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羣盜那邊由千柳山莊莊主褚紅柳出戰,青竹幫這邊一陣紛擾,竟是程青竹身旁的少女阿九走了出來。
阿九一步步走到場中,手裡不拿兵刃,只握着兩根細細的竹杆。褚紅柳本已跨出了數步,看到這場景卻是臉色一沉,又退了回來,只對山東羣盜衆人道:“下一陣我再上。”
衆人一想也是如此,那阿九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褚紅柳卻是江湖當中的成名人物,以強欺小,勝敗姑且不論,傳出去了那都是笑話。
沙天廣便一一掃視山東羣盜中那近百人,高聲叫道:“哪一位兄弟興致好,陪這小妞耍耍。”話音剛落,一個人應聲竄出,衆人望去,只見那是個年輕人,身高膀闊,麪皮白淨,手提一對判官筆,偏還穿着一身藍綢書生衣衫,那真沒得說,是故作風流,裝到了一定境界。
從他竄出的身法來看,這人身形靈動,武藝應當也是偏向於輕靈型的。從他的臉色來看,這人神情輕佻,面相浮腫,看着年輕健壯,恐怕是體虛氣短,身子闇弱。
池寒搖了搖頭,他雖沒有真正看過這人施展武功,但憑着直覺,恐怕也並不咋樣。
再看沙天廣,竟然對這人不太熟悉。沙天廣拿眼仔仔細細看了他一眼,正是躊躇,那少年抱拳道:“在下秦棟,乃是山東登州黃石坡的新任寨主。黃石坡是個小寨,我又剛擔任寨主不久,因此沙寨主可能不認識。”
沙天廣“哦”了一聲,朗聲笑道:“既然兄弟好興致,這便請!”
秦棟點點頭,嘿嘿笑了一聲,兩隻眼睛盯着對面的阿九幾乎要放出綠光來,就連三丈外的人兒也能聽到他吞口水的聲音,這番豬哥相畢露,偏還要掩飾,先行向四周都抱拳作揖,搞得鄭重其事,這才準備上場。
秦棟有意在衆人面前賣弄,入場也要別出花樣。他並不用走的,而是足尖輕點,身子騰空而起,輕飄飄地於空中轉了一圈,有如落葉飄旋,這才掉到阿九的面前,整個身形瀟灑之極。
池寒對秦棟這種“騷客”歷來是看着心頭不爽,但這時也不禁暗自點頭,別的不說,這秦棟的輕功還可以,若是自己來施展,速度上快則快矣,遠遠沒這麼好看。
心中點頭讚許是一碼事,池寒嘴裡卻是嘆氣:“這白癡輸掉了。”沐劍屏沒看出其中門道,正想開口問爲什麼,一張小嘴剛打開,便即閉攏。
因爲那秦棟已經輸了,他輕飄飄落到地上,或許還準備先說點兒場面話,雙腳剛着地,身前青影一晃,阿九的一根青竹杆已刺向胸口要穴。秦棟大驚之下,身子一轉如陀螺般閃避,這一下身法要狼狽些,可比之剛纔已經要快上許多。哪知他快,阿九更快,杆來如風,迅捷之極,竹杆只是一繞,又點向秦棟腰間的另一處大穴。
這一下卻再也避無可避,秦棟“啊喲”一聲,已經被竹杆點中,不禁癱在地上。青竹幫衆歡呼雀躍,山東羣盜皆是譁然。池寒回過頭去,同那史紅石、沐劍屏對視兩眼,目光中都露出詫異的神色。
他們沒想到阿九這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然會強悍如斯,只兩招就放翻了山東羣盜中的一個寨主。回想剛纔的戰鬥,秦棟雖然有些輕敵,但危機臨頭,應變已經十分及時,無奈阿九出手既快且狠,牢牢握住必勝時機。
來到這個武俠世界後,池寒遇到的女子當中,除開那個神秘的郭襄之外,最厲害的要算柔雲劍術精湛的李沅芷以及家傳刀法絕妙的蕭中慧了,如今看來,阿九的武藝絲毫不比李沅芷和蕭中慧兩人弱,恐怕已經步入二流上階的境界了也未可知。
那秦棟既然癱倒在地不能動彈,山東羣盜又輸了一陣,青竹幫派出一名弟子,興高采烈地又準備拿着一小截青竹又去插在馬鬃之上。
阿九格格一笑,正要退下,那褚紅柳在這時大踏步站了出來,朗聲喊道:“小姑娘有趣,這般年紀,武藝這麼高強。來,同我過上幾招如何?”
阿九笑道:“當然可以,我正沒玩夠呢。”說着兩手各執青竹杆子,比劃架勢嚴陣以待,又道:“褚伯伯用什麼兵器。”
褚紅柳哈哈大笑,道:“跟你這小娃兒遊戲,還用什麼兵刃?”
池寒三人繼續關注這場中情形,史紅石聞言不禁“呸”了一聲,罵道:“明明他最得意的武功便是‘硃砂掌’,用了兵刃可沒這麼厲害啦,卻還假惺惺地說些虛言。”
只見青竹幫中已經跳出數名幫衆,要接替那阿九上場,卻都被她喝止回去,場中一時有些兒混亂。那阿九好不容易止住旁人的好心,看着褚紅柳,巧笑吟吟,鬥志十足。
對於史紅石的言論,池寒不置可否,忽然道:“你們瞧,陸先生是不是在朝我們說什麼?”
兩個少女早就看比武看得入了迷,聽了池寒沒頭沒腦的話都是一愣,繼而纔想起自己這邊的陸高軒陸先生還落在山東羣盜手上呢。她們也隨即向着陸高軒那方向看去,只見陸高軒好端端地僵立當場,嘴巴也沒開闔,眼珠子也沒亂轉,還如被點穴時的模樣一般。
“沒怎麼啊?”沐劍屏和史紅石面面相覷,都是疑惑。
池寒也疑惑道:“剛纔他斜眼盯住我嘴巴動着,像是在說什麼……”忽地叫道,“看陸先生的手!”
兩個少女聞言望去,果然見到陸先生的手指不知什麼時候屈起來,四指捲曲內扣,只留下一根食指豎在外邊——陸先生本是用掌的,被點中穴道之時也應五指平攤纔對。他既然被點中穴道,除了眼睛嘴巴,其餘部位應該萬萬不能再動彈纔是。
“陸先生畢竟功力深厚,已經解開穴道了。”池寒斷言道,又皺眉苦想,“他豎起食指,指着場中打鬥的兩人幹嘛呢?……莫非讓我們趁亂……”
史紅石忽地在他背上輕輕拍了一記。
池寒回過頭去。
史紅石臉上一臉凝重,夾帶着詭秘而複雜的表情。
“陸先生……畢竟是教主和教主夫人派來的人,若是在他的監視之下,恐怕行動處處都有不便……不如……”她橫掌在脖子前一拉,這姿勢誰都懂。
池寒又把目光望向了沐劍屏,這位幼小的少女被他看得手足無措,低下頭來,既不能說反對,亦難以贊同。池寒明白她的心思,她畢竟是被擄掠至神龍島的,心裡還是早就想脫離掌控回木王府去,可是,天性純良的她又怎能做出拋下別人不管的決定?
池寒也不說什麼,只是又把目光盯向了場地當中。這時候阿九和褚紅柳已經打上了,阿九雙杆飛舞不歇,右杆方發,左杆隨至,攻勢猶如狂風驟雨。褚紅柳凝然不懼,任憑雙杆舞成一片青影,戳進在他的四肢、肩背、肚腹之上。
史紅石嘆了一口氣,終於也閉口不言,同樣眼睛飄飄忽忽地望着場內。
阿九的身手輕靈,速度迅疾,一雙竹杆無孔不入,又刺中了許多地方,褚紅柳卻渾若不覺。阿九急攻不下,顯然有些急切了,雙杆舞得更快,但褚紅柳依舊一步一步揮掌拍去,從臉上泛起硃紅顏色,直紅到了脖子裡。
“這褚莊主的‘硃砂掌’造詣確實驚人,已經練到勁氣外涌,佈於肌膚經絡的地步,這是勁力慢熱的功夫,他積蓄了這麼久的力道,不出招便罷了,一旦出招,定然驚天動地,勢不可擋。”池寒輕聲道,身後兩個少女也都輕輕“嗯”了一聲,像是聆聽老師授課的乖孩子。
果然,待到雙掌也已見微紅之時,褚紅柳一掌拍出,掌勢緩慢,悄沒聲息。然而阿九竟像是吃不住力,臉色大變,往回退去,她周身都被籠罩在“硃砂掌”的掌風之下,身法已經不如之前那麼靈便。
她便足下一蹬,抽身想退,叫道:“好啦,阿九輸了。”
在她身後,青竹幫子弟個個義憤填膺,摩拳擦掌着恨不能上前暴打褚紅柳一頓,程青竹已經從部屬手中接過兩條竹杆,也叫道:“褚莊主,咱們認輸,第五個箱子便歸你吧!”
哪知褚紅柳並不放她走,嘿嘿冷笑道:“戳了我這許多杆,這樣子就想走嗎?”此刻他滿手滿臉,便連眼睛也都是赤紅一片了,每一掌揮出雖然緩慢,但掌風編織成一道細網,令阿九左衝右撞也脫不出掌控,真個兒是避無可避。
史紅石臉上色變,叫道:“糟糕,這褚紅柳神色異常,該不會是走火入魔吧?”
“走火入魔”四字入耳,池寒心裡咯噔一聲,不知怎地就想起以前自己使用“越女劍法”的情形來。
那時候可謂一人一劍,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無物不噬。如今想起當時的感受,猶自感覺得到一股心悸。
池寒很快就搖頭否定道:“不是,褚莊主雙目赤紅,應該是功夫本身的效果……要麼,就是自己練功練偏了吧?……他的意識尚且清醒,終歸不算作走火入魔的。”
不管他走不走火,入不入魔,阿九這副嬌滴滴的身子,如何擋得住褚紅柳渾厚陰毒的“硃砂掌”?
驀地計議已定,池寒也不打招呼,腳下一點身形已經竄出老遠,正是向着青竹幫和山東羣盜數百人圍着的場地中央衝去。
另一邊廂,青竹幫幫主,那程青竹老爺子也怒叫一聲,縱身而起,竹杆一伸,已經刺向褚紅柳去,口中叫道:“褚老弟,點到爲止,還請掌下留情,莫要爲難小輩。”
程青竹離得較近,眼見竹杆已經要刺中褚紅柳的腦門。他的功力可比阿九深厚許多,褚紅柳面對着阿九,能夠不閃不避,對着他可不行,這時候便把腦袋一偏,讓過來招。他倒厲害,偏偏在這時刻,更要逞出自己的能耐來,頭雖然偏了,雙掌的去勢不變,只把身子一扭,又將阿九全然籠罩在掌風之下。
程青竹剛纔那一刺旨在令褚紅柳顧忌身份退下,這時候見對方不識擡舉,急怒攻心,一揮雙杆,上路取心,下路廢腰,已經是下了殺手。
只是這一回合他依舊沒有刺到褚紅柳,半路上伸過的一支摺扇一張一闔,欺進身側,徑直向着程青竹的生死要穴點來。不用說,那是沙天廣到了。
程青竹只好先躲避一旁,護得自身安全。沙天廣嘿然冷笑道:“程老頭,你要兩個打一個嗎?”程青竹沉默不語,又要向褚紅柳刺去,只是被沙天廣纏住了無法脫身。
阿九在褚紅柳的肉掌之下,已經滿頭大汗,如雲秀髮全貼在額前,一身青衫,也都隱隱被汗水浸溼。
便在這時,一道白色身影衝入四人之間,那身影好生快捷,四人又是各自凝神應戰,無心觀察周遭,竟被衝了個措手不及。那可正是一襲白衣的池寒。
池寒衝入陣中,也不打話,先是一招“碧波浩淼”,雙手成掌平推,勁力綿綿層層,向着褚紅柳奔涌去。這一掌攜上了迅速猛衝而來的威勢,已經是發揮了十二層的力量,“碧波掌法”本是掌力柔和偏於陰性,這時候竟然也帶上了風雷之聲。
四人都沒有想到這時還有人會衝入陣中,程青竹和沙天廣看到這一幕場景,都才響起如今場中,還有另一方勢力。褚紅柳更是猝不及防,丈二摸不着頭腦——他不知道先前池寒四人同山東羣盜起的衝突,還以爲池寒和山東羣盜乃是一夥的呢。
如今池寒掌勢兇猛,褚紅柳不敢不防,只得扭身也是一掌拍去。阿九暗叫慚愧,看了池寒一眼,心底感激,但此刻不敢久留,也不道謝了,抹了抹額頭汗水,收杆退回青竹幫中的隊伍當中。
那邊廂褚紅柳同池寒對了一掌,竟是連退幾步,嘴中滲出血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