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父殺子,子弒父,都是有悖人倫之慘案,更不說,對方還是爲了將孩子煉成屍邪而殺。
“確定?”閬九川目光沉沉。
如果真是這樣,那屍僵說不兇不怨都是騙人的,有什麼比親爹殺己更怨恨?
那個從家老祖,真的是個入了瘋魔的癲人啊!
阿飄點頭:“從家老太爺已經是認不得人且一腳入了鬼門的人了,入他的夢施展魘術更容易些,雖藏得極深,但它確實存在。”
魘術,令人分不清現實和夢境,要施展,也費精神力,阿飄作爲一個死鬼入夢施術,嘴裡說得容易,但其實也不易,也難怪他魂魄如此虛。
閬九川看魂香燃盡,又點了一根,向他拱手:“辛苦了。”
阿飄剛想誇她會來事,一聽這話,感覺從頭涼到腳,毛都豎起了,道:“你還是作無賴的樣子比較好些,這正兒八經的,倒叫老鬼我心驚膽顫。”
閬九川笑了下,問:“你可知那屍僵的生辰八字?”
阿飄搖搖頭:“只知有其人,生辰八字如此詳盡的,倒沒能從那老頭子的夢魘裡得出,且他連族譜都沒入,那從家老祖有心要布這麼個局,定會更爲的小心謹慎,還等待多年,只怕……”
閬九川並沒感到失望,沉吟片刻道:“也未必,都是從家子侄,便是屍邪,有香火供奉是百利無一害的。”
“你是說他們有供牌位?”
閬九川點點頭:“有供奉,也就代表對方存在,而非無主孤魂,香火可叫靈魂安然和瓷實。”
阿飄一怔,神色忽然有些落寞。
他就是她口中的無主孤魂,不知自己姓甚名誰,無人供奉,飄蕩遊離多年,才被主子救下,成爲他的鬼僕,不再需要和其它孤魂野鬼搶食路祭的香火,後更能憑藉紙身在陽間走動。
如果他不是遇了主子,如今還是不是無主孤魂,不對,或許已經徹底消失於天地間了吧?
閬九川看他神色怔愣,面露苦澀,想了想,伸出雙指,默默地把一旁插着魂香的蓮花香碟推到他面前。
直直的魂煙鑽入他的魂魄,安撫着他的靈魂,也安撫他低落的情緒。
這小妮子真的是……
阿飄心中酸痠麻麻的,臉上卻擺出往日那灑脫的表情,接着她剛纔的話道:“你說得也對,我看那老祖在這之前也多是藏於那祠堂內,說不定還真在裡面藏了一塊牌位。對了,沈青河和宮七也正在那邊查。”
他把兩府被圍的事以及宮七如何霸道行事給說了一下,道:“此外,玄族那邊已經發了黑玄令,對那屍僵的位置好像也佔出了大方向,只是尚未確定是哪一處。黑玄令的意思,通常是說世間有大妖邪,召集佛道二門的同道中人共同誅邪正道的令,也不知玄族人可往,凡是有識之士都能摻和。”
“大方向在何處?”
“西南方,順運河而下,兩處如彎刀的山體便能覓其蹤。”阿飄看她目光炯炯,忙道:“祖宗,你可別是又想占卜吧?可不能再找死了,費神費力,你也不是那陰陽人,可以長生不死的,苟住你自己的小命吧。”
“我曉得。”閬九川說道:“既然你說那屍僵確實是從家老祖的親生子,還得儘快找出它的生辰八字。”
阿飄有些古怪,道:“爲何如此執着尋它的生辰八字。”
“那是屍僵,還是成了大氣候的屍僵,不比一般的小僵好對付。要徹底除去,結合他的生辰八字姓名,畫誅邪靈符引天火焚燒其身其魂,方能萬事吉。”閬九川道:“肉身死而魂存,那還是有機會能起死回生的,你且看我便是。”
阿飄嘴角微微一抽:“哪有這樣拿自己比喻的,也不嫌晦氣。”
閬九川卻不在意。
她沒說的是,她手中的判官符筆也會徹底在生死簿上撥亂反正,抹殺其存在,塵歸塵,土歸土。
“如果事與願違,找不到它的生辰八字呢?”
閬九川舔了一下脣,道:“那就只能找老冤家們借個火了。”
阿飄:“?”
借火,借什麼火,天火還能借的嗎?
閬九川笑得瘮人:“你可知,有一種火,可焚一切罪孽,那烈火如蓮,有至罡至烈的業力。”
那一片噬魂的紅色火海啊,她也曾在裡面淌過,方能淨化和重生。
阿飄看着她那瘮人的笑,趕緊吸了幾口魂香,心寒,害怕。
“你說宮七他們正在從家查證?走,我們也過去看看。”閬九川起身。
阿飄:“……”
宮七此時和沈青河從宗祠內的暗門入了暗室,眉頭皺起,乾乾淨淨的,若不是此處有陰氣殘留,他都以爲這只是一個普通的暗室了。
光是這樣乾淨的暗室,找不出什麼來,因爲像這樣的暗室密道,滿烏京裡,估計能找出十個以上,端看都通向何處了。
宮七看着地上那個蒲團,鬼使神差地走過去,盤腿坐下,微微閉眼,雙手結了一個印訣。
沈青河看了一眼,便挪開了,銳利的眸子打量着這個暗室,這敲一下那敲一下,都沒看出什麼來。
從家佈局,很是謹慎。
什麼都找不出來的話,這案子就難結了。
一想到以後要寫結案摺子,他就頭大。
暗室安靜得彷彿一根針掉落都能聽見。
忽聽一陣喘息聲傳來,沈青河看去,見宮七大汗淋漓的,臉色蒼白,像是入了魔障似的,渾身顫抖,連忙走過去。
“不要動他。”
熟悉的嗓音忽地從身後響起。
沈青河一喜,轉過身,果然看到閬九川站在他身後,道:“九娘你怎麼會來?”
“聽聞從家事,便過來找點東西。”閬九川快步來到宮七跟前,蹲了下來,看他面露痛苦,手拿下要腰間的帝鍾,意念一動。
當。
深沉渾厚的鐘聲如跨越千年,涌入宮七的腦海,令他神思一震,從那血色暗晦的畫面中走出,眼皮一抖,睜開眼來。
入目,是一張冷白的小臉,宮七一張口,眼淚就先滾了下來,聲音沉啞,道:“我看見了,那人死時的一幕,他被他爹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