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德十一年四月初，在兵部忙活了兩個半月的沈老爺，終於得了一些空，帶着一家老小回江都探親了。
這一次回老家，一是爲了給母親上墳，二也是帶沈淵去沈家祠堂祭拜，如果順手的話，還可以解決一下小弟沈恆的婚事。
這一次，不止是沈章，沈毅一家三口，連帶着在翰林院供職的沈恆，也告了假，跟隨沈毅一起回鄉。
建康距離江都很近，只有二百里左右，沈毅一家人坐在馬車裡，趕路趕得快一些，也就兩天時間就到了江都。
因爲這一趟回來，提前知會了沈徽，這位沈家的“大老爺”十分高興，帶着沈家一百多號人出城十里迎接，一路敲鑼打鼓，把沈家兄弟倆接回了沈家大宅。
這裡是沈毅的曾祖，也就是那位工部員外郎發跡之後建的宅子，已經是沈家的祖宅。
當然了，這座宅子，現在跟沈毅一家人並沒有什麼關係，是主脈，也就是大伯沈徽的產業。
不過，沈老爺跟自家的兄弟沈恆，現在的成就已經遠勝其曾祖，他們這一支沈家的支脈，也已經遠遠的強過了主脈。
大伯沈徽，見到沈毅兄弟兩個人之後，激動的滿面紅光，刻意帶着兄弟倆在江都城裡敲鑼打鼓轉悠了一大圈，等到沈徽還想轉第二圈的時候，被沈毅給攔了下來。
這會兒已經臨近中午，沈老爺笑着說道：“大伯，馬上中飯了，還是先回家裡吃飯罷。”
www● ttκǎ n● ￠O
“已經過去的，都是從前的事情了，記在心裡就好，不要一直活在這座牌匾上面。”
祭祖的程序很複雜，一幫子人忙活了近一個時辰，程序纔算走完，這會兒時間已經是未時正了。
官場陌生人見面，本來就是主打一個互相吹捧。
沈老爺默默拍了拍自家小弟的肩膀，輕聲道：“放平常心。”
“去了也沒有什麼用。”
原先在建康的時候，沈恆還沒有太多感覺，此時見到了這座進士及第坊，他整個人都激動的微微顫抖起來。
“回來帶孩子拜祭母親，探望岳父。”
沈毅微微搖頭道：“而且，兒子現在在兵部武選司掌事，手上的權力不小，回去之後，難免會被人糾纏。”
“青雀已經提前去了。”
他拉着沈章，開口道：“好了爹，我陪您去祖宅，就不要讓那些人騷擾大兄了。”
沈恆無奈的看了沈毅一眼，苦笑道：“大兄莫要取笑我。”
沈章自然也是支持自家兒子事業的，聞言他嘆了口氣，也就不再堅持，跟隨小兒子一起回沈家祖宅去了。
兩個人磕完頭之後，沈毅又讓沈淵上前，給祖母磕頭。
沈毅在一旁面帶微笑，對着陸夫子拱手道：“見過岳父大人。”
相比較前者，這進士及第四個字，含金量要高的多，也更加惹人注目。
下午的時候，大伯沈徽帶着沈毅沈恆兄弟倆，還有沈毅的兒子沈淵一起，去沈家祠堂拜祭祖宗。
沈老爺這個兵部郎中，在建康朝廷裡，可能有一些不太起眼，但是在江都這片地界上，完全可以用位高權重來形容，他說的話在沈家自然是有分量的，沈徽雖然想要繼續炫耀下去，聽到沈毅這麼說，也只能微笑點頭，把兄弟倆帶回了家裡。
對於這個時代的讀書人來說，這四個字，是終極夢想。
哪怕嘴上說說也不行。
沈恆如夢初醒，他過了許久之後，情緒才慢慢平復下來，對着沈毅微微低頭道：“多謝大兄教誨。”
沈恆擡頭，定定的盯着牌坊上的牌匾看了許久，兩隻眼睛裡，都充滿了光芒。
沈章瞪大了眼睛，開口道：“那麼多人來的家宴，你不去怎麼成？給別人知道了，要在背後說伱做了官，就不認同宗族人了！”
沈毅“嗯”了一聲，跟在沈徽，沈章身後，進了沈家的祠堂裡祭祖。
沈家在江都是大族，祠堂從前便不小，如今重修了一遍，則更爲氣派。
沈章看着兄弟倆，開口道：“你們大伯，在祖宅擺了家宴，有十幾桌人到場，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去赴宴罷。”
因此沈老爺也很給這位江都知府面子，一口一個府尊稱呼。
陸夫子有些瘦削的身材，這會兒穩穩把外孫抱在懷裡，他看了沈毅一眼，微笑道：“子恆不是在兵部任武選司主事麼，應該很忙纔是，怎麼也得空回江都來了？”
做父母的，總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生病的。
等到父子倆來到甘泉書院門口的時候，天色基本上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爹你帶着子常去就是。”
而沈毅，則是抱着大兒子沈淵，上了馬車，朝着城外的甘泉書院奔去。
沈毅對着父親微微低頭道：“爹，旁人要是問起我，您就說我染了風寒，在家裡養病。”
一旁的沈恆小聲勸道：“爹，這幾個月您也在建康住，應該知道，這段時間有多少人上門找兄長，要是咱們自家十幾個人坐在一起吃飯倒也罷了，十幾桌人…”
比較顯眼的是，沈家祠堂門口，加了兩座新的牌坊。
這一番吹捧下來，自然賓主盡歡，沈老爺跟這位江都知府坐在一起聊了大半個時辰，這位府尊老爺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一座寫着“翰林門第”四個字。
身在官場，不管是做了多大的官，跟自己家鄉的官員，都是要儘量保持良好關係的，不然人家現管，隨便動動手指頭就能讓你家裡人吃不了兜着走。
這會兒，已經是午後了。
沈淵這會兒，說話已經沒有什麼問題了，不過他上一次見到陸夫子的時候，才幾個月大小，對於外公沒有任何概念，於是順着沈毅的話，懵懵懂懂的點頭道：“高興。”
沈章皺眉道：“胡說八道，好好的生什麼病？”
而對於這個時代的士族子弟來說，光宗耀祖四個字，甚至會高於生死。
沈老爺聞言笑了笑，抱着大兒子進了甘泉書院。
至於江都縣衙的官員，自然就更不必多說了。
沈老爺微笑道：“他是三鼎甲的進士及第，帶過去，可比我有面子多了。”
沈毅的馬車停在書院門口，沈老爺把大兒子抱在懷裡，笑着說道：“馬上就要見到外公了，高興不高興？”
陸夫子住在書院的後院，距離前門還有很長一段路，不過陸夫子已經知道沈毅要來，沈毅剛進前院，陸夫子就迎了上來，還沒有等沈毅行禮，陸夫子就一把把自己的大外孫抱了過去，臉上都是笑意。
江都知府是正四品的地方官，理論上來說，比沈毅這個五品郎中要高一品，但是沈老爺是以四品中順大夫散秩任兵部郎中，因此與江都知府平級，再加上京官天生比地方官“高貴”一些，因此這位生面孔的江都知府，見到沈毅之後極爲客氣，一口一個沈郎中稱呼着，極爲客氣。
等到拜祭完母親之後，天色已經快要黑了。
沈老爺指着這座進士及第牌坊，對着一旁的沈恆微笑道：“子常光宗耀祖了。”
“進士及第！”
“讓外公好好瞧瞧好孫兒。”
沈母的墳墓，此時已經按照五品誥命的規格，重新修葺，比從前好看了不少，兄弟兩個人分別在母親墳前跪下，對着母親恭敬叩首磕頭。
沈毅看了一眼父親，微微搖頭道：“爹，您跟子常回去罷，兒子帶着淵兒，今天晚上去甘泉書院過夜。”
說到這裡，沈子常低哼了一聲，開口道：“大伯提前，連個招呼都沒有打一個。”
而另外一座，則寫着四個金燦燦的大字。
從祠堂裡出來之後，沈章就帶着沈毅兄弟倆，以及沈淵，去沈母的墳墓拜祭。
剛到家裡吃完飯沒有多久，剛江都知府與江都縣令，便登門拜訪。
說到這裡，沈老爺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趁現在有空，還能回來一趟，過些日子，小婿可能…”
說到這裡，沈毅頓了頓，看了看四下，見附近沒有人，他才輕聲道。
“可能要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