閬九川看着崔氏那張沒有半點血色的臉,眼神有些複雜。
事到如今,很多東西已經漸漸明朗,忘了前塵的自己應該就是崔氏真正的孩子,可下場卻是借這具被調換的身體還魂,這種孽緣,真不知說些什麼好。
但就算她是自己親孃,閬九川也做不到什麼舐犢情深,對她有多親熱,因爲她從沒有過這樣的感情,也不懂。
生恩有時候,也並不是像天一樣大。
也就是現在看到她這個樣子,有點可憐可悲又可嘆。
“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提前給他們打個招呼再讓左兗行動啊,冷不丁的爆出來,倒顯得我不周全了。”閬九川問着將掣。
將掣跳上她懷裡,道:“伸頭一刀,縮頭又是一刀,世間事哪有什麼萬全的?如果都這麼經不住事,總靠你周全了,這親不認也罷。”
“她這身體,很麻煩。”閬九川淡淡地道:“全是自己熬成這樣的。”
將掣看着崔氏,道:“萬般都是命。其實說句難聽的,她還不如一口氣沒上來就去了,現在聽到閬正泛死於非命是她人生痛苦的開端,將來再知道親生女兒所遭受過的一切,那才真正是生無可戀。”
便不說這具肉身的遭遇吧,就單單說閬九川她自己,死在何處,又爲何三魂七魄不全要借屍還魂,那必然是一個慘烈的故事。
將掣可不信閬九川的死是最平常不過的自然死亡!
閬九川沉默。
程嬤嬤走進來,回話說侯爺請她過去說話,閬九川便起身,道:“她如今只是昏睡,但心氣大損,且肝鬱脾虛,估計還會發熱,你們留意着。”
程嬤嬤應了下來。
閬九川前往閬正平的書房,他正來回踱步着,面露沉鬱,見她進來,問:“你娘沒事了吧?”
倒不是他不關心這個弟妹,是男女有別,他一個做大伯子的,總不好去弟妹的院落關懷啥,以免落人話柄。
“元氣大損,得養着。”閬九川坐了下來,道:“外面的傳言您都聽說了?也是我的錯,沒提前和您知會一聲。”
閬正平擺擺手:“這樣的措手不及,我們的反應在外人看來才真實,只是你孃的身體,唉。不說這個,那話本已然傳開,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可需要加一把柴?”
“不用,他也沒幾日好活的了。大伯您要做的,就是跟聖人表明立場。也不用說什麼,只有一句,相信聖人絕不會讓保家衛國的忠臣含冤,也不會讓同樣在保家衛國的將士們寒心。”
這句話不賣慘不哭慘,只有家國大義,當今若不是個昏君,就知道怎麼做。
而且,這裡的忠臣,要想解讀,可不僅僅是閬正泛一人,也能是謝振鳴,只要他是清白的,所以就算聖人要顛倒是非黑白包庇謝振鳴,閬家也沒說一句姓謝的不是,也就不好問閬家的罪吧。
閬正平一凜,道:“我明白了。”
事說完了,閬九川就走。
“你這就走了?”閬正平瞪眼。
“還有事?”
“不是,謝振鳴這事,咱們不再合計合計怎麼弄他?” “該做的,我都做了,你們等着看他的下場就是。”
閬正平:“……”
他愣愣地看着閬九川離開,那纖薄的身影消失,他眼裡也莫名的發酸,這種躺贏的感覺怎麼叫人心頭又喜又酸澀?
外頭的傳言沸沸揚揚的,雖然也傳到侯府裡,爲免人心惶惶,範氏下令不準議論,是以侯府的下人也不敢討論,但看到閬九川,那眼神還是有幾分怪異。
如果傳言爲真,二房也太慘了。
閬九川對所有目光視而不見,甚至毫不在意,她所做的一切,皆爲因果。
她既是閬正泛之女,知其冤,自然要還其清明,如此他才能了卻一切冤屈,清白投胎。
崔氏果然發起了熱,閬九川又給她施了一回針,還讓水精潤了一罐井泉水,祛除雜質,特意用來煎藥,夜半,她總算清醒過來。
崔氏看到閬九川,那眼淚就止不住地滾落下來。
閬九川嘆了一口氣,將她扶了起來,又拿了水來喂她喝下,道:“你的身體並不好,如果再糟蹋下去,那就是神仙難救。”
崔氏看着她,嘴脣翕動,道:“你是不是都聽說了?你能不能告訴我那話本……”
“是。”
崔氏一僵。
“話本所言,都是真的。所謂的鎮北侯,只是踩着我父親屍骨上位的僞君子。”閬九川淡淡地道:“他給父親下了噬心蠱,父親所謂受箭傷不治,不過是掩蓋噬心蠱的假象……”
她的話到底沒說下去,因爲崔氏渾身顫抖,本來就沒有血色的臉更是慘白一片,一副又要暈過去的樣子。
閬九川拉過她的手,在她的虎口微微揉捏,道:“雖然話不好聽,可這都是事實。但你放心,謝振鳴,他必死!”
崔氏的手一緊,想要抽回,定定地看着她,問:“你一早就知道,泛哥的死另有內情?所以你早早就不讓鎮北侯府做他的道場,是因爲他們不配?”
閬九川淡聲道:“不知便罷了,既已知情,何必讓那些人的供奉髒了他的靈魂?”
崔氏心頭大痛,一激動,又吐了一口血出來,再憋不住,捶着胸口嚎啕大哭。
她眼瞎,心也瞎,不但認不出女兒,連殺夫仇人也認不出,甚至感其忠義,她崔惠君這些年和認賊作父的人有何區別?
她將來有何顏面去見夫君?
崔氏哭得肝腸寸斷,程嬤嬤和墨蘭都走進來,雖然心急,但見閬九川搖搖頭,便也按捺在一旁。
許久之後,崔氏才停了哭,看向閬九川,咬牙道:“謝振鳴心機深沉,狡猾如狐,他身居高位十數年,早已不是當初的小副將,而且因爲他對你父十數年如一日的做道場,爲此也收服你父親從前不少的部將,更不說朝中關係網。要對付他,不容易。”
“不難的,從我知道父親死於噬心蠱的那一刻起,謝振鳴此人,在我眼中就是個死人,也只能是個死人。”閬九川聲音冷冽:“所以從他邁入烏京的那一瞬,針對他的殺局就正式拉開帷幕,殺人償命,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現在,該是他血償的時候了。”
不說醫生,我自己摸我脖子的骨節都覺得可怕,疼是活該的。特麼的,它竟然還長一排痘痘,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