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火光大盛,雖然隔着窗紙,也將這殿中陳設都照的一清二楚。
褚潯陽鬆開掛在延陵君脖子上的手,坐直了身子,臉上表情一片肅然。
延陵君也皺了眉頭——
他過來這裡已經一個時辰了,而且是很小心的避開了所有人,絕不可能被人盯梢。
而且就算這些人是要拿他二人的把柄,那怎麼早不來?偏要拖的這麼久?
真的就只是爲了堵他們的?好像——
是有那麼一點兒的說不通。
兩個人互相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褚潯陽略一頷首道:“你先避一避吧!”
這間偏殿是沒有後門的。
延陵君起身的同時目光已經敏銳的在屋子裡巡視了一圈,然後一提力氣,翻身躍上了頭頂的房樑。
這裡是御書房的偏殿,本來就建的恢弘大氣,一根橫樑也是用了百年巨木,延陵君側臥其上,就是下面的人擡頭也尋不見他的所在。
褚潯陽只坐在榻上沒動,等着外面的人進來。
“殿下您慢點,等奴才給您掌燈。”一個內侍尖聲尖氣的說道,說話間似是搶着要來幫褚琪楓開口,卻被褚琪楓一把推開了,喊聲道:“閃開!”
外面映着火光,褚潯陽已經看到出褚琪楓的影子映在了門上。
她深吸一口氣,剛想要起身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女子掩口驚呼的聲音,“呀——”
這一聲,雖然短促,但卻顯得十分突兀。
院子裡已經逼迫到門口火光突然轉了個方向,很多人都往旁邊相鄰的偏殿那裡涌了過去,只有褚琪楓不放心褚潯陽,纔沒管那邊,徑自推開了房門。
褚潯陽警覺的坐在榻上,側耳聽着旁邊那殿內的動靜,被褚琪楓推門進來的動靜一驚,這才趕忙整理了衣裙翻身下榻,朝他迎過去。
“怎麼樣?還好嗎?”褚琪楓問道,雙手握住她的手臂,迅速的將她渾身上下打量一遍。
“我沒事!”褚潯陽搖頭,正色看了眼他身後。
前殿的廣場上,數百御林軍護衛而來,火把燈籠映照之下,將整個殿前廣場照射的恍若白晝。
“哥哥,可是出什麼事了?”褚潯陽警覺額問道。
“前面要準備開宴,我遣人來叫你,那宮婢卻被人發現被刺死在了前面的花園裡了。”褚琪楓道,語氣很冷。
既然褚潯陽沒事,他臉上表情就顯得分外寡淡,似乎並沒有太當一回事,只冷然的一勾脣角,語氣嘲諷道:“我原來還以爲是誰要針對你的——”
他的話沒說完,褚潯陽已經有所頓悟——
如果不是針對她的,那麼就應該是衝着別人去的。
“那——”褚潯陽暗暗提了口氣,回頭看了眼旁邊偏殿的方向,又遞給褚琪楓一個詢問的眼神。
“之前風邑和風連晟進宮來給我道賀,風邑染了風寒,精神不濟,就歇在旁邊那間殿裡。”褚琪楓說道,於是也不耽擱,和褚潯陽一前一後的轉身出了這大殿,沿着迴廊往旁邊相鄰的偏殿行去。
他是從宴會上直接過來的,因爲後宮這邊出了人命案,所以褚琪炎和另外幾家王府的世子也都一併跟了來。
只是這會兒那幾人卻是全都面色尷尬的站在了迴廊上,背對着身後大門的方向。
跟着他一起過來的內侍和侍衛和都退避三舍,遠遠的躲在了迴廊下頭,使勁低垂着腦袋,非禮勿視。
褚琪楓一路走過去,已然是發現了不對勁,只見風連晟正面色鐵青的站在那偏殿外頭的臺階上,一臉的陰雲密佈,憤於欲來般的表情。
方纔一道兒過來的人裡面並沒有風連晟。
褚琪楓的目光微微一閃,心裡便明白了七八分,面上卻是不顯,只就公式化的問道:“這裡怎麼了?”
褚琪炎站的稍遠,面色如常,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只在看到褚潯陽過來的時候,不經意的飄過來一眼。
褚易簡的嫡長子褚琪銘就站在旁邊,聞言就有些侷促的看了冷着臉站在旁邊的風連晟一眼,然後才滿是尷尬的回頭指了指那殿裡,隱晦的提醒道:“常寧皇姑在裡頭。”
褚昕芮?她怎麼會在這裡?
褚潯陽倒是沒料到會是這樣,目光往風連晟臉上打了個轉兒,心裡立刻就明白了過來。
這裡所有人都擠在門口,褚琪楓也不再多問,一樣默不作聲的等在這裡,只就對蔣六使了個眼色。
蔣六會意,趕忙快步下了臺階,去將隨行而來的大批侍衛遣走。
待到那些人離開了,褚昕芮才白着臉,腳步虛軟的從那殿裡出來。
她面上神情恍惚又無措,完全不似平日裡高貴典雅的模樣,擡眸看到門口真麼多的人,立刻就是麪皮漲紅,腳下也是一軟,緊跟着搖搖欲墜。
褚琪楓看過去一眼,這纔開口問道:“小姑姑怎麼在這裡?”
“我——”褚昕芮張了張嘴,一張臉上的顏色越發漲紅,咬着嘴脣,幾乎要將自己的下脣咬出血來,卻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只間或眼神複雜的去瞟站的稍遠的風連晟。
所有人都不吭聲,眼前這氣氛就顯得莫名壓抑。
最後還是年紀小的褚琪銘忍不住紅着臉道:“我們剛剛看到這邊的殿門大開,裡頭又沒動靜,怕是安王殿下會有意外,就趕了過來,可是——可是——南華太子在這裡,常寧郡主又衣衫不整的倒在裡面——”
褚潯陽的目光微微一凝,視線從兩人的側臉上一掃而過。
褚昕芮只無地自容一般使勁低垂着腦袋,咬着嘴脣不吭聲。
風連晟之前都是陰着臉,一句話也沒說,這個時候才冷笑了一聲道:“本宮是來尋十二皇叔一同赴宴的,和諸位只是前後腳,纔剛推開門,你們便也到了。”
褚昕芮的話,不管從哪方面來講,風連晟都是不會主動招惹的,若說以前褚易簡還在的時候或許未必,可是如今——
這個女人,落在哪裡都是個麻煩。
褚潯陽當然知道風連晟和褚昕芮之間不可能有什麼,那就只能說明他是被人暗算了,那麼——
她的目光移到褚昕芮臉上,開始肆無忌憚的打量。
如果說是這個女人爲了擺脫這裡的困境,而想要抓住南華方面的這條出路也不是沒有可能的,所以她纔會出此下策,算計上了風連晟?
理由是說得通,可事實——
真的就只是這樣嗎?
褚潯陽也沒藏着掖着,她就是懷疑褚昕芮,所以打量她的目光就十分的肆意和輕蔑。
褚昕芮是大家出身,雖說如今她前途堪憂,但是事關名節,她的心裡哪能半點隔閡也沒有?
這會兒再被褚潯陽這麼一盯,她臉上就越發掛不住了,咬牙道:“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是方纔他們推門進來的時候我才醒……”
她想要解釋整個事情的原委,就在這時,剛好有一隊侍衛帶了兩個人從遠處快步行來。
那兩人,不是別人,正是褚昕芮的兩名貼身丫鬟。
兩個丫鬟也都一身狼狽,衣物上沾染了不少的草屑泥土,神色惶恐,輕歌的像是在哪裡撞破了頭,臉上被血痕糊了滿臉。
“郡主!”見到褚昕芮,兩個丫鬟立刻就委屈的嚎啕大哭,撲過來,一左一右的拽住了她的裙邊。
褚昕芮面色慘白的看着兩人,似乎也是茫然的很。
“都閉嘴!”褚琪楓不耐煩的冷喝了一聲。
兩個丫鬟心裡一怕,立刻就禁了聲,有些畏懼的拿眼睛去掃他的袍角。
這個時候,是須得要問清楚整個事情來龍去脈的時候,可是在場的所有人都沉默以對,包括褚潯陽在內,誰也沒有再主動開口問詢什麼。
兩個丫鬟心中忐忑不已,這麼跪着,每一刻都是煎熬,終是支撐不住,囁嚅着開口道:“太子殿下,之前奴婢們陪着郡主在花園裡散步,本來是要去昭德殿赴宴的,可是行至半路突然就被人打暈了,是方纔有御林軍巡邏經過,才把奴婢兩個救起來的。”
所以現在整個事件還原,就是褚昕芮是被人打暈之後擄劫到這裡來的?
這個說辭雖然天衣無縫,但卻找不到任何人這樣對她的契機。
這女人的心思縝密,如果不真是逼的狗急跳牆了,是萬也不會用這麼明顯的一個局來設計人的。
褚潯陽冷蔑的彎了彎脣角,面上卻是帶着淺淺的笑容,事不關己道:“這就是說小姑姑是被人擄劫至此,意圖不軌了?”
照褚琪銘的說法,褚昕芮既然是衣衫不整的出現在這裡,那麼她這樣推論就是合情合理的。
褚昕芮心裡尷尬異常,面上更是漲成了豬肝色,咬着牙不吭聲。
風連晟聽了這話,便就一甩袖,冷冷的對褚琪楓拱手一禮道:“太子殿下,既然是你們後宮這裡有家事官司要斷,那本宮就不在這裡妨礙你們捉拿刺客了,先告辭了!”
來西越的這段時間,他也可謂是諸事不順,之前屢次捲入幾家奪位的爭鬥中不算,現在好不容易是消停了,居然還被人用這樣的伎倆再度暗算上門。
風連晟的脾氣已經壓抑到了極致,言罷轉身就走。
“連晟太子!”不想褚潯陽卻是眸子一轉,往前走了兩步,跟着他下了臺階。
風連晟不好不給她面子,只能暫時按捺了脾氣道:“公主殿下有何指教?”
“指教算不上,只是麼——”褚潯陽笑意款款,臉上表情和他之間形成了一種鮮明的對比,說着已經繞到他面前,錯過他的肩膀往後看了眼站在臺階上的褚昕芮,然後才又繼續說道:“再怎麼說都要謝過你方纔闖進殿中,驚走歹人,救了我小姑姑一回。小姑姑她應該是有話要跟你說的吧?”
說什麼?
就算明知道這是個圈套,可是方纔他也的確是看到了褚昕芮衣衫不整的場面。
這件事要演變下去,那麼後續根本就毫無懸念。
風連晟心中怒氣已經沸騰到了極限,根本就懶得回頭再去看褚昕芮一眼,只是死死的咬着牙,盯着面前的褚潯陽,因爲隱忍的過於深刻的緣故,額角青筋直跳。
褚潯陽容不下褚昕芮,褚琪楓纔不會替那女人做主。
而現在,這裡最有話語權的當朝儲君保持了沉默,褚昕芮的這件事也就僵持了下來。
她雖心急如焚,但總也不能自己開口吧?
她的兩個婢女也沒想到會落入這樣孤立無援的境地,不得已,只能是換歌開口道:“太子殿下,我家郡主的清譽受損,傳出去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郡主她再怎麼說也是您的長輩和血親,請太子殿下做主。”
她說着,就意有所指的看了風連晟一眼,然後莊重的在褚琪楓腳下磕了個響頭。
風連晟額角青筋跳動的越發歡快了起來,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擠出字來,“太子殿下還是着人去拿刺客吧!”
言罷,就又要甩袖離開。
這一回褚潯陽也沒攔他,可是她的視線卻也從褚昕芮身上移開,而是目不轉睛,看着俯首立在那回廊上看白戲的褚琪炎。
褚琪炎的容色淡淡,與她對視,還是不準備幫腔。
倒是旁邊的褚琪銘被風連晟這樣的態度激怒了,只覺得這人是藐視他們整個西越的朝廷,忍不住就怒氣衝衝的追了下去,橫臂將他攔下來道:“太子殿下,常寧郡主的事情既然是被您撞見了,你也總要是留句話下來,給個交代吧?”
風連晟眼底的怒火已經完全壓不住,只是面無陰森無比的盯着他。
褚琪銘到底是年紀小又經事不多,被他這麼一瞪,頓時就是一陣膽寒,臉都跟着白了。
不過他既然已經明着點出了此事,風連晟再想裝傻也是不行的了,可他也就是面目冷凝的就是不肯鬆口。
褚琪楓一直不痛不癢的站在旁邊看着。
褚琪銘強撐了好一會兒,最後一張稚氣未脫的圓臉就憋的滿面通紅,求助一般,可憐巴巴的朝褚潯陽看過來。
褚潯陽莞爾,卻沒有開口替他解圍,只回頭往御花園的方向探望了兩眼,問道:“之前不是說安王殿下在此休息的嗎?怎麼——本宮好像沒見他的人?”
褚琪銘是有些後知後覺,其他人的心裡卻都不同程度的有些明白。
是一直到了這個時候,褚琪楓才終於不冷不熱的開口對蔣六道:“帶人去看看,找一找安王殿下!”
然後纔對風連晟道:“今天這裡說話不方便,明日早朝過後,請連晟太子往本宮這裡來一趟。”
這——
便是要議親了?
褚昕芮的心頭一緊,一則驚喜,一則忐忑。
雖然她一早就知道褚琪楓不會向着她,但是大庭廣衆之下,他卻是不能不顧整個西越皇室的臉面的。
所以就算是他再不情願——
只要促成了這件事,她的安全就能夠得以保障。
既然褚琪楓開了口,風連晟也就不好再說什麼,只就冷諷的哼了一聲出來,隨後卻倒也不急着走了。
“前面的宴會要開始了,這裡都先散了吧!”褚琪楓也不管他是樂意還是不樂意,舉步已經徑自下了臺階,往御花園的方向行去。
風連晟猶豫再三,終是氣悶的不想在這個地方多留,也跟着離開。
褚昕芮被兩個婢女攙扶着,一步一步的從那回廊上下來。
褚潯陽一直站在這臺階底下沒動,兩人就不可避免的要錯肩。
褚昕芮一直低垂着腦袋,不想和她正面交鋒,卻奈何現在的褚潯陽是連表面和氣的功夫都已經懶得做,直接便是一挑眉看向了她道:“事情和比預期中的不太一樣,你真覺得這樣可行嗎?”
褚昕芮聞言,整張頭皮瞬間就繃緊了起來。
她僵硬的擡頭,眼神陰鷙的盯着褚潯陽的臉,卻是緊抿着脣角,並沒有接茬。
褚潯陽似乎也本就不在乎她的態度,只就微微一笑,繼續說道:“你明知道延陵和南華皇室之間的牽連,又怎麼會目光短視的以爲,只要嫁到了南華,遠遠的避開了這裡,就能和我之間相安無事?”
褚昕芮咬着嘴脣,心裡再度掀起驚濤駭浪,滿是戒備的看着她。
褚潯陽也不迴避,挑釁似的高挑了眉頭與她對視,然後強行一把拽過她手裡的帕子,按在了她已經被咬出血的脣上,撤了手之後才又繼續說道:“就算你走到天邊去,我也一定不會放過你的,這一點你心知肚明,所以風連晟這棵大樹,不抱也罷,但是另外一個人就不同了,是不是?”
褚昕芮的腳下一軟,不覺的往後退了一步。
褚潯陽已經自她面上移開了目光,從再次傳來響動的御花園方向看去。
那裡褚琪楓和風連晟一行還正走在殿前廣場上,迎面已經又有幾人急速行來,被衆人擁簇着的那人一身大紅錦袍十分醒目,赫然——
就是南華的安王風邑。
風邑是被一隊御林軍護衛着過來的,右手用力的壓着自己的左臂,臉上汗水涔涔,冷汗直流,雖然穿了一身紅色的袍子遮掩了血色,漏在外面的左手手背上卻是在滴滴答答的不住往下落雪。
褚昕芮的視線順着移過去,心裡就更是窘迫又後怕的不住發抖。
“安王是延陵君的親舅舅,算計風連晟,你並得不到保障,可如果你能順利坐上安王妃的寶座——”褚潯陽的聲音再度響起,裡面竟是帶了幾分讚許的情緒道:“他總不能是對自己的親舅母下手吧?好歹也得顧念着安王的面子?你就又能以身份壓人了,只是可惜啊——棋差一招!”
這邊褚昕芮的心思被揭穿,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不斷的變化。
而前面風連晟應着走過來的風邑更是冷然的一勾脣角道:“十二皇叔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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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的最後一天,大家把不開心的都留下,帶着好運氣和好心情奔向2015吧,然後掏掏兜兒,有月票的也趁着2014的最後一天留給我吧o(n_n)o~
ps:寶貝兒們,元旦有活動,細則明天31號出,到時候請關注評論區置頂,活動的時間是元旦當天,大家一起來,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