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航一通解釋，黃景耀聽得心下微動，看陳輝一眼，對方依舊低着頭，還有種想把頭埋進懷裡不讓人看的趨勢，而且對方身子也一直在顫抖。
“吃飯了沒？晚上怎麼休息的？”沉默後黃景耀才笑着開口。
許航張張嘴想說什麼，又看了陳輝一眼，臉上則顯露着尷尬。
黃景耀點點頭，再次踏步上前拍了下陳輝肩頭，“你叫陳輝是吧，去洗把臉，等下咱們聊聊。”
“啊？”陳輝這才一驚，驚喜的擡頭看來一眼，一眼後又急忙低頭。
“校長算是給你面試了，去洗把臉收拾下吧。”許航笑着推了下，而後招呼一聲，門衛室裡走出的一個保安也踏步上前，帶着陳輝就走。
直到陳輝走遠，許航才苦笑道，“這孩子不是一般的可憐，我也是他來的那一晚，發現他竟然縮在門衛室外睡覺才知道的，平時吃飯是我幫他買的，想讓他睡在門衛室或者宿舍，他死活不願，有種怕嚇到我們的心思，後來就是給他準備張涼蓆，還有毛毯睡在了外面。”
“來的第一天他還嘗試去外面想找零工，就是那張臉……發傳單什麼的都沒人要。”
臉部燒傷，如果經過最好的醫療措施去治療，善後，各種疤痕再加上化妝什麼的，是可以遮掩下不少的，但剛纔陳輝那張臉，卻一眼能看出沒經過太好的治療，一個個疤痕到現在還極爲明顯，也很猙獰，從額頭到脣下一塊一塊一片一片，算是徹底的毀容了。
那樣一張臉，打個零工都難。
“他一個人。從南湘省過來的？”黃景耀皺着眉開口。
“是，他家裡一個姐姐，一個母親。雖然母親常年有病，但他姐姐賺的錢還可以。能勉強養家，也能讓他上學，就是今年三月份，他姐姐在外面打工，在一個姐妹家裡做飯，自制火鍋，那個姐妹下樓買東西，讓陳輝的姐姐做飯時看一下孩子。兩歲大的孩子一個沒照看好，自己亂摸打翻了火鍋湯水，從頭到身子燒傷面積嚇人，孩子家長差點想殺人，她姐姐也內疚到崩潰，幾次商談孩子家長那邊非要她賠償一百萬，陳輝一家賠不起。那邊還諮詢了律師，律師說真要打官司，雙方都有責任，一百萬肯定不可能。四五十萬，一半醫療費則差不多，不過就是四五十萬陳輝家也拿不出。”
“賠不起。陳輝這小子就說願意讓他們燒自己一回，對方沒那麼做，就是一個勁要賠錢，這小子一衝動就當着對方的面要燒自己算賠償，爭執中，那邊一個推搡阻攔沒到位，真燒到了陳輝……”
“那件事後，那邊不要多少賠償了，陳輝這小子也把自己毀了。我看過他身份證，原本挺帥的小夥子。”
許航語氣很怪異的闡述着。談不上平靜也談不上激動，更多還是唏噓。
黃景耀聽的愕然不已。初看到陳輝那一刻，他就知道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臉上燒成那樣，對方各種恐懼自卑的情緒是正常表現，但他卻想不到那種燒傷是這種由來。
這種事聽來簡單，幾句話就講完了也聽完了，可給黃景耀的心靈觸動卻真的不小，甚至不管怎麼看這都算是一筆糊塗賬，有些荒謬的事。
沉默片刻黃景耀才轉身走向校園內，行走中情緒依舊沒平靜下來，昨天的時候纔剛剛把羅權一高內各種報志願的事處理妥當，今天回來也是打算準備下就正式招生的。
他知道接下去會面對全國各地各式各樣的學生，可陳輝這樣的學生？
片刻後，黃景耀坐在辦公樓一樓一座辦公室，在他對面則是坐立不安，深深低着頭的陳輝。
“不用緊張，之前你能有勇氣一個人從南湘過來，也在這裡等了幾天，現在就是面試下，最後一個環節了，我也沒那麼可怕不是？”看一眼前方，輕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黃景耀才笑着安撫。
輕聲笑語中陳輝的緊張略微減輕，但他還是深深低着頭一身不吭。
如果是普通面試，這態度還真會讓人無奈，說不定直接就pass了，不過現在黃景耀很有耐心，“你燒傷那麼嚴重，爲了治療花了不少錢吧？”
“恩。”陳輝點點頭嗯了一聲。
“你姐姐現在怎麼樣？”黃景耀再次開口，這一問陳輝卻身子一顫，聲音都哽咽起來，“她現在整天就是在哭。”
哽咽中陳輝擡頭看向黃景耀，變成了大哭，“黃老師，我沒錢，我姐姐賠了他們十萬塊，已經花光了所有積蓄，給我治傷還是借的外債，我沒錢上學。”
“我原本不想來的，我想輟學打工，可是沒人要我，不管面試什麼工作，別人一看我就不要我……”
哭聲越來越大，聲音都有些悽慘，黃景耀站起身子就走了過去。
他明白陳輝的來意了，對方絕對是在心下抱有一點念想，想成爲王亮那種標杆式人物，那樣子才能賺錢，才能還債或者活下去，因此而來了同州。
不管這樣的念想是不是大了些，是不是不切實際，可原本也算好好的一家突然變成這樣，對一個少年來說打擊是在有些大，現在恐怕有一點希望和可能，他都會試一試。
拍拍陳輝肩頭，他才安撫道，“都過去了，以後會變好的。”
這樣的安慰沒什麼力度，安慰聲裡陳輝的哭聲也在繼續，黃景耀只是靜靜站着等待，因爲這小子能哭一場也是好的。
有些情緒憋在心裡憋得太久，本就不是好事。
等他哭了片刻聲音逐漸收斂時，黃景耀纔拿了一瓶水過來，“你怎麼那麼傻？當初怎麼會想着自己燒自己？”
這一問陳輝又讓哭聲放大了，“我也不想，我也有些後悔，可是他們太欺負人了，非要我們賠一百萬，不賠就要告我姐，還說我姐那麼年輕漂亮，出去賣也能賣出來，我姐本來就很內疚，他們再那樣逼我們，我也真怕她……嗚，我現在後悔也沒用，而且燒了一次，他們至少不那麼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