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政司這衙門,別看只是三品,可位置卻是非常關鍵。
爲啥呢,因爲通政司有一個重要的職能:它管着所有奏摺的流轉。
可以說,誰要是拿下了通政司,那朝廷的大事小情,基本上就瞭如指掌,盡在掌控之中了!
不過後來,隨着密摺制度一出來,通政司的分量慢慢的也沒那麼重了!
可話又說回來,不是皇帝絕對信任的心腹,照樣坐不上通政使這把交椅。
你看曹家的曹寅,不就掛着通政使的頭銜嘛!
如今這位通政使杜波綸,算得上是深得幹熙帝賞識的臣子,早年更是在南書房當過行走。
平日裡,再大的事兒,再十萬火急的奏摺,到了這位杜大人手裡,也是穩如泰山,面不改色。
但是這回,杜波綸的臉色繃不住了!
因爲這啓奏的內容,非同小可!
讓索額圖成爲理藩院尚書!
讓索額圖繼續主持和羅剎國的談判!
甚至裡面還寫出了什麼索額圖不出,乃是朝廷大損失這樣的話。
“杜大人,這事兒該怎麼辦?”通政司主管奏摺抄送的郎中,愁眉苦臉地看着杜波綸。
杜波綸遲疑了一下,還是沉聲地安排道:“按規矩走吧。”
說話間,他就轉身離去。
那郎中聽到杜波綸的吩咐,頓時鬆了一口氣。
畢竟,杜波綸是他的頂頭上司,既然頭兒表了態,那就沒他什麼事兒了!
而隨着這封奏摺被理藩院送入宮中,奏摺的內容就快速的傳播了開來。
第一個得到消息的,就是幹熙帝!
爲啥這麼快?因爲杜波綸幾乎是腳不沾地,第一時間就連滾帶爬地跑來向幹熙帝回稟這件事兒了!
杜波綸太清楚這件事兒的輕重緩急了,跟隨幹熙帝這麼多年,他知道幹熙帝很少遷怒於下屬,但是,杜波綸心裡還是有點打鼓。
畢竟,這是索額圖!
他太明白了,幹熙帝最忌憚的人,就是索額圖。
現在,好不容易讓索額圖退出朝堂,如果再讓索額圖重新出山,幹熙帝樂意纔怪!
幹熙帝將奏摺看完,然後淡淡的道:“這封奏摺,讓太子爺處置。”
“他是理藩院的觀政太子,理藩院的尚書,聽他安排!”
杜波綸一聽,臉色大變。
如果說幹熙帝讓太子處置這件事兒,他還能理解,那麼幹熙帝讓太子決定理藩院的尚書人選,這意思可就深了……
一瞬間,他的冷汗都下來了!好在多年的歷練,還是讓他穩住了心神,恭恭敬敬的道:“遵旨!”
送奏摺這種活兒,平日裡根本用不着杜波綸親自跑一趟。
但是這一次,他必須親自送,因爲幹熙帝交代了他話。
杜波綸心裡一個勁兒的唸叨:太子爺千萬不要犯蠢哪!
杜波綸雖然不怎麼參加朝爭,但是他非常清楚索額圖對太子的重要性。
沒有了索額圖的太子,就好像老虎被拔去了爪牙。
雖然表面看上去還是很嚇人,但奈何,卻已經傷不了人了。
在這等情況下,太子迫不及待的想要讓索額圖重入朝堂,好像也能說得通。
可是,當初是太子親手送走索額圖離開朝堂的,現在怎麼又……
是太子後悔了?還是……另有隱情?
心裡七上八下地想着,杜波綸就來到了毓慶宮。
看到毓慶宮三個字,杜波綸莫名的想到了毓慶銀行!
毓慶銀行就開在他的家門口,雖然現在,那銀行已經不再吸納存款了,但是所有人一提到它,誰不羨慕那些當初存了錢的人?
因爲,存款給利息啊!
一千兩銀子存在毓慶銀行,一年的利息,就足夠普通人家生活。
他夫人還唸叨着,忘了把自己陪嫁的銀子,存進毓慶銀行了。
看來,太子爺靠着這銀行,手裡有不少錢哪!
收住這心思,杜波綸就朝着守門的太監道:“請稟告太子,通政司杜波綸奉陛下之命求見。”
毓慶宮的小太監一聽杜波綸是奉皇命而來,哪兒敢怠慢?
幾分鐘的功夫,就把杜波綸帶進沈葉的書房裡了。
沈葉正在練習八段錦。
雖然他現在的身體還非常年輕,但是沈葉還是決定把身體好好鍛鍊一下,省得以後未老先衰,“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對於八段錦,杜波綸也練習過一段時間,不過隨着公務越來越多,杜波綸慢慢地又把它撂下了。
“杜大人稍等,太子爺還有最後一段,很快就好。”周寶快速的來到杜波綸的身邊,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杜波綸雖說是奉命而來給沈葉送奏摺,可是他哪裡敢打擾。
等太子把最後一式練完,這才恭敬的道:“太子爺,有人向陛下上奏理藩院尚書人選。”
“陛下說您是理藩院的觀政皇子,所以請您決定理藩院的尚書人選。”
對於有人推薦理藩院尚書,沈葉並不覺得意外。
理藩院雖然比不上六部,但位置重要,只要幹得好,理藩院尚書也是有希望成爲大學士的。
但是沈葉沒想到,幹熙帝竟然讓他決定理藩院尚書的人選。
莫非是幹熙帝覺得讓自己背鍋有點於心不忍,所以,給自己送一點甜棗嚐嚐?
沈葉剛一接過奏摺,杜波綸就恭敬的道:“奴才告退。”
沈葉看着杜波綸這種匆匆告辭的神色,心裡咯噔一下,涌起一種不好的預感。揮手讓杜波綸退下,沈葉拿起奏摺一看,好傢伙,上面赫然寫着要請索額圖出山擔任理藩院尚書!
只有這樣,才能在和羅剎國的談判中,佔據優勢。
看着這封慷慨激昂的奏摺,沈葉的心中升起了一絲冷意。
他看到這奏摺的第一反應就是索額圖按耐不住了,他賊心不死,蠢蠢欲動!
但是轉念一想,沈葉就覺得不對。
索額圖是聰明人,他不可能不知道幹熙帝忌憚他。
如果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要求復出,那就是藉機要挾,豈不是等於逼宮嗎!索額圖應該不會如此的傻。
如果不是索額圖乾的,那又是誰呢……
幹熙帝讓自己處理這件事兒,就是一種考驗。
考驗太子是不是過度依賴索額圖。
心中念頭翻動,沈葉就已經有了決定,他吩咐周寶道:“拿筆來!”
周寶看太子爺神色嚴峻,不敢怠慢,趕緊把硃筆拿了出來。沈葉拿筆,在奏摺上寫道:“江山代有人才出!”
寫完這句話,沈葉就沉聲的道:“把奏摺送回通政司!”
周寶趕緊拿着奏摺,一溜小跑拿着奏摺朝着通政司而去。
實際上,這份奏摺只是在通政司打了一個轉兒,就再次來到了幹熙帝的桌前。
看着太子的批示,幹熙帝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笑容。
不管怎麼說,太子如此的批示,已經是斷絕了索額圖再次進入朝堂的機會。
對於太子這個處理,幹熙帝是滿意的。
不過接下來和羅剎國的談判,靳鄔善他們真的行嗎?
幹熙帝的臉色,慢慢的冷了下來。
也就在幹熙帝觀看太子關於奏摺的批示時,靳鄔善正跪在沈葉的面前,請示對五公主的死因該如何的啓奏。
看着一副老實模樣的靳鄔善,沈葉心裡明白,這傢伙是等着自己拿主意、擔責任。
不過對於這件事情,他心中早就有決定,所以他淡淡的道:“公主殯天,理藩院應該去勘察。”
“查看之後,可以把結果報我。”
沈葉嘴上給靳鄔善安排着活計,心中卻已經有了決定,那就是理藩院尚書這個位置,絕對不能給啥也不敢承擔的靳鄔善。
既然幹熙帝說了,讓他來決定理藩院尚書,那乾脆,這回就給理藩院找一個能扛事兒的尚書。
靳鄔善並不知道,他心心念唸的理藩院尚書的位子,已經飛走了!
此時的他,還沉醉於把這件棘手的事兒推給太子的輕鬆之中,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太子的眼中,已經是不堪大用了!
“臣這就安排人去辦。”
說到這裡,靳鄔善遲疑了一下道:“太子爺,羅剎國的使者距離京師還有五十里的路程,我們該怎麼接待啊?”
沈葉道:“這個使者是什麼級別?”
靳鄔善飛快地想了想道:“太子爺,聽說來的是一位子爵。”
子爵,沈葉稍微沉吟,就淡淡的道:“安排一個郎中接待就行。”
“另外,在外藩住的地方隨便給他們找兩間屋子住下,然後每日供應兩頓飯,餓不死就行。”
“還有,派人盯着他們,不經允許,不準隨意出門。”
靳鄔善聽着沈葉這話,心中一驚。
他很清楚,如果這樣的話,那就是把羅剎國的使者徹底給得罪了!
這樣一來,豈不是要毀了陛下的大計?
他當下道:“太子爺,如果這樣的話,那麼咱們和羅剎國的協議,就……就很難達成了。”
“這個我自有主張。”沈葉朝着靳鄔善揮手道:“你只管去辦就行了。”
雖然不知道太子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是靳鄔善明白一點,那就是太子如此說,他就只有照做的份兒。
好在,即便出了差錯,也有太子擔着。
“奴才遵命。”
也就在沈葉和靳鄔善說話的當口,一輛馬車正在一羣兵丁的護送下,風馳電掣般地朝着京師而來。
馬車裡,一個身材瘦削,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一邊看着四周繁花的場景,一邊淡淡的道:“格列夫先生,我相信這一次,我們一定會滿載而歸。”
“尼古拉子爵,我也希望我們能滿載而歸,可是你這樣做,很可能會毀掉陛下的計劃。”
“畢竟,我們不能兩線作戰。”三十多歲的格列夫,神色中帶着一絲擔憂。
而冷峻的尼古拉子爵則淡淡的道:“格列夫,你就等着看好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