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的說笑聲戛然而止。
靈兒走過來,打開門便看到了一臉菜色狀的李小樹,隨後,便是他身後臉色堪比陰雲滿布的燕隨。
“靈兒,是誰呀?”秦冰冰也大剌剌地走了過來。
結果就直接撞進了燕隨那雙深邃銳利的眸子裡。
他沉默着看向她,眼裡看不出喜怒,也並沒有轉開眸光,彷彿要將她那張略帶心虛的小臉上每一個表情都看得鉅細靡遺、明若觀火。
同樣地,秦冰冰也迎上了他的視線,定定地凝視着那雙黢黑的眼睛,不同以往那般凜冽,而是那麼淡又那麼遠,彷彿裡面裝了些什麼東西,沉甸甸的隨時會流瀉而出。
“回去。”燕隨的手伸了過來。
便是剛剛以爲燕隨在聽了那些話之後一定會大發雷霆的李小樹和李小木都是一臉茫然。
夫人平時若是和他們這些兄弟們走得近了些,大當家的都會吃醋不高興。
這今天,是轉了性子了?
秦冰冰的手遞了出去,那被溫暖細緻包裹的感覺瞬間讓她心中一動,她隨着燕隨的腳步一步一步往前,甚至能聽到踏着未化的積雪那種“咯吱咯吱”的聲音。
這些天心中的鬱氣彷彿一瞬間便一掃而逝,秦冰冰的嘴角漸漸地彎了起來,握着的手也轉而掛進了他的臂彎裡。
燕隨轉身低頭朝着他笑了笑,冬日裡能融化寒冷的暖陽也不過如此……
定京城定王府
窗外飄起了簌簌的雪花,寒風呼嘯的聲音便是隔着屋子都能些微地在耳邊震盪。屋子裡燒着厚厚的地龍倒是感覺不到寒冷,只若是一打開門那種冰火兩極天的感覺便會十分明顯。
剛剛纔至酉時,外頭便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ωωω ▲ttk an ▲CΟ
葉卿清烏髮披散,手裡拿着一本書卷,靠在屋內特製的一張狐皮軟榻上,身上搭着一條厚厚的織錦軟毛毯子。
因着她有孕的緣故,屋子裡並沒有燃任何薰香,只有那從林子裡折來的素梅飄着淡淡的清香味。
如蘭和如梅在屋裡陪着她,坐在小榻上徑自忙着手中的繡活兒,也不去擾了這份寧靜。
她們手中是給未來小主子做的衣帽兒,王妃倒是想親自給孩子一份心意,可無奈卻並不擅長這些,王爺更是不准她動手。
這貼身丫鬟做出來的也是一樣,端的是王妃娘娘的一份心意。
“咯吱”一聲,葉卿清擡眼望去,便見齊子皓推門走了進來。
“回來了?”葉卿清粲然一笑,掀開身上的毯子,便下了榻朝他走了過去。
齊子皓解下身上的大氅,放到了一邊,上前便揉了揉她的發頂:“這幾天孩子乖不乖?”
“哼,有了孩子便一回來就先問他,都不關心我了!”葉卿清故意不滿地輕哼,小聲地嘀咕道。
微微耍着脾氣低着臻首,從齊子皓的角度看下去甚至還能看到她裹在厚厚的衣裳裡面的一截白皙的頸項。
“不是怕他讓你累着了嗎?”齊子皓擡起她那張早已偷笑不止的小臉,伸出手在兩頰輕輕地捏了捏,煞有介事地說道,“不錯,總算是養胖了點,這臉上都有肉了。”
孩子纔剛剛兩個月,葉卿清的身材上倒是看不出什麼變化,只不過身邊的人個個都在她吃食上盯着,每天雖不至於吃得過量,可各種的湯湯水水總是少不了的。
府裡的幾個老嬤嬤當年也是伺候着蘇明心生了齊子皓與齊思思兄妹,所以這吃食的度把握得還是很好的。
但即便是這樣,這大半個月養尊處優的生活還是讓葉卿清的臉又圓了一圈。
同時下所有的姑娘們、小媳婦兒們一樣,葉卿清是個極其愛美的性子,往常最爲得意的便是她那張精緻的巴掌臉。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齊子皓本也就隨便一說,可葉卿清聽了之後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似乎想起來這兩天照鏡子的時候的確是不像以前那般好看了。
“怎麼了?”見葉卿清拂開了自己環在她腰間的手,一時沒明白過來這小丫頭到底又是在鬧些什麼。
聽肖揚說懷了孕的女人都很敏感,想一出是一出,而且極愛亂髮脾氣。莫非他的清清也這樣?
齊子皓見她陰着一張臉似泄氣般坐回了榻上,閃着步也跟了過去,坐到了她身邊,將人轉了過來面對着他。他將雙手輕輕地搭在她肩膀上,俯首看着她的眼睛:“這好幾天沒見了你就不想爺,嗯?還擺着個臉子,小沒良心的!”
“以後我不要總是吃東西了。”葉卿清忽然沒頭沒腦地就來了句。
這纔剛剛兩個月呢,要是再這樣下去她得成什麼樣了!
分明記得表姐齊麗姝那會有孩子的時候就沒什麼太大變化,這隻要把該給孩子的營養吃了不就成了嗎?天天催着她吃東西!
齊子皓一愣:“最近吃得不合胃口嗎?”
“不是不是不是!”葉卿清見這個男人根本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頓時就急了起來,“我不要被你養成小豬!”
哦!
啊?
齊子皓以一種怪異的眼神打探着她,忽而嘴角一勾,難得地笑出了聲來,把她抱到了懷中:“你怎麼有了孩子之後越來越笨了,爺就跟你開個玩笑你也能當真?再說了,便是小豬,我的清清也是這世上最好看的小豬!”
女人懷孩子嘛,哪有不胖的,雖然食色性也。
當初剛剛相遇時,葉卿清最先跳進他眼裡的的確是妍麗動人的美貌和出浴之後那曼妙的身材。
可他又豈是那等膚淺之人,他愛上的是她的性子。嗯,特別是她時常敢給他臉色看、和他耍小脾氣的嬌蠻性子。
“胡說!”葉卿清伸出粉拳便捶上了他的胸膛。
齊子皓滿臉的笑意,捏出了她的拳頭,:“好好好,是胡說。不過東西還是得吃,誰讓你這小懶豬吃過了之後便不動呢!趕明兒開始,我陪着你天天在園子裡轉上幾圈,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也不會凍着。”
最主要還是肖揚和他說平時得多動動,那樣生孩子的時候纔會少吃點兒苦。
雖然聽着他一口一個“小豬、小懶豬”確實覺得心裡不舒服,可齊子皓說得也對,這天氣一冷,她就是愛縮在屋子裡不動。
再加上因爲她有孕的緣故,齊子皓吩咐府裡的大事兒小事兒暫且都不讓她管,便是連動腦子的機會都沒了。
“對了,你這次去皇家寺廟是因爲先帝爺的那些妃子麼?出了什麼事兒了?”想起剛剛便想問他的事兒,葉卿清在他懷中仰起了腦袋,大眼眨巴眨巴地帶着一股子探究。
齊子皓低頭在她脣上啄了一口,也沒瞞着她:“皇家寺廟那邊失了火,而且據說是因爲先帝爺的羅太嬪思念先帝過甚,這才縱了火的,羅太嬪自己也死在了大火裡,而且還連累了不少其她的人。”
“那你們此番前去是?”皇家寺廟怎麼着也不是一般的地方吧!怎麼會輕易就出了這種事情?
齊子皓眯了眯眼:“先帝在位時,本就不太重女色,後宮統共也沒幾位妃子,前幾年還相繼病逝了幾位,再加上這次皇家寺廟的事兒出了之後,便只剩下了當初的顧淑妃與劉賢妃。太后的意思是,將人接回宮來。”
雖說現在是齊浩南在當政,可顧淑妃與劉賢妃畢竟都無子嗣,即便接回宮中也不過是安置個宮殿出來罷了。
所以,太后的意思也是不想讓人有所話柄。
顧淑妃?葉卿清想起她與齊子皓成婚之後的第二天去宮裡謝恩那次曾在御花園遇到過她。
那時候便覺得她不是簡單的人,只不過她後來並無任何動作,葉卿清倒是也將她拋到腦後了。
只不過,這次怎麼都不覺得皇家寺廟失火的事兒會有那麼簡單。
齊子皓自是看清楚了她的疑慮:“皇上和我的意思都是,如果這兩個活着的人其中真有一個有嫌疑的話,與其將人放在看不到的地方,不如就擺在眼前。若是她們真有什麼詭計的話,遲早還得動手。”
“子皓,那你這次去的時候,有沒有覺得這個顧淑妃有些什麼問題?”葉卿清心裡總是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顧淑妃此人在宮中十幾年,卻幾乎可以說是無慾無求的代表了。特別是當時的三皇子死後,更是幾乎成了隱形人一般的存在。
可在皇宮中便是這樣,越是平靜,有時候內裡可能就越會波濤洶涌。
齊子皓搖搖頭:“因爲顧家的原因,皇上這次派了顧煜與我同去,便是他都沒有覺得任何不妥,若不是她演得太好便當真的是沒什麼問題了吧。”
葉卿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雖然的確不乏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暫時也就沒再這個問題上糾結下去了。
反正齊子皓說得挺對,現在人在眼前看着,如果真的有什麼問題,只要出手就必定會露出馬腳。
雲鶴山
燕隨抱着手看着負手立在清風寨大堂裡的齊浩康,眼中微微閃過戲謔:“康王殿下果真是好膽識!竟真的獨自一人就前來了。”
原本還以爲要多花些心思才能將人“請”過來,沒想到這個康王殿下倒是個不怕死的!
齊浩康也沒想到傳說中的清風寨大當家竟會是個年輕雅緻的貴公子模樣的男人,他雙眼微眯,暗中打探起了燕隨。
看來之前他與齊東分析得應該也是沒錯,這個清風寨的大當家並不是普普通通的匪類。
他雙手依舊負在身後,淡淡地道:“大當家的既然想見本王一面,如今本王人也來了,大當家的有什麼目的直說便是!”
“哈哈哈!”燕隨爽朗的笑聲響了起來,以一種打量的目光看得齊浩康頗有些不自在,“康王殿下與傳說中似乎是不太一樣,這般膽識,便是一國之主也未必能比得上!”
燕隨這話中的含義太多,說齊浩南比不上他?還是在試探他究竟是否有異心?
其實,燕隨當下還真是沒有挑撥離間這個意思,東齊現在如果起了內亂對他那也沒什麼好處。
他只是唯恐天下不亂,尋個樂子罷了。
因爲自從葉卿渝被秦冰冰帶了回來之後,他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當初葉卿渝是詐死離開的定京城。
而如今暗中在找她的有三撥人,一波是在葉卿渝離開了定京城之後便綁了她、欲帶回北燕的人,一波是東齊定王殿下的人,而這最後一波不是齊浩康這個丈夫卻是她名義上的大伯哥、現任東齊皇帝齊浩南手下的人。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還真是耐人尋味啊!
所以,他乾脆也就順勢將葉卿渝留了下來,齊浩南重視她、齊子皓又是她的姐夫,這以後用處還真是源源不盡!
“其實,我只是想請康王殿下來做個客罷了!”燕隨坐了下來,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
“做客?”話語間顯而易見的疑問,連眼神中都滿是警惕與戒備。
燕隨的嘴角微勾,一抹邪肆的弧度揚了上來:“康王殿下,你暗中帶着的那些人的確都是百裡挑一的好手,若是放在平常,那是一點虧都不會吃的。只不過,你似乎忘了,雲鶴山是我的地盤,若是我要動手,便是你們東齊那個號稱‘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戰神’來了也是沒用!”
這番話裡,對齊子皓的蔑視清晰可見。很明顯,燕隨是將昨晚某個女人的話給聽進心裡去了。
燕隨手下微動,立時便有四個勁裝男子出現在了齊浩康身後,光憑氣息,便知他們的武功與齊子皓身邊的齊東等人是不相上下。
齊浩康看向燕隨的眼神中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齊浩康被帶走之後,燕隨召出了另一個手下:“將困在雲鶴山裡的那些人全都放回綏遠城去!”
“另外……”眼中算計盡顯,“將當初燕國璟王花銀子買通雲鶴山上的悍匪去東齊綏遠城作亂的事大肆宣揚出去。記住……最好……是宣揚得東齊人盡皆知。”
燕隨說這話的時候眼中除了無盡的嘲諷還有濃烈的殺意。
璟,是爲尊貴無比之意,若非內定的儲君或者極其受寵的皇族中人是根本擔不起此等封號的。
燕傲天居然敢將燕少桓一個外姓賤種封爲璟王,這分明是絲毫沒有將如今的襄瑞太子放在眼裡。
璟王,是爲了與宸王這個封號遙遙對立麼?
只可惜,燕少桓在他看來不過是個扶不上牆的阿斗罷了!
“對了,半水,你且先回雲陽城和半山他們會合,告訴燕旭,將該辦的事全都準備好。這裡半雲半月和初字輩的四人留下來即可。”
半水臉上一喜:“主子這是打算回去了麼?”
燕隨淡淡地點了點頭:“只要東齊那邊因着綏遠城和齊浩康被抓的事陳兵邊境或者朝燕傲天施壓,便是本王回去的最好時機。畢竟這朝上還有一部分老臣是記着父王當初的恩情,暗中向着大哥這邊的。燕傲天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自己沒有兒子便想將我北燕皇位傳給他的外孫,簡直是癡心妄想!”
之前不斷襲擾綏遠城但不做出大動作不過是爲了等東齊派一個有分量的人過來罷了,現在萬事俱備,這東風也馬上要吹起來了,該是時候離開了……
定京城
齊子皓沒想到在大年前夕齊浩南居然提出要獨自帶着人暗中前往綏遠城。
御書房中,一黃一墨的身影對峙而立,對與齊浩南說的這個做法齊子皓顯然是不太贊同。
他雙手環着胸,一臉戲謔地道:“如今不知道從哪傳出來的消息說綏遠城的事北燕一手策劃的,目的就是想挑起戰端。那些老臣們一個個地爭着辯着這場戰到底該不該打,你倒好,居然丟下這個爛攤子要去獨自涉險?”
齊浩南微微擰眉:“渝兒很可能在清風寨,所以這一趟朕必須得去!”
之前打探得來的消息,說是葉卿渝曾和兩個女子一路同行,而那兩個女子便經常出沒於雲鶴山周邊。
齊子皓嘴角抽了抽,這遇到了女人的事便如此不淡定了:“那你怎麼和百官去說這件事?難不成說你是爲了一個已經‘死了’的女人,要冒天下之大不韙,獨闖龍潭虎穴?”
齊浩南暗自睨了他一眼:“朕會安排欽天監卜一隻卦,說是爲了來年東齊的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朕需要齋戒沐浴七七四十九天,期間任何人都不能見。至於國事,你幫朕代理即可。”
敢情人家這是所有的事情都計劃好了,專程來告知他順便坑他一把?
齊子皓眼珠微動,嘴角的笑容暗含幾分算計:“也不是不行,只不過今年東海那邊進貢來的夜明珠、南疆那邊送來的火靈芝……”
未等他說完,齊浩南不耐地揮揮手道:“你看上國庫裡什麼寶貝兒想拿去討好自己的媳婦兒就拿什麼便是!”
齊子皓以前從來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齊浩南一聽便知他是爲了送給葉卿清,也懶得和他多話。
總之,這一點小東西還拿不窮他便是。
“何時動身?”齊子皓正了正色,語氣認真了起來。
“明天晚上,朕會帶着莫殤與青龍二十衛同去。”
齊子皓點了點頭:“至於北燕那邊的事兒,也不知道設下這個局的人究竟打的什麼主意,不過對方顯然是想看咱們和燕傲天那邊反目成仇。”
齊浩南聞言冷笑一聲:“也未必,或許只是爲了打燕傲天和燕少桓這對祖孫的臉罷了。畢竟被封王沒多久便出了這種事,怕是北燕朝廷那邊也不好交待吧!這件事,咱們做做樣子即可,下令鎮北軍陳軍邊界,勢必要讓燕傲天給個說法。至少,不出點血那是不成的。”
北燕這些年慣愛躲在後面坐收漁翁之利,而且現在他們東齊和南楚形同結盟,這個頭,燕傲天不低也得低!
……*……*……
齊浩南帶着人一路快馬加鞭,竟是短短十天內便帶着人趕到了綏遠城。因爲之前已經接到了齊子皓的密信,是以齊東見到齊浩南時也並沒有多大詫異。
並且將這些天打探到的有關清風寨的事情一一和齊浩南稟報了。
“你是說,這雲鶴山上設了陣法?”
齊東點頭,若非如此,當時暗中護送齊浩康也不會失手。
齊浩南微思,看來,不出意外的話,這場局便是這個神秘莫測、手段高深的清風寨大當家的所設的了。
“莫殤,你可有把握能破陣?”
莫殤一張冷臉因爲那道駭人的疤痕更添幾分冷意:“屬下也曾學過奇門遁甲之術,若是自己一人前去當是不會有太大問題。”
因爲對對方的情況不瞭解,莫殤也不敢隨便誇下海口。
齊浩南的眼神凜了凜,走到桌邊疾筆書信一封,將之交到了莫殤的手裡:“今晚,你前去一趟清風寨,將這封信交給那個大當家的!”
------題外話------
不好意思,今天有些事兒更晚了~
燕隨的這個局,大家應該也看明白了吧,他就是想讓東齊和北燕對上。
至於他的身份以及還有許多沒解釋的地方,後面都會說。
嗯哼,燕隨的武力值以及一些暗中勢力與齊子皓是不相上下的,期不期待將來他倆強強對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