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府卿園
“今日怎麼突然過來了?”葉卿清看着綠翹挺着六個多月的大肚子,心裡都替她累得慌。
也不知是不是孩子吸收得太好了,綠翹這肚子發展的速度竟是和她這懷了雙生子的相差無幾,一開始肖揚甚至都懷疑自己是把錯了脈,可後來確認這肚子裡的確只有一個,而且還是個調皮至極的小子。
因爲自從綠翹有孕以來,這肚子裡的孩子就沒消停過,不僅僅是綠翹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只能看到凸起的肚子,連帶着肖揚都一起被折騰得苦不堪言。尤其是綠翹身材本就嬌小,走起路來簡直就像頂着個球在動一樣。
綠翹扶着肚子坐了下來,依舊一臉笑嘻嘻地模樣,吩咐身後的小丫鬟將食盒遞了過來:“這是肖揚這兩日剛剛蒐羅來的,據說是城裡一家異域商鋪裡買來的,叫什麼西梅乾,很是開胃,我琢磨着就給王妃送了一些過來。”
東齊的經濟實力一直在四國之中遙遙領先,齊浩南上位之後亦是很注重與周遭各國的貿易往來,因此在定京城中通常都會有各國商人賣一些稀有的特產。
葉卿清吩咐如梅將食盒拿了下去,一臉嗔怪地道:“這等小事,吩咐丫鬟送過來不就行了,你如今身子不方便,回頭肖揚知道了不定得嚇成什麼樣呢!”
綠翹努了努嘴:“他受苦受累那也是應該的,若不是他,哪來的這個搗蛋鬼來折騰我?不說王妃您肚子裡的兩個娃兒了,便是小映安當初也沒見這麼折騰人那!如今我是做什麼都不方便了,這小子,就是專門來磨我的!”
雖然滿臉都是嫌棄,可綠翹臉上的那份幸福與甜蜜卻是怎麼也遮擋不住。
兩人閒話間,如蘭端着安胎藥走了進來。
自從確定了肚子裡是兩個之後,齊子皓便從肖揚那弄來了一副安胎的方子,說是懷孕期間時常服用生產的時候也會少受些苦。
如蘭如往常一般將藥放到葉卿清面前的桌上,便準備服侍她用下去。
“慢着!”綠翹忽然低喝出聲,臉上的笑意也不復存在,壓迫的目光緊緊地盯着如蘭,“是誰讓你在藥中動手腳的?”
雖然定王府如今很是安寧,可葉卿清自從懷孕後吃穿用行都是由身邊的心腹一手包辦,就怕有人會出些什麼幺蛾子。
如蘭幾個跟在她身邊已經兩年多了,從來未出過什麼問題,是以這安胎藥從煎藥到一路端過來一直都是由如蘭全權負責的。
聽到綠翹的呵斥聲,如蘭驚得立即朝葉卿清跪了下來:“王妃,奴婢沒有在藥中動過手腳,奴婢是冤枉的,您要相信奴婢啊!”
葉卿清眉間微動,淡淡地對如蘭吩咐道:“你先起來吧!”
隨即,偏頭問向綠翹:“這藥中加了什麼?”
綠翹皺眉:“有益母草還有少量紅花。”
但是這兩樣活血性極強的藥物混在一起,若是葉卿清喝了下去,孩子肯定會不保。
“你今天從煎藥到將要端過來中間有沒有發生些什麼事情?”葉卿清儘量保持着冷靜。
究竟是誰要害她?今天若非綠翹恰好過來的話,那人的陰謀說不定就得逞了!表面上看着如蘭是最有機會的,可葉卿清卻覺得應當不是她!
如蘭低頭咬着脣,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有回想起今天到底有些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突然,腦中靈光一現。
可應該不可能呀!
如蘭猶豫了許久,還是慢慢地吐了出來:“今日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只不過,只不過今日煎藥的時候王爺曾經來過。”
往日裡王爺很少會來藥房的,但藥中有問題怎麼着也不會和王爺有關呀!
誰不知道王爺那是將王妃捧在手心裡小心翼翼地呵護着的!
“胡說八道,怎麼可能會是王爺!”綠翹下意識地就開口駁斥,顯然她的想法與如蘭是一樣的。
而葉卿清似是想到了些什麼事,眼裡卻閃過一絲莫名的色彩,手上也微微發緊。
正在這時,齊子皓幽幽地走了進來,對着屋子裡的丫鬟們吩咐道:“你們全都退下!”
雖然是淡然無比的聲音,可那股子自話中散發出來的涼薄卻是再明顯不過。
綠翹與如蘭等人見葉卿清微微點頭,便都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將房門帶了起來。
屋子裡瞬時安靜了下來,靜得連彼此的呼吸聲都幾可見聞。夫妻二人一站一坐,靜靜地凝視着對方,那眼裡流過的情緒彷彿雙方無言之間便都能讀懂。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淡淡的聲音,甚至聽不出怒氣,可只有葉卿清自己知道她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讓自己不去厲聲質問他怎麼捨得這麼做,怎麼捨得流掉他們來之不易的兩個寶貝!
她相信齊子皓一定是有苦衷的,可不管是什麼原因都不能去犧牲孩子!
齊子皓嘴角微微勾起,笑容如同以往那般邪妄然而隱藏的那抹痛苦糾結卻是無人察覺,他慢慢地走了過來,看着葉卿清護着肚子微帶驚恐地盯着他,一步一步朝後挪去,直至退無可退之時,他一把將人摟到懷中,輕輕地摩挲着他的後背,柔聲說道:“我後悔了,我不想要孩子了,清清,以後就我們兩個人好不好,只有我們兩個人...”
屋內燈燭噼啪,明明是三月漸暖退寒的氣候,齊子皓的聲音也那般地溫柔,可葉卿清感覺到的只有寒冷,刻骨的寒冷...
她沒有流淚,甚至沒有質問,只是固執地繼續問了下去:“爲什麼?”
固執得一定要得到一個能讓她信服的答案,一如之前齊子皓問她“在她心裡,他和孩子究竟哪個重要”。
齊子皓輕笑出聲:“沒有爲什麼,原本我就不喜歡孩子。若是你非要有個理由的話,那就是現在你因爲孩子冷落了我,本來屬於我的注意力都被這兩個傢伙分薄走了,我爲什麼要喜歡他們!”
“你撒謊!”葉卿清氣得一把推開他,眼淚倏地就涌了出來,“你怎麼就不喜歡孩子了?那日齊南抱着小映安過來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了你臉上的笑意,還有每天晚上你睡在我身邊的時候,感受着兩個小傢伙的胎動之時,分明心裡也是開心的!你騙不了我!”
到底是什麼原因,不能告訴她,一定要編出這麼蹩腳的理由!他們前世今生加在一塊經歷了這麼多,難道便是連這點默契信任都沒有,難道他還有什麼需要瞞着她的嗎!
齊子皓看着她滿臉的淚水,眼底的心疼一閃而逝,可終究還是狠下了心:“藥快冷了,你趕緊喝下去。”
“我不喝,我不喝...”葉卿清呢喃着,看到他眼中狠絕的目光,心下一驚,便要向門口跑去。
齊子皓一個箭步上前,直接攔腰將她拉了回來,一隻手摟着牢牢地禁錮着她不斷掙扎的身軀,另一隻手將那碗盛着黑漆漆的藥汁的碗端了起來,整個人宛如魔怔了一般:“乖,喝下去就什麼事都沒有了,以後只有我們兩個人好不好,我們不要孩子了。”
“不要,不要,齊子皓,你不能這麼做,這是我們的孩子,你不可以這樣,不可以...”葉卿清嘶啞着嗓子,仰着頭抗拒着他的靠近。
齊子皓目光漸漸變得兇狠,聲音也逐漸嚴厲了起來:“清清,你聽話,快點喝下去,你說過,你愛我勝過愛孩子,現在我不想要孩子了,你把這個喝了,別逼我動手!”
葉卿清緊緊地咬着牙關,不停地搖着頭,看向他的目光中滿是淚水與祈求。
齊子皓咬了咬牙,一手按住她的後腦勺,另一隻手直接將碗堵到了她的嘴邊,用力向她口中灌去。
“唔...”葉卿清不停地掙扎着、緊緊地守着陣地,夫妻二人就這樣僵持了起來...
突然,房門從外面被重重地打開,齊承風與蘇明心以及齊思思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趁齊子皓微微分神之際,葉卿清用盡全力推開了他,與此同時,齊子皓手中拿着的碗也“砰”地一聲摔碎了開來,剩下的大半藥汁灑落了一地...
葉卿清跌坐在地上,急劇地嘔吐着,想將剛剛被灌下去的少量藥汁全都給吐出來。
“大哥,你這是在幹什麼?嫂嫂還懷着孩子呢,你怎麼能這麼欺負她!”齊思思見狀,趕忙衝到了葉卿清身邊,幫她拍起了背順氣,幾個丫鬟手忙腳亂地將人扶到了軟榻上,顧青蘿上前把了把脈,確定葉卿清無礙,衆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但爲了謹慎起見,還是下去準備熬一碗安胎藥送過來。
葉卿清靠在蘇明心懷中,肩膀一顫一顫的,還是在不停地抽泣着。
“子皓,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你今晚要鬧成這樣?”蘇明心雖然知道自己兒子不是個胡來的性子,可情急之下,態度也難免硬上了幾分。
而齊子皓則一直緊抿着雙脣站在一旁,自從齊承風與蘇明心等人趕過來之後,他便冷眼看着屋子裡的一切,甚至也不去管外界的質問與指責,即使他現在很想將葉卿清抱在懷裡,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柔聲安慰她,一一吻去她臉上的那些淚水。
但是,這兩個孩子,不能留下!
齊承風雙手背在身後,冷冷地對着齊子皓道:“你跟我出來!”
齊子皓看了一眼依舊在低聲抽泣的小丫頭,雙手在袖中緊緊握起,額角的青筋跳動,一言不發地跟在齊子皓身後走了出去。
這邊葉卿清喝過顧青蘿端來的安胎藥後,慢慢地睡了過去。
“好好照顧王妃。”蘇明心沉着臉對着卿園裡的下人吩咐道。
衆人大約也是知道出了些什麼事情,一個個戰戰兢兢地不敢出一點差錯。
回到明絮院後,蘇明心見齊承風板着一張臉坐在屋中,一臉焦急地上前問道:“子皓那孩子怎麼說,今晚到底是出了些什麼事?這平時他恨不得把清清捧在手心裡,怎的今晚就做出這種混賬事來了?”
齊承風很少會發脾氣,尤其是在蘇明心面前,可今晚大約也是氣狠了,那個混賬東西無論他怎麼問怎麼說,從頭到尾就只有兩句話,“他不喜歡孩子不想要孩子、他絕對不會讓葉卿清把那兩個孩子生下來的”。
這個混賬小子,他以爲生孩子嘴上說說就行了,說不要就不要,既然不想要當初幹什麼去了!他怎麼會有這等不負責任的兒子!
齊承風怒氣難消:“讓他自個兒待在茗水院裡好好反省反省!”
翌日,葉卿清醒來時,臉色依舊是有些蒼白,或許是因爲昨晚哭得太厲害了,這會嗓子仍有些嘶啞。
紅蓮趕忙放下手中的托盤,扶着她靠了起來,拿過東西來給她漱口。
“王妃,用些東西吧!”紅蓮臉上帶着濃濃的擔憂與心疼,“奴婢今日特地做了您最愛吃的雞絲小米粥與水晶蝦餃。”
葉卿清沒有胃口,可想着肚子裡還有兩個孩子,便點了點頭,勉強用了一些下去。
“王爺呢?”昨晚他那般失控肯定是有原因的,她不相信他的那些藉口,一個字都不信。
紅蓮雙眼微紅、一臉的憤憤不平:“昨晚王爺那麼對您,您作甚還要記掛着他!”
她心中氣憤,更多的是心疼葉卿清,王妃還在榮國公府的時候,都沒被這般欺負過,現在還懷着孩子呢,王爺居然那麼狠心!
葉卿清心中微微苦澀,明白她是在爲了自己抱不平,可這件事哪有這麼簡單:“快說吧!”
紅蓮咬着脣低聲回道:“昨日裡王爺跟着老王爺一起出去之後談了一番話,然後好像是爭執了起來,之後聽說王爺便將自己關在了茗水院的書房裡,連齊南他們都不敢進去打擾。”
“扶我下來熟悉一番,吩咐映蓮將肖揚找過來。”齊子皓到底爲什麼突然對孩子的態度急轉直下,葉卿清想來想去或許可能與自己的身體有關,那麼,肖揚也許知道些什麼。
紅蓮本想說她身子還有些虛弱,可看葉卿清一臉堅定的樣子,只好小心翼翼地服侍了起來。
肖揚是扶着綠翹一起過來,昨晚卿園這邊出了事,綠翹怎麼也沒想到安胎藥居然會是王爺動的手腳,又懊悔自己不該就那麼離開,平白讓王妃受了一番苦楚,這會兒聽說葉卿清找肖揚過來不放心便跟着一起來了。
葉卿清也不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肖神醫,我的身體究竟是出了什麼問題?”
肖揚眼中微微訝異,顯然是沒想到葉卿清感覺竟會這般敏銳,但依舊故作驚訝地道:“王妃您在說些什麼?在下不明白!”
葉卿清眉間微皺,肖揚這般裝作沒事人的樣子過猶不及,更加印證了她的猜想,果然,是因爲她的身體除了問題。
她冷下了臉:“肖揚,不管你答應了要幫齊子皓隱瞞一些什麼,可我自認作爲朋友從不曾虧待於你,你確定不說實話?”
葉卿清沒有以王妃的身份,僅僅是一個朋友。若是肖揚真的爲了他們好,便不該瞞着她。
一旁的綠翹雖然不知道究竟出了些什麼事,可看葉卿清這般認真的樣子,忍不住低斥起了肖揚:“你和王爺到底有什麼事情瞞着王妃的?還不快些說出來?你這是誠心想讓我着急是麼!”
肖揚本就處在天人交戰中,一聽到綠翹這話,立馬就軟了下來。
他眉間盡是爲難:“王妃可曾聽說過紅顏盡?”
紅顏盡?又是天水宮的三大奇毒之一?
那麼,肖揚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說我中了紅顏盡之毒?”
肖揚微微閉眼,點了點頭。
“那,那會怎樣?”葉卿清的聲音有些顫抖,她是什麼時候中毒的?爲什麼會一點感覺都沒有?
“紅顏盡,此毒可算是這世上最陰損的毒藥,它只對女子有用,且毒性只會在女子有孕之後纔會顯現出來。除了天水宮擅於用毒的高手,便是精通醫術之人也很難診出來。若非王爺發現了王妃容貌有異,命我暗中爲王妃把脈,也不會發現這件事。”
“什麼意思?”這世上居然會有這種毒?
肖揚沉了沉眸:“中了紅顏盡之毒的女子在有孕後,相貌會一日比一日明麗動人,直到分娩之時,孩子落地之日...便是母親...魂歸黃泉之時。”
“哐當”,葉卿清手中的杯子掉到了地上。
怎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既然讓她和齊子皓再次相遇,爲什麼又要和他們開這種玩笑!
“那王爺爲什麼要打掉孩子?”葉卿清雙手握拳,手上青筋鼓起。
肖揚重重地舒了一口氣:“除了天水宮的人,沒有人知道紅顏盡究竟有沒有解藥,但是如果將孩子打掉,引下體中之毒,便不會有事,但以後...也不會再有孩子了...”
“豈有此理!居然會有如此陰險之毒!”綠翹氣得重重地往桌上一拍!
母與子,無論取捨哪個,都是噬心蝕骨的痛苦。
葉卿清心中絞痛,齊子皓在她與孩子之間選擇了她,因爲兩世付出,他再也承受不起失去她的痛。
可齊子皓也知道她絕不會爲了自己苟且偷生便捨棄了孩子,所以他選擇隱瞞她,獨自扛下這一切,將所有的錯處全都往他自己的身上攬!他所做的一切、他那些蹩腳的謊言也只是想保住她的命,又不讓她知道她的命是要用孩子的命來換!
爲什麼那麼傻!
“我是什麼時候中毒的?”
“不到三年的時間。”
不到三年,那會自己還在榮國公府中,忽然,腦海裡便想起了當初葉卿瑄死的時候一直看着她且臉上帶着的那一抹詭異的笑容,還有銀霜死之前沒說完的話...
那些沒有放在心上的事這個時候忽然都變得無比清晰,葉卿清的指甲幾乎緊緊地嵌進了掌心裡:“去茗水院!”
紅蓮等人扶着葉卿清到了茗水院的時候,書房的大門緊閉,而齊北與十一、十四正守在門外,見到她來,十一與十四臉上面露難色,王爺吩咐了不準任何人進去打擾他。
反而是齊北,在微微掃了紅蓮一眼之後,拱手對葉卿清道:“王妃請進!”
“你們都在外面候着。”葉卿清獨自一人推門走了進去,即便紅蓮等人不放心,可她相信齊子皓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
屋子裡瀰漫着一股濃烈的酒味,葉卿清擡着步子往內室走去,一路上都是空了的酒罈,書房幾乎也被他給砸了個七七八八。
在見到那個驕傲尊貴的男人抱着酒罈坐在地上倚着牆角時,葉卿清眼中酸澀噴涌而出,她快步走上前將人摟在了懷裡。
“清清,你來了...”醉語呢喃,葉卿清感覺到胸前一片濡溼。
他哭了...
------題外話------
這段寫的好艱難,心裡酸澀無比,算是本文清清和子皓最大的波折了吧,不說虐,是因爲我所認爲的兩個人互相信任彼此愛護沒有誤會便不是虐,相信他們,也相信我會讓他們一起跨過這道波折~
明天高潮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