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西市有一條名爲“安樂”的街巷,是聲名遠播的風月場所聚集地,大家戲稱煙柳巷花街。
街道兩旁琉璃飛檐,亭臺樓閣,富麗堂皇,入了夜更是笙歌曼舞,鶯聲燕語歡鬧不休。穿城而過的月辛河蜿蜒流淌,河面上畫舫無數,才子佳人載歌載舞,令人流連忘返。
蘭花坊是這一帶最大的青樓,裡面美人無數,皆身懷絕技,能歌善舞,琴棋書畫樣樣皆精,京都不少達官顯貴都是座上賓。
蘭花坊跟其他幾家青樓不同,裡面的姑娘大都是清倌,賣藝不賣身,潔身自好,孤傲得很,想見一面不容易,不像天香樓、怡紅院的姑娘,倚欄賣笑,命運悲慘。
李鳳被錢彪帶進蘭花坊,對她而言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在進蘭花坊之前,一路上李鳳非常配合,也很懂事,不多問不該問的,也不會鬧彆扭惹錢彪一羣人心煩,這一程倒也相安無事,風平浪靜。
李鳳站在蘭花坊大門口,仰起臉凝望着氣派恢弘,金碧輝煌的門楣,臉上浮現出一抹欣喜之色,嘴角忍不住溢出一絲驚歎,“好氣派的青樓啊!”
以前在電視上和書本中見過太多關於古代青樓的鏡頭、描寫,親眼所見還是生平頭一遭,說不震撼是假的,身臨其境的感覺總是異常的強烈、興奮。
大門外緊挨着一條緩緩流淌,光滑如鏡的河流,河面上停靠着幾艘造型精美的畫舫,在夜色的掩映下,大紅燈樓高高掛起,燈紅酒綠,人潮如織,悠揚動聽的歌聲載着習習涼風拂面而來,餘音縹緲,繞樑三日。
李鳳體內的音樂細胞也瞬間被勾起,蠢蠢欲動。
來之前心中所有的不安、沮喪全部煙消雲散,消失的無影無蹤,她喜歡這個地方,感覺會非常有趣新奇。
青樓的魅力不僅僅吸引男子的造訪,對她而言同樣神秘、誘惑,忍不住想要解開一層層的面紗,窺探真容。
錢彪將李鳳帶進一間空無一人的房間,叮囑了幾句就打開門走了出去,爲防萬一還讓手下的人把守在門口,怕李鳳會暗中逃走。
其實他想多了。李鳳一向重視信用,既然拿了他的銀子,自然沒有變卦的理由。況且,她對李家父子是真的失望透頂,不願意再和他們有任何的糾葛。
賣身青樓也挺好,一百兩可以買斷一切的親情和血緣,她也能真的重新活一世,按照自己的方式。
房間很溫馨、舒適,錢彪走後,李鳳若無其事的開始認真打量房間,陳設很普通,一張臥榻,一張圓桌上燃着香爐,幽幽檀香味瀰漫鼻翼間,兩張几案上擺放着鬱鬱蔥蔥的蘭花,水晶珠簾後襬着一張朱漆古琴,一副棋盤,周圍的牆面上整齊有序的懸掛着幾幅字畫,整體瞧起來古色古香,清新雅緻。
咯吱一聲,緊閉的房門被推開了,一羣人魚貫而入,最先走進房間的是一位身穿桃色紗裙,髮髻輕挽,雲鬢邊斜插一朵大紅色牡丹花的豔麗女人。
她臉上的香粉擦的很厚,卻掩蓋不住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眼角的細紋明顯,略顯滄桑。瞧她的年紀在三十多歲的模樣,也算是風韻猶存的徐老半娘。
李鳳明白,她年輕的時候肯定也是一位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從身後一行人對她的恭敬的態度不難猜測,她就是蘭花坊的當家花菱,人稱花姐。
“花姐,人我給你帶來了!你瞧瞧如何?”錢彪邊說邊朝李鳳使了一個眼色,李鳳立刻上前微微欠身行禮,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小女子李鳳,見過花姐。”
她的聲音嬌美,喊的很甜,不卑不亢,也沒有唯唯諾諾,一出聲立刻引起了花姐的注意,眯着眼睛上下認真的打量她。
李鳳神色恭敬,眼眸低垂,靜靜地站着任由大家灼灼的視線在她身上來回的掃過而沒有一絲的不自然、緊張、害怕,淡然自若的仿若一尊雕刻的玉像似的。
“脖子上的傷痕怎麼弄的?該不會是不願意來我蘭花坊尋了短見吧!”花姐眼神犀利,冷冷的問。
李鳳沉吟片刻,突然擡頭迎上她滿含懷疑的目光,嫣然一笑,道:“花姐,讓您見笑了,小女子年輕不懂事,做了傻事……”
“如今想想腸子都悔青了!常言道’螻蟻尚且貪生’、’好死不如賴活着’,我實在不該太愚蠢,以爲死了就能一了百了。”
“生命只有一次,珍貴無比。別說被我父兄賣入青樓,就算是更加殘酷的命運等着我,我也會坦然面對,不會再想不開了!”
她說的情真意切,伶牙俐齒,令在場所有人都不免爲之動容,對她無不刮目相看。
青樓的女子大都身世悽慘,爲了活下去身不由己淪落風塵,心中充滿了憤慨和悲痛,沒有幾個人能像李鳳這般的聰慧通透,明白事理,還無所怨言。
人生在世不稱意的十之八九,倘若無法改變,就試着接受它,改變它,駕馭它……
花姐是打心裡喜歡李鳳這個丫頭的,果然和錢彪說的一樣,她很不一般。
“花姐我跟別的媽媽不同,對自己家的姑娘是及愛護的,從來不捨得打罵她們,更不會逼着她們賣身,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
“但凡是有才藝的姑娘,我都會給她們展示才藝的舞臺,讓她們可以憑着本事擁有一席之地,掙錢養活自己,甚至有朝一日可以贖身離開這裡。”
說到這裡,花姐突然話鋒一轉,盯着李鳳問,“你會什麼?”
“琴棋書畫詩酒花,柴米油鹽醬醋茶小女子皆懂,就看花姐您需要我做什麼了!”李鳳說這些不是她狂妄,而是初來乍到,急需要表現自己,爲自己爭取更多的機會,得到大家的認可。
李鳳的大言不慚驚到了在場所有人,花姐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而錢彪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他覺得李鳳這個丫頭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敢口出狂言,在閱人無數的花姐面前說大話,會鬧出笑話的。
“姑娘,莫要把話說得太滿了!”花姐冷笑一聲,“你說的那些我這裡的姑娘也都會,但想要在這裡立足,只有這些是遠遠不夠的。”
“呃~那煩請花姐告訴我一下,除了這些還需要什麼?”李鳳瞬間愣住了,她以爲自己已經懂得夠多了,看來不然。
“年輕、美貌、姣好的身材,這三樣比你說的那些都重要的多。”花姐輕飄飄的說道,她看向李鳳的眼睛裡多了一絲的失望和輕蔑。
當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李鳳瞬間恍然大悟,她竟然忘記了這些。
確實,一個女人最大的資本,所向披靡的利器不正是絕美的容顏和魔鬼身材嗎?如此簡單,顯而易見的道理,她怎麼就忘得一乾二淨。
或許是因爲身爲校花備受追捧的她,從來不會過多在意自己容貌的緣故吧!
她差點忘了,如今的她是借用了別人的身體,她的臉龐是否已經面目全非?不再是曾經熟悉的模樣了?思及此,她心裡突然涌現出一股緊張無措的恐懼感。
“那我……”李鳳臉色驟變,語無倫次的望着花姐,臉上洋溢的自信和篤定剎那間化爲烏有,取而代之的是卑微、害怕,誠惶誠恐。
“我們這裡的頭牌芷蘭姑娘正好缺一個丫鬟,等會兒讓她瞧瞧你,如果看着順眼就去給她當使喚丫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