嗎?”

“自然是真的了!”

嚴玉蘭連連點着頭,認真的道:“那天晚上,卓少華跟他師傅司空靖、師叔董仲萱,夜探蘭赤山莊,是穆嬤嬤親手把他們擒下的,司空靖和董仲萱已經送到這裡來了,卓少華是穆嬤嬤在稀飯裡下了‘無憂散’……”

老婦人問道:“當時蘭赤山莊把司空靖、董仲萱都送上山來,惟獨卓少華沒有送上山,是不是你的主意,要穆嬤嬤把卓少華留下來的?”

她還以爲嚴玉蘭愛上了卓少華,纔要穆嬤嬤用‘無憂散’的。

“不是。”嚴玉蘭臉上一紅,說道:“那是奶孃的意思。”

她不敢說出在卓少華身上發現大姐(嚴文蘭)玉佩的事。

老婦人道:“穆嬤嬤那是什麼意思呢?”

嚴玉蘭道:“女兒不知道。”

“是穆嬤嬤把他擒下的。”

老婦人沉吟道:“這麼說,那時他武功不如穆嬤嬤了?”

“是啊!”嚴玉蘭道:“連他師傅都不是奶孃的對手,他自然不是奶孃的對手了。”

“哼!”老婦人沉哼了一聲道:“但你帶上山來的卓少華,武功卻不在娘之下哩!”

“這怎麼會呢?”

嚴玉蘭聽得愕然道:“娘是聽誰說的?”

老婦人冷笑道:“娘從不相信別人說的話,是孃親自試出來的,這還會假麼?”

嚴玉蘭吃驚道:“娘和他動過手了?”

老婦人神色冷峻,徐徐的說道:“不但孃的‘無形掌’傷不了他,連‘九陰玄陰掌’,都奈何不了他。”

嚴玉蘭更加吃驚,怯生生的道:“這怎麼會呢?卓少華那裡會有這麼高的武功?”

老婦人凝重的道:“所以娘覺得他大有可疑,唔,你再仔細想想,這卓少華和三個月前是不是有什麼不同之處?”

“不會的……”

嚴玉蘭的聲音幾乎有些顫抖,說道:“娘,他是卓少華,絕不會錯。”

老婦人目光冷厲,逼注着女兒,問道:“你有沒有問過他,這三個月裡,他在那裡?遇上了些什麼人?”

嚴玉蘭道:“女兒沒有問,但奶孃問過他的。”

老婦人道:“他怎麼說的?”

“他說……”嚴玉蘭囁嚅的道:“他說沒有在那裡,奶孃問他這些日子遇上了什麼人?

他說:“遇上過很多人,有些人硬要他跟他們去,說他是卓少華,他說他叫王阿大,要找婆婆,他說的婆婆就是奶孃。”

老婦人冷笑道:“穆嬤嬤相信了?”

嚴玉蘭道:“是的。”

“好!”老婦人道:“你明天一早不妨看看他,看他怎麼說?”

嚴玉蘭望望娘,趁機說道:“娘不給他解藥了麼?”

老婦人道:“等你明天看了他再說。”

第二天一早,卓少華剛盥洗完畢,只聽秋月的聲音在門外說道:“小婢叩見小公主,小公主早。”

嚴玉蘭問道:“王相公起來了麼?”

卓少華聽是嚴玉蘭的聲音,心頭一喜,急忙三腳兩步迎了出去,叫道:“嚴兄,我早就起來了!”

嚴玉蘭昨晚幾乎一個晚上都沒闔眼,她擔心就是娘對卓少華有成見,所以今天一早就找來了,她還是穿着昨晚那一件蘋果綠的衫子,一條淺綠長裙,連衣衫都來不及換。

如今她已經改換了女裝,卓少華衝着叫她“嚴兄”,又當着秋月的面,她嫩紅的臉上,不禁飛起一片紅暈。

秋月聽得奇怪,這位王相公怎麼叫小公主“嚴兄”

呢?忍不住抿抿嘴,但不敢笑出來。

嚴玉蘭忙道:“王兄這裡還住得慣吧?”

卓少華微微搖頭道:“我昨晚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

嚴玉蘭臉又紅了,昨晚自己也沒睡好,他神志被迷,心裡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莫要當着秋月說出什麼話來,這就含笑道:“王兄到裡面再說吧!”

兩人回入屋中,卓少華已忍不注道:“嚴兄,我昨晚打了三場架,這裡的人,都會欺生,我還是回去的好。”

嚴玉蘭暗暗吃驚,忙道:“王兄遠來是客,怎麼會有人欺生的呢?”

“有。”卓少華道:“昨晚他們明明是欺生咯,先來的一個人,打不過我,又來第二個,又打不過我;又來第三個,但他也打不過我,他們都用黑布蒙着臉,我問他們,他們連話都不肯說,不是欺生,還是什麼?”

嚴玉蘭道:“這件事情,我會告訴娘去的,這都是我不好,說你武功很好,他們是存心來試試你的了。”

卓少華聽得笑了,說道:“他們是你的朋友,我就不怪他們了。”

嚴玉蘭心中暗道:“娘懷疑他神志沒有被迷,但他這幾句話,明明是神志被迷的人說的了。”

秋月手端托盤,送上早點。

“你不怪他們就好。”

嚴玉蘭笑了笑道:“王兄請吃早點吧!”

卓少華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吃過了麼?”

嚴玉蘭早晨那裡吃得下東西,但她一笑道:“我吃過了,你快吃吧!”

卓少華也不和她客氣,就坐下來吃了。

嚴玉蘭看秋月退去,急忙低聲道:“卓兄,你千萬記住,不論遇上什麼人你都不能說你是卓少華,就是知道的事,也一定要裝出什麼都不知道,有人間你,你要說不知道,記住了麼?”

卓少華點點頭道:“除了你嚴兄,我什麼人都不會說的。”說到這裡,忽然低低的道:

“有人來了。”

嚴玉蘭什麼都沒有聽見,心中暗道:“我還沒有聽見,他卻聽到有人來了!”

心念一轉,不覺回頭朝門外看去。

卓少華笑道:“人還在院子外頭呢,剛轉過彎來。”

嚴玉蘭忖道:“院子外頭有人,他居然聽得見了,他內功豈非比自己強得多了?”

正想之間,只聽秋月道:“顧總管早。”

接着只聽顧總管的聲音道:“王相公起來了麼?”

秋月道:“王相公正在用早點,小公主也來了呢!”

顧總管含笑道:“小公主倒是來得早啊!”

嚴玉蘭暗道:“卓兄耳朵果然靈得很!”一面低聲道:“你在顧總管面前,不可叫我嚴兄,要叫我小公主。”

悄然移身走近窗前一張椅子坐了下來,說道:“王兄在這裡多住幾天,就會習慣的。”

卓少華朝她點着頭,表示她說的話,都記住了,一面吃着早點,一面說道:“你叫我多住幾天,我就多住幾天好了。”

這兩句話,聽得嚴玉蘭心頭不期一動,忖道:“娘說他神志並未完全被迷,他這兩句話,和他跟自己暗暗點頭,這豈是神志被迷的人說的?難道……”

顧總管已經走了進來,笑道:“小公主這麼早就來了麼?”

嚴玉蘭道:“我也剛坐下,顧嬤嬤早啊!”

顧總管含笑朝卓少華點點頭道:“王相公早。”一面又朝嚴玉蘭道:“這是老夫人關照的,要老婆子把王相公送到北巖去。”

嚴玉蘭聽得變了臉色,說道:“娘要把王兄送到北巖去?我怎麼沒聽娘說呢?”

北巖,是芙蓉城囚人的地方,難怪她聽了要變色了。

“哦!”顧總管笑了笑道:“小公主誤會了,老夫人的意思只是請王相公去看看,那裡有兩個人,王相公是不是認識?”

“王兄怎麼會認識他們呢?”

嚴玉蘭口中說着,心裡可立時明白過來,暗道:“是了,娘認定他神志並未完全迷失,北巖關着卓少華的師傅九眺先生和他師叔董仲萱,這是試試他看他們之後,說些什麼了,幸虧自己早來一步,已經囑咐過他了,卓少華神志真要沒有完全被迷,給娘試出來了,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卓少華很快吃畢早餐,問道:“顧總管要領我去那裡呢?”

顧總管笑道:“不遠。”

她沒有多說。

卓少華問道:“小公主去不去?”

嚴玉蘭還沒回答,顧總管已經回過頭去,朝嚴玉蘭含笑道:“對了,老夫人正在找你呢。”

嚴玉蘭道:“娘找我有什麼事?”

顧總管道:“老夫人說的,你昨天剛回來,今天早晨你跟老夫人一起去拜菩薩,小公主還是快些去吧!”

這話當然是假的了,她來的時候,根本不知道小公主在這裡。

嚴玉蘭點點頭,站起身道:“好,我這就去。”一面朝卓少華道:“王兄,我走了,待會再來看你。”

長裙曳地,俏生生的往外行去。

顧總管道:“王相公,咱們也該走了。”

卓少華隨着她走出房屋,現在是大白天,可以看清楚了,這裡好像是一處相當廣大的峽谷,遠處四圍可以看到許多高低不等的山尖,也由此可以想見這裡的地勢一定很高,那些山尖,可能是每一座高聳入雲的峰尖,因爲有一層棉絮似的白雲,還在那些山尖的下面。

在這片廣闊的峽谷裡,你可以看到到處是一簇簇的花林和一片片不相連貫的花圃,花林種的芙蓉樹,花圃中,嫣紅奼紫,都是奇花異卉,許多亭臺樓宇矗立在繁花似錦的中間,點綴得更像世外桃源,人間仙境!

這就是靈山芙蓉峰下的芙蓉谷,但這裡的人都不稱它爲芙蓉谷,而稱之爲“笑蓉城”。

芙蓉城裡的主人,是嚴老夫人,這裡的人也不稱她老夫人,而尊之爲“城主”。

江湖上人,隱約也知道有芙蓉城主其人,卻不知芙蓉城在那裡?城主是男是女,是怎樣一個人?由此可見“芙蓉城”的“城主”有多神秘了。

現在卓少華隨顧總管穿行花樹,來至一處四周松林茂密的一幢石屋前面。

顧總管從懷中取出一串鑰鎖,推門而入,這幢石屋看去最多也不過五六間房,但每一間房,都十分奇怪!

卓少華也說不出它怪在那裡,只是穿行在每一間房之時,心裡感到甚怪,如此而已!

這種怪,無法形容得出來,一個人好像進入下迷陣一般,轉來轉去,會轉得你昏頭轉向。

尤其每一道門戶,也開得很怪,明明是一堵石牆,但隨着顧總管的手一推,就變成了一道門戶。

卓少華心裡暗暗奇怪:“她爲什麼舍了門戶不走,偏偏要東推西推,無中生有的從石砌牆壁中,推出一道門戶來走呢?”

看起來,這幢石砌的房屋裡面應該只有五六間之多,但顧總管卻領着他穿了十七八間還不止。

卓少華懷疑她故弄玄虛,走來走去,大概就是這幾間房,但事實卻不盡然,卓少華仔細辯認,好像經過的房屋,每一間形狀都不相同。

最後,終於走到一間並不寬敞的屋子裡。這間屋內,當然和每一間屋子一樣,沒有一點擺設,只是空蕩蕩的一間,但這間屋子和其他不同之處,就是一進門有一條石級,一路往下延伸。

顧總管也沒說話,舉步朝石級走了下去。她下去了,卓少華自然不用再問,就跟着下去。

這道石級只容得兩人並肩可行,但卓少華是跟在顧總管身後,一前一後而行。

石級約莫有三十多級,越往下走,就越暗了,等到走完石級,前面出現了一條黑越越的甬道,這裡已經是地下室了。

顧總管伸手在甬道口取了一根數尺長的竹竿,把一頭往身後遞來,說道:“這條地道,裡面很黑,還有幾處轉折,王相公抓住竹竿,跟着老婆子走,就不會碰破頭了。”

卓少華伸手抓了竹竿,顧總管就轉身往裡走去。

甬道中伸手不見五指,有她用竹竿在前引路,就可不用眼睛,大步的走去。但甬道雖黑,卓少華練成“九陽神功”,目能夜視,就是顧總管不用竹竿引路,他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這條甬道果然有許多彎曲,約莫有半里光景,卓少華髮現左首還有一條石級,是往上去的,到了這裡,顧總管就轉而向左,又朝石級上行去。

卓少華跟着她拾級而上,這回只走了二十來級,就到了一處圓形的洞口。

顧總管站停下來,伸手拉了兩下門上的圓環。

沒有多久,就聽到裡面開啓鐵門的聲音,兩扇厚重鐵門,緩緩開啓,首先射出來的是燈光,接着一個身穿黑衣的大漢一手提燈,迎着道:“小的見過總管。”

顧總管道:“賈嬤嬤呢!”

黑衣大漢躬身道:“賈嬤嬤就在裡面,總管請。”

顧總管收回竹竿,往洞口一放,回身道:“王相公請隨我進去。”

當先走了進去。

卓少華心中暗想道:“這不知是什麼地方了?”

跟着走入,那黑衣大漢立即關上了鐵門。

這裡當然是地室,但從四面都是石壁看來,又好像是一處山洞。入門,是一間寬敞的石室,放着一張方桌,和幾把椅子,擺設和一般人家的堂屋差不多。

顧總管回頭道:“王相公,你在這裡坐一會。”

卓少華點點頭,就在一把椅子上落座!

顧總管自顧自朝左首一道門走了進去,入門是一條走廊.她走近第一間房門口,推門而入。

一名黑衣老嫗迎了上來,陪笑道:“總管來了?”

她自然是賈嬤嬤了。

顧總管問道:“老妹子,事情都安排好了麼?”

賈嬤嬤道:“總管吩咐的事兒,老妹子自然都辦妥了,‘無憂散’解藥,放在早餐稀飯裡面,他們服下之後,大概有頓飯時光昏睡,即可清醒過來。”

顧總管問道:“房間呢,要後面可以聽得到他們談話的,你也把他們移過去了?”

賈嬤嬤道:“這裡只有兩間房,可以在後面覷看室中動靜的,他們吃過早餐,昏睡過去,我就把他們搬過去了,現在一切都已安排妥貼,總管來得正是時候,大概再有一盞熱茶的時光,他們就會醒過來了。”

“如此就好。”

顧總管道:“咱們可以領王相公走了。”

賈嬤嬤應了聲“是”,顧總管走在前面,賈嬤嬤跟在後面,兩人走出堂屋。

顧總管朝卓少華引介道:“王相公,這位就是這裡的管事賈嬤嬤。”

卓少華拱拱手道:“賈嬤嬤好。”

賈嬤嬤含笑道:“不敢當,王相公請坐。”

顧總管道:“這裡住着兩位客人,想請王相公去瞧瞧,不知是不是認識他們?”

卓少華道:“我不認識。”

顧總管含笑道:“這是老夫人吩咐的事兒,認不認識都不要緊,賈嬤嬤,你帶王相公進去,我在這裡等一會就好。”

賈嬤嬤應了聲“是”,臉上堆着笑道:“王相公請隨老身來。”

卓少華只得站起身,跟着賈嬤嬤進去。

賈嬤嬤朝着左首一條走廊走去,這裡一共有四五個房間,她伸手推開第二間的房門,含笑道:“王相公請進,裡面二位客人,大概快醒過來了,王相公請寬坐一會吧。”

卓少華舉步走入,賈嬤嬤就隨手掩上了門。

這間石室,還算寬敞,左右靠壁處,各有一張木牀,兩牀之間是一張小方桌,和三張木凳。

桌上點燃着一盞油燈,還有一個白瓷茶壺,和三支茶杯,好像就是替三人準備的。

兩張木牀上,各躺着一個人,似是還未睡醒。

卓少華也沒去看他們是什麼人,自顧自拉過一條木凳,在小方桌橫頭坐了下來。

他這幾天神志又清醒了一些,坐下之後,心中只是想着,這躺在牀上的不知是什麼人?

老夫人爲什麼要自己來看他們呢?難道這兩個人和自己有關?

哦,對了!嚴兄方纔叮囑過自己:“不論遇上什麼人,你都不能說你是卓少華,就是知道的事,也千萬都要裝出什麼都不知道,有人問你,你都要說不知道。”

難道嚴兄已經知道老夫人要自己來看這兩個人?嚴兄和自己好,她說的話,一定不會錯的了。

心中只是想着嚴玉蘭,是以只是楞楞的獨個兒坐着,忽然,他耳中聽到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聲,像有兩個人躡手躡腳在隔壁房中走動(他練的“九陽神功”,已有五成火候,只要靜下心來,數丈之內,最細微的聲音都可清晰聽到)。

他方纔和顧總管一路走在黝黑的地道中,對顧總管的腳步聲聽得很熟悉,這兩人腳步聲走得雖輕,他已可分辨得出那個較重的聲音是顧總管!(頤總管又矮又胖,走起路來,腳步聲自然較重)

一個既是顧總管,還有一個自然是賈嬤嬤了。

心中不禁暗暗忖道:“顧總管和賈嬤嬤爲什麼要躡手躡腳的走到隔壁房裡來呢?莫非她們是要偷聽自己和兩個人的談話了?”

一個服了“無憂散”的人,神志被迷,是沒有思想的,卓少華練成“九陽神功”之後,神志逐漸恢復清明,如今已有五成以上清醒了,所以他已經漸漸有了思考能力。

就在此時,躺在右首木牀上的人首先醒來,口中輕“咦”一聲,突然翻身坐起。

他這一坐起,立時發現坐在小方桌橫頭的卓少華,心頭驀然一怔,就驚異的叫道:“徒兒,你怎麼會在這裡的?”

他,正是卓少華的師傅九眺先生司空靖。

卓少華依稀認得他是自己很熟的人,但他心裡緊記着嚴玉蘭的話,這就搖頭道:“我不叫徒兒,我叫王阿大。”

九眺先生大感驚奇,睜大雙目望着卓少華,大聲道:“你不是少華?你怎麼是王阿大?”

他這句話,說得聲音極大,左首牀上躺着的人也一下驚醒過來,他自然是董仲萱了,翻身坐起,說道:“二師兄,你在和誰說話?”話聲出口,他也看到了卓少華,說道:“會是少華?”

卓少華依然搖着頭道:“我真的不是少華,我是王阿大。”

董仲萱道:“你明明就是少華,你怎麼連師傅和四師叔都不認識了?”

卓少華道:“我沒有師傅,我是婆婆一手帶大的。”

九眺先生要待開口,董仲萱朝他使了個眼色,繼續問道:“你婆婆是誰呢?”

卓少華道:“婆婆就是小公主的奶孃。”

董仲萱問道:“你說的小公主,又是誰呢?”

卓少華道:“小公主就是嚴兄。”

九眺先生輕輕嘆息一聲道:“此子神志已被迷失了。”

卓少華張目道:“誰說我神志被迷了,我清楚得很。”

董仲萱看着他問道:“你再想想看,從前的事,還記得起來麼?”

卓少華道:“我不用想,從前的事,婆婆都告訴我了,我叫王阿大,是婆婆把我帶大的,婆婆對我很好,小公主也對我很好,旁的事,我都不知道。”

董仲萱道:“那你知道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呢?”

卓少華道:“是小公主帶我上來的,我是他們的客人,老夫人要顧總管領我來看你們的。”

九眺先生道:“你會不會武功?”

突然伸出三個指頭,朝卓少華手腕脈門抓去。

他突然使出“三指功”來,只有他的門人,纔會化解“三指功”的手法!

卓少華動也不動,任他扣住了脈門,笑道:“你捉不住我的。”

話聲甫出,九眺先生突覺卓少華手腕上的內氣鼓動,自己右臂驟然一震,扣着他脈門的三個指頭,竟然被震得彈了起來。

要知九眺先生以“六合擒拿手”享譽武林,在三指功上,積數十年功力,被他三個指頭擒住的人,就算江湖一流高手,也未必掙扎得脫,卓少華居然動也沒動,就把九眺先生三指震得彈了起來。

這下,直把九眺先生驚異得不知所云,目注卓少華看了半響,才轉頭朝董仲萱道:“四師弟,此子那來這高的功力?”

董仲萱自然也看到了,只是他還道是二師兄自己放開的,聞言道:“二師兄試出他的內功來了?”

九眺先生沉思道:“此子內功之強,竟然勝過愚兄甚多,莫非他真的不是卓少華?”

卓少華笑道:“我本來就不是卓少華咯!”

董仲萱道:“他明明是少華,容貌、口音,完全一樣,面貌相同的人當然有,但絕不可能和少華一般無二的。”

九眺先生微微搖頭道:“此子一身內功,少說也有三五十年修爲,少華那來如此深厚的功力?”

董仲萱道:“也許他另有奇遇。”

突然想起卓少華從小練的是六合門武功,只要看他出手,就可證明了,一念及此,立即站起身道:“王阿大,我和你拆幾招試試如何?”

卓少華道:“你們這裡的人,怎麼老愛和人動手,昨天晚上,就有三個人蒙着臉和我打架,打不過我,就跑了,你也要和我打架麼?”

董仲萱聽他說話的口氣,分明神志被迷,這就含笑道:“我們不是打架,我二師兄說你武功很高,我有些不相信,纔要和你試試。”

卓少華問道:“不是真的打架?”

董仲萱笑道:“自然不是真的打了,我們對拆幾招,只是試試罷了。”

卓少華跟着站起,點頭道:“不是真的打架,你要試,那就試試好了。”

董仲萱道:“你要小心了。”

喝聲出口,右手斜切一掌,身形飛快的一旋,左手閃電從肘後穿出,食、中二指分開,中指取“肺苗”、食指取“攢心”。

這一招使的正是六合門散手二十四式的第三式,名爲“月掩雙星”,敵人如果化解他的右掌,必爲二指所乘,是極厲害的攻敵手法,只有用六合門的“束翼啄星”,左肘貼胸下沉,右手五指併攏,使“雕手”啄對方脈門,方可化解。

那知卓少華看也沒看,左手使了一記黃山派的“飛瀑流泉”,輕描淡寫的朝前揮出。

董仲萱右掌堪堪和他左手接觸,心中還想:“你光接住我右掌,豈能躲得開我二指?”

那知右掌切上卓少華左腕,突覺腳下一浮,身不由已的後退一步,這還是卓少華沒使上力道。

董仲萱心頭一怔,身形一閃即至,雙手疾發,左手化爲“託手”,虎口叉向卓少華咽候,右手一掌下沉,使用“剪手”,拍到“鎖腰”,使得迅捷靈快,妙用無窮!

卓少華右手由下往上一圈,使的是武當派“一元復始”,使得好像毫不經意,隨手而發,不但把董仲萱一下、一上,分襲的雙手一齊圈住,而且還把他一個人往左推出了一步。

他使的正是老哥哥教他的“長風子十三破”中專破手法的招式,這十三破是長風子採集各大門派的招式,加以利用,使來輕便,卻有化腐朽爲神奇之功,但在旁人看來,只是普通招式而已!

董仲萱以六合二十四式散手得名,自以爲在散手上,已可獨步江湖,那知兩次出手,都被卓少華隨手一揮就化解開去,而且兩次都被推出了一步,心頭不禁大爲驚愕了!

九眺先生一擺手道:“四師弟,不用試了,此子武功勝過你我甚多,看來他真的不是卓少華了!”

董仲萱望望二師兄,說道:“二師兄,他武功勝過小弟,小弟承認,但若說他不是卓少華,小弟萬萬不能相信。”

九眺先生道:“少華那來這高的武功?”

董仲萱道:“這就是小弟想不通的地方,若說少華另有奇遇,這短短數月之間,也絕不可能有此神速進境……”

卓少華只聽隔壁又有腳步移動之聲,敢情顧總管和賈嬤嬤已經退出去了。

他現在已可確定眼前二人,果然是自己的師傅和師叔了,因爲他神志已有五成清楚,漸漸可以想起一些從前的事來!但他緊記着老哥哥的叮囑,何況來時嚴玉蘭也千萬交代,不可說出自己是卓少華來,因此不敢多說,只是望着兩人,眼神中不禁流露出親切之色!

董仲萱一直看着他,忽然一後桌子,說道:“二師兄,小弟可以斷言,他是卓少華絕不會錯!”

九眺先生輕輕嘆息一聲道:“就算他是少華,如今神志被迷,咱們兄弟落入人手,又何能爲力?”他口氣微頓,接道:“他們把他送來此地,大概也是對他身份起了懷疑,纔要咱們兄弟來證實的了。”

室門忽然開啓,顧總管笑吟吟的走了進來,說道:“九眺先生說對了,現在二位對這位王相公的看法如何呢?”

九眺先生沉聲道:“他不承認是老夫的徒弟,老夫也沒有他這個門人。”

董仲萱怒聲道:“你們究竟把他怎樣了?”

顧總管笑道:“董四俠請歇怒,這位王相公是咱們山上的貴賓,咱們決不會難爲他的。”

董仲萱道:“那麼你們爲什麼要迷失他的神志呢?”

顧總管道:“董四俠這是那裡話來,王相公好好的,神志幾時迷失了?”一面朝卓少華道:“王相公,你隨老婆子走吧。”

董仲萱喝道:“慢點,你把少華留下來。”

卓少華道:“我不是少華,我要走了。”

顧總管一笑道:“九眺先生、董四俠,老婆子告退了!”

董仲萱一臉俱是憤激之色,要待出手阻攔。

九眺先生一擺手道:“四師弟,讓他去吧!”

董仲萱望着卓少華沒有作聲,突聽耳邊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我不要緊的。”

“傳音入密”必須內功精純,才能練音成絲,出我之口入彼之耳,但施展”傳音入密”

嘴脣必須微動,可是董仲萱一直望着卓少華,他嘴脣根本一動也不動。

“傳音入密“已經很難練成,施展“傳音入密”而嘴脣絲毫不動,則必須內功已臻上乘境界纔可辦得到!

但這句話,明明是卓少華說的,董仲萱幾乎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

不!他臉上不覺浮現笑容,因爲他現在已可確定王阿大就是卓少華了。

顧總管領着卓少華退出石室,砰然一聲,關起鐵門。

卓少華這才知道師傅和師叔(他心中已經承認了)是被他們囚禁在這裡的了,心想:

“嚴兄答應跟她娘去要解藥,自己服了解藥,就可以把師傅、師叔救出去了。”

他隨着顧總管退出石窟地道。顧總管把他送回住的地方,就匆匆走了,她自然急於回去覆命。

老夫人早已坐在精緻的起居室裡,身旁一張雕花小茶几上放着一盞新沏的雲霧茶,她手中託着白銅水菸袋,點燃了紙煤,正在吸着水煙,釧兒垂手待立身後,屋中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音。

只聽檐前鸚鵡忽然叫了起來:“顧總管請進,顧總管請進。”

顧總管一個矮胖身軀,已經很快從玄關走入,看到老夫人就躬着身道:“屬下見過城主。”

老夫人一擡手道:“你剛從北巖來,情形如何?”

顧總管應了聲“是”,擡頭道:“回城主……”

老夫人藹然道:“你且坐下來再說。”

顧總管欠欠身道:“屬下告坐。”

她在城主下首一把椅子上,只坐了半個屁股。

老夫人已迫不及待的問道:“卓少華見了九眺先生和董仲萱,說些什麼?”

顧總管滿臉堆笑說道:“他堅決不承認他是卓少華……”

“哦!”老夫人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徐徐說道:“你慢慢的說。““是。”顧總管應了聲“是”,就把自己如何引着卓少華前去北巖,自己和賈嬤嬤就在他們隔壁房中,不但聽得十分仔細,而且也可以從特設的壁孔間看清楚他們的一舉一動,先前九眺先生和董仲萱都一口咬定他就是卓少華,後來九眺先生如何以“三指功”相試,卻被卓少華內功震開,董仲萱也試了他兩招,同樣先後都被卓少華推出了一步,後來自己現身,董仲萱要卓少華留下,卓少華不肯,跟着自己回來,詳細說了一遍。

老夫人兩道目光一直緊注着她,聽得很詳細,等她說完之後,才沉思道:“這麼說……,卓少華有這一身武功,連他師傅、師叔都不知道了?”

顧總管答應了聲“是”。

老夫人道:“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他和九眺先生、董仲萱同時被穆嬤嬤所擒,九眺先生和董仲萱由蘭赤山莊送上山來,他被穆嬤嬤迷失神志,改名王阿大,留在身邊,前後也不到四個月時間,他神志迷失,尚未恢復,那能練得成這高的武功?”

顧總管道:“九眺先生也這麼說,但董仲萱卻說他可能另有奇遇。”

老夫人笑道:“武功一道,講求工夫,下的工夫越深,功力上的成就也越高,以老身看此子一身功力,少說也有五十年火候……”

顧總管跟着陪笑道:“但他最多也不過二十來歲,打從孃胎裡就練功,也沒有五十年功力呀!”

“這就是老身不解之處。”

老夫人徐徐說道:“那只有一個解釋,此子在神志迷失之後,確然遇上了一位絕世高人,而且這位高人可能自知壽限已滿……”

顧總管訝然道:“這位高人壽限已滿和卓少華的武功有什麼關係呢?”

“自然有關,你聽我說下去就知道了。”

老夫人微微一笑,續道:“因爲他不知道卓少華是被人迷失了神志,還以爲他是渾金璞玉,天生的練武奇材,因此不但把他一身武功,都傳給了他,甚至把他數十年性命交修的內功,也都灌輸給了卓少華,才能使卓少華於短短數月之間,由一個六合門人,變成爲武林一流高手……”

顧總管道:“城主是說有人以‘開頂大法’,把一身功力都傳給了他?”

老夫人道:“這有什麼不可能?”

顧總管道:“武林中雖然傳說有‘開頂大法’這項神功,但什麼人有這高的功力的?”

老夫人道:“我方纔是說卓少華遇上了一位絕世高人嗎?天下之大,身懷奇術異能之士多得是,這些人士都隱跡山林,不爲人知,這也並不稀奇。他既知自己壽限已滿,把一身功力轉註給卓少華身上,豈不是他等於仍然活在世上一樣嗎?”

顧總管想想覺得城主說的頗有道理,不覺連連點頭,說道:“城主這項推斷,果然大有道理!”

老夫人笑了笑又道:“不僅如此,如果老身這項推斷不錯的話,卓少華神智似迷似清,也就有了答案。”

“哦!”顧總管睜大一雙水泡眼,問道:“城主還想到了什麼呢?”

老夫人道:“卓少華被穆嬤嬤迷失神志在先,得到那位絕世高人轉註的數十年功力在後,那位高人在轉註給他這數十年功力之際,卓少華體內驟然涌進數十年功力,可能把‘無憂散’的藥力,逼出了幾成,纔會使他神志似迷似清。”

她果然不愧爲笑蓉城主,雖然對卓少華一無所知,但也能被她料到個大半。

顧總管矍然道:“城主這一推想,把卓少華的情形,全說對了,這麼說,他是並沒有什麼可懷疑的了。”

“唔!”老夫人放下水菸袋,拿起茶盞,輕輕喝了一口。

顧總管又道:“他神志既然並未完全被迷,要不要屬下再在茶飯之中,給他加重一些呢?”

“不用。”老夫人毫不思索的道:“他這樣也好。因爲他神志至少還有大半迷失未解,凡事都能服從,也因他已有一小半清楚,可以領導別人,因此老身考慮派他擔任一件重要工作……”

“是,是。”顧總管連聲應“是”,陪笑道:“城主聖明,你老高瞻遠矚,決定之事,總是不會錯的了。”

老夫人忽然輕輕嘆息一聲道:“三十年來,老身背井離鄉,茹苦含辛,爲的是什麼……”

顧總管怕引起她傷感,沒待她說下去,急忙截着陪笑道:“城主辛苦了多年,現在快了!”

“你說的不錯!”

老夫人頷首道:“三十年前,老身不過是二十出頭的人,如今已經五十多了,年歲不饒人,我總覺得時不我與,所以我要趁着腰腿尚健,我未了的心願,必須在我手裡完成……”

剛說到這裡,只聽外面響起了一個清脆的聲音道:“娘,女兒回來了。”

顧總管急忙站起身道:“大公主回來了!”

老夫人點頭道:“是我要她回來的。”

兩句話的時間,只聽履聲橐橐,從外面走進一個白髯綠袍老者。

顧總管急忙趨上兩步,躬着身道:“屬下見過大公主。”

綠袍老者輕笑道:“顧嬤嬤不可多禮。”

他迅速的從頭上摘下一具連着白髯的面具,釧兒立即上前去,替他脫下了身上寬大的綠袍。

這一瞬間,綠袍白髯老者,登時成了一個面貌較好、體態輕盈的長髮少女,她正是在蘭赤山莊統馭三個武林盟主的總令主嚴文蘭。

嚴文蘭輕輕吁了口氣,舉手攏攏披肩秀髮,走上一步,雙膝一屈,朝老夫人面前盈盈跪拜下去,口中道:“女兒給娘叩安。”

老夫人臉上浮現出一片慈藹的笑容,點頭道:“好孩子,你起來,老遠的趕來,快坐下來再說。”

嚴文蘭站起身,就在娘身旁一張椅子上坐下。

釧兒端着一盞茶送上,說道:“大公主請用茶。”

嚴文蘭朝她笑了笑道:“釧兒,你竟把我當作客人了!”

釧兒道:“小婢不敢,大公主趕上山來,一路勞累,想必口乾了,所以小婢沏了茶送上。”

嚴文蘭目光一擡,說道:“顧嬤嬤也請坐呀!”

顧總管陪笑道:“大公主和城主聊聊,屬下還有事去,先行告退。”

說完,朝老夫人躬躬身,退了出去。

老夫人問道:“文兒,你說穆七娘心生離叛,此話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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