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快到尾聲的時候,學子入了恩科貢院,而閬九川也已經做好了準備,藥也做出來了,這才邀請曾濟川前來施金針抜障術。
至於爲何不是前往曾府而是來萬事鋪,自然是因爲萬事鋪的風水不同,就連那個接見客人的廂房都被她特意佈置過,有陣法加持,廂房流轉的氣都要清靈些,能令客人身心都能放鬆,對行鍼刺術會放心些。
只是,跟着曾濟川來的,除了心腹家僕,還有一個準備隨時伺候的孫子曾遠航,以及那個先前被她批面相的歐院正。
幾日不見,歐院正的敗落之相又重了一分。
閬九川看着這一行人,面上神色寡淡。
曾濟川雖然看不到她的表情,畢竟陰陽眼已經自動封了,但他身居高位已久,對於人的氣息變化極是敏銳,就算是看不清東西了,也能感到一點閬九川的不痛快。
曾濟川連忙解釋:“因是要來萬事鋪,術後仍要歸家去,就多喊了兩個家僕到時候擡出去……”
閬九川嘴角一抽,打斷他的話:“大人,金針抜障術一旦大成,您是不必躺着出去的,完全可以視物,走着出去也行。擡出去,您是自己咒自己嗎?”
曾濟川眼皮一跳,訕笑:“那自然不是。”
曾遠航瞪大了眼,這還是他們家那個板正威嚴的老爺子嗎,咋比他還孫子,還是這羸弱小姑娘面前。
要不是曾濟川在來之前,不許他擺少爺架子,他都想質問閬九川,是吃了啥天材地寶,膽子這麼剛?
閬九川又看向歐院正:“您老是不放心我的手藝,想要從旁觀摩?”
歐院正立即說:“老夫不是想來偷師,金針拔障術我也會,不過是如今老了,手不夠穩纔不敢應允曾大人。我來,是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打下手的。”
“您想觀摩就觀摩,但我事先說明,我行鍼,不喜有人從旁喧譁吵鬧,如果發出聲音,我只好請您出去了。”
“老夫自然知道輕重。”歐院正自己也是大夫,當然知道施針時需要心靜。
術中要用到的藥湯什麼的,閬九川吩咐建蘭和一個家僕去準備,她則是先給曾濟川扶脈,感受到脈象強勁了些,腎水也比之前充盈,便道:“按時服藥,這幾日養得還行。”
曾濟川露了笑容,道:“是你開的方子好,以後我還吃着?”
藥有沒有效,他自己其實最清楚,睡得香吃得下,腰腿有力,那就是最大的證明。
歐院正豎起耳朵,心裡跟被貓抓了似的,不知道能不能看一看那個良方,他光是看,也能從曾濟川的臉色看出他如今氣息不錯了!
“可以,本就是調理的養身方子。”閬九川收了手,讓他坐到臨窗前等候着,她則是打開曾家讓人打造的一套金針器械,用烏木匣子裝着,打開一看,金光閃閃,打磨得很是精細。
閬九川拿起一針仔細看了看,輕輕地彈了一下,聽着金針發出的細微嗡鳴聲,道:“這套針做得不錯。”
“金針配良醫,這針能得小友誇讚,也是它的造化,贈與小友,敬小友醫者仁心,盼你能濟世爲懷。”曾濟川道。
閬九川搖頭:“針我受,但濟世爲懷,得看我心情。”她給他開眼,要他一套針完全不會有愧。
歐院正和曾遠航麻木地看着閬九川,真狂啊!
閬九川一一做好準備,看曾濟川雙手交叉搓着,便說了她一會將如何施針,什麼步驟,都細緻的說了,用以緩解他的緊張。
金針拔障有八法,這個八法說的是八個步驟,審機,點睛,射覆,探翳等,她徐徐說來,讓人彷彿跟着她所說的看了一個完整的抜障過程。
曾濟川:聽起來也不怎麼可怕!
歐院正:她是真的會!
曾遠航上下審視着閬九川,她多大來着?
閬九川這一套安撫,還真讓曾濟川放鬆了不少,再加上屋子內的氣流轉入毛孔,無一不輕鬆,便起身拱手道:“那就有勞小友了。”
閬九川嗯了一聲,小友這詞,好像很套近乎,便道:“我道號青乙,您可叫我青乙道友。”
歐院正搖搖頭:還是年紀小啊,小友,那可是長輩看忘年交的親近,能得吏部侍郎的青眼,這人脈,多少人都求不來,她卻是要避嫌似的。
不過這念頭一起,他就有些怔忪,想起閬九川當日所說的,她不是太醫,也就沒那麼多顧忌,而是隨心所欲,敢說敢做,那是不是說,正是因爲她的這份純粹纔會令人刮目相看?
歐院正苦笑,他還是久居太醫院,見過太多陰私,這思想行爲也已經固化了,凡事都先衡量利弊,反倒踟躕不前,進退兩難。
他不如一個孩子!
曾濟川也是有些意外,道:“一個稱呼,怎麼都行,不過這青乙,是有何出處麼?”
“東方青龍甲乙木。”閬九川看出窗外,陽光正好,道:“乙木只要有一塊可以盤根的泥土,有水及有太陽,便可以生得很好,我希望能和乙木一樣,生得極好。”
那就代表着,她活得長長久久,長成一棵青龍大樹。
曾濟川唸了一聲,道:“此道號確是不錯,可是你師父起的?”
閬九川目露茫然,正好見建蘭他們端着藥湯等物來,便道:“我們可以開始了。”
她看向曾遠航,道:“這裡不需要太多人在這,免得氣息渾濁,對病患不利。你去外面等着吧,不要亂闖亂走,後宅有女眷。”
曾遠航心想,其實是怕我亂叫吵了你吧?
可他也不敢不聽,起身走了出去,看到後堂一棵明顯新移栽不久的樹,不由走過去,擡頭看了看,這是什麼樹?
“六道木,也是降龍木,五月就能開花了。”伏亓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像是聽到了他心裡的話解釋。
曾遠航嚇得蹦了起來:“你這人走路怎麼沒聲呢?”
伏亓淡淡地看他一眼,嘴脣翕動,自然是因爲我不是人!
曾遠航看他走到廂房門口,臉都綠了,這個萬事鋪,哪裡都怪怪的,不過待着倒是叫人神清氣爽,他明明昨夜熬至天亮,卻一點都不困,真是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