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願意死在自己手裡，所以打算自盡？
梟冷眼看着李想，步步緊逼，沒有放鬆警惕。身爲一名2級玩家，他的戰鬥經驗之豐富遠超在場其他人的總和，絕不會和新手一樣在陰溝裡翻船。
要是李想對玩家體系稍微瞭解一些，也不會被他暗算到了。
此刻的李想倚靠在廢墟里的半邊斷壁上，臉色毫無血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嘴角不斷滲出鮮血，身形微微弓着，燼滅天堂的槍口正對着自己的傷口。
槍身左側的白色圓輪慢慢轉動，停頓到了羅馬數字II上。
湛藍色形態代表着燼滅天堂還處於初始形態。
初始槍技II·絕對治癒。
藍色光芒瞬間穿透了李想的傷口，他突然朝自己開槍的舉動把其他幾人都嚇到了。
白靈冷喝一聲，真以爲他是打算自盡，揮動着鬼影重重的赤紅長劍將周邊的元素生命體盡數斬落，然後對着某處陰影怒吼道：“你還在等什麼？！”
她的聲音極具穿透力，讓人忍不住捂上耳朵。
這一句話落在梟的耳中卻蕩起了巨大的漣漪。
果然還有人藏在暗處。
那是一個連他的感知都無法輕易捕捉的殺手，身體完美融入了陰影裡，卻又不是鳴緒。
眼前的李想驚變突起，傷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恢復着，即便體內侵入了對災厄具有極大危害性的物質，依舊無法阻止藍色光芒在身體各個組織內的流轉。
“好強的治癒能力！”梟不是沒見過治癒系的魔法，可眼前的景象就像是被施展了高階治癒魔法一般，明明都是致命傷了，竟然轉瞬間就恢復如初！
砰！
起身的李想和梟再度撞擊在一起。
兩人一觸即分，在最原始的力量碰撞上平分秋色。
李想瞄準的是梟已經報廢的左邊身體，左手無力萎縮耷拉着，在這一擊之後徹底崩解，化爲一灘血肉散逸在空氣裡。
梟在關鍵時刻，身體重心一個偏移，躲過了李想的攻勢，轉而單臂轟出，將右拳如同武器般砸出，狠狠敲打在李想的肩膀上。
李想飛舞出去，跌落在地，滾了好幾圈纔將那股巨大的力量盡數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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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一名久經戰場的2級玩家，即便在身體一半毀壞的情況下依舊能扭轉劣勢。
梟失去了左手，左半邊身體也陷入了麻痹狀態，心臟在劇烈跳動，彷彿雷聲般響徹雙耳。
“去死吧。”白靈渾身浴血，從背後一劍刺來。
她剛纔以拼命的戰法硬是從一堆元素生命體裡殺了出來，此刻原先的白色長裙已然染爲殷紅，配上鬼吼不絕的赤色長劍，宛如一尊地獄走來的殺神。
令衆人顫慄。
狂暴的災厄氣息在背後襲來，梟卻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右臂猛地鼓脹起來，然後朝後方狠狠一拳，就將衝刺過來的白靈給打飛了出去。
那一股恐怖的力量在地面劃拉出一道深深的印痕，伴隨着白靈飛出的軌跡，將周邊搖搖晃晃，屹立不倒的建築羣落盡數轟塌。
一幢幢樓房像是被炸燬了一般轟然倒坍，空氣裡瀰漫着各種塵埃物質，嗆得人口鼻發麻。
這一拳徹底廢了白靈的作戰能力，讓面對無數元素生命體的其他三人壓力劇增，再也無法抽出手去支援李想。
這一拳也同樣讓他們意識到了另一個戰場的不一般。
梟真的太強了，也只有李想可以和他正面硬戰，他們其他幾人同爲準玩家，卻連參與這場戰鬥的資格都沒。
幾人裡天賦最高，實力最強的白靈被一拳轟飛，昏死過去，可見剛纔和梟激戰的李想承受着多麼恐怖的重壓。
“還有一隻小老鼠要等到什麼時候纔出來呢？”梟冷笑着四處偵查，不得不說對方的隱匿功夫超凡脫俗，他接連搜尋了好幾次都沒能找到真正的藏身之所。
“自然是殺你之時。”李想沉聲，化作一道藍色光芒和梟再度交匯在一起。
以兩人爲中心的區域發出巨大的爆炸，同時升騰起一道黑紅相間的爆裂火柱，火焰直衝天空，將暗淡的天色倏忽間照亮得如同白晝。
梟渾身氣血沸騰，在拼命燃燒着身體裡的魔法粒子，每一拳每一腳都包含着恐怖威能，還時常拋出一些奇怪的魔法，將李想一次次逼退，轟飛。
燼滅天堂的萬物淨化一擊又打偏了。
使用這把災厄武器太消耗能量，今天他已經開了三槍，身體裡積存的力量被抽去了一大半。
梟的少將制服在火焰裡化爲虛無，露出高大軀幹下如同鋼絲纏繞在一起的肌肉，那些肌肉隨着呼吸慢慢蠕動，令人驚悚。
“基因戰士改造計劃。”面對李想疑惑的眼神，梟立即解答。
這是時計塔一次失敗的作戰計劃，一大批戰士因此喪命，只有極少數人倖存了下來。
月星靈的父親也是這個計劃的參與者之一。
如同他們這樣的倖存者都獲得了恐怖的體質和匪夷所思的力量，但這都是個例。
時計塔的本意是挖掘人類身體中的潛能，將它們盡數開發出來，作出一種新模式，讓無法成爲魔術使用者的普通人也可以不依靠興奮劑等特殊藥物爆發出驚人戰力。
讓魔術使用者們可以藉此改善體質，登臨巔峰，甚至突破3級魔術師的絕對桎梏。
但從未提及過，原來參加計劃的還有玩家。
“這是一個愚蠢而悲哀的計劃，我的許多戰友沒死在前方戰場，沒死在災厄和異種手裡，卻死在了這種搞笑的研究計劃上！”
梟聲音響亮如雷吼，拼命發泄着心裡的怨氣。
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不可以說，不可以講的了。
“你們大概都不清楚這個計劃的真相。那隻不過是高高在上的9級玩家對自己一些研究成果的試驗而已。高階玩家纔是這個世界真正的主宰者，他們可以肆意使用人類積存的資源，可以要求活體試驗，讓五大王座等巨頭滿足他們的一切欲求。”
“時隔許多年，我才從塔羅牌的人口中得知，這個基因計劃從一開始就被預示會失敗。那位大人根本沒有真正掌握基因密碼，他知道會失敗，會死很多人，但爲了得到大量的真實數據，他還是申請了啓動計劃，讓無數人，像我這樣的人前仆後繼的爲他效力，然後死在悲慘的藥劑之下。”
李想止步，靜靜看着他。
“活下來的人都是僥倖而已，根本不是成功的實驗體，我們的身體早就被破壞得不成樣子，這種扭曲變態的模樣和人類還有什麼關係？”梟深吸一口氣，自嘲般看了看肌肉蠕動的身體，“所以即便活下來，大部人也選擇了墮入災厄陣營，或者加入塔羅牌這樣的組織。”
“當然，也有幾個幸運兒得到了解藥。基因藥劑的解藥很少很少，即便當時的我快升任准將依舊求不到一份，但有人卻拿到了。譬如你熟悉的那位月家小姑娘的父親，他入贅月家，從月王手中得到了一份。”
原來是這樣。
“李想，玩家的世界遠比你想象的更加骯髒，我就是要將這些陰暗的東西全部告訴給你們，讓你們這些剛成爲準玩家，對這一切還有希冀的小鬼徹底絕望！”
梟狂笑不止，回頭看着背後還在苦戰卻聚精會神聽着他們對話的幾人，以及臉色慘白的紀小意。
“世家聯盟，頂級巨頭，高階玩家，壟斷着這個世界的一切，卻什麼都不幹，只會剝削我們這些底層。你們拼了命往上修煉，到頭來不過是加入成爲他們的一員而已。”
“紀家的小姑娘，你是紀山寒的女兒吧？知道你父親當年爲什麼會在災厄長城失手麼？知道你那天賦卓絕的哥哥是怎麼死的嗎？哈哈哈哈！”
梟停頓了下。
看着紀小意的眼睛。
“你的哥哥是我親手送到災厄嘴裡的，你的父親，也是我設計陷害的。”
背後的黑手是誰不言而喻。
但紀小意的雙眼瞬間泛紅，感覺體內不斷涌上一股股滔天怒意，這些年，因爲這兩件事，她忍受了無數白眼，來自其他分家的嘲諷和虐待！
“你這個混蛋！”
“我還親手把自己的兩個兒子送進了災厄嘴裡，爲的只是讓將軍從災厄手裡得到交易物品。”
梟的神色冷峻。
“自始至終，我們都不過是大人物手裡的一枚棋子罷了，即便是你，李想，也不過是一枚比較漂亮的棋子，僅此而已。”
“終於捨得說出來了嗎？梟！”
女人的質問和怒嚎響徹空氣。
嘉爾·奈德麗一襲火紅色風衣從暗處走來。
躲藏在陰影裡的並不是她。
嘉爾的氣息梟從一開始就嗅到了。
即便不能參戰，周圍還是圍聚了好幾名親近李想的玩家，他們在觀察，在偷聽。
因此梟纔會說這麼多話，看似說給李想聽，實際上是說給他們聽。
但聽到最後這一句時，嘉爾終於忍耐不住了。
要不是真心愛這個男人，她怎麼會以奈德麗家族最璀璨的掌上明珠的身份下嫁給一個區區的軍部准將！
要不是真心愛這個男人，她怎麼會願意給他生下兩個兒子，而他，卻將他們親手送進了災厄的嘴裡，然後將兩個別的女人的野種給偷偷帶來，騙了她那麼久！
女人的怒火燃燒起來，讓人恐懼，尤其還是嘉爾這種瘋女人。
李想下意識退散到一旁。
“你出賣我。”梟平靜的看着曾經最愛的妻子，心裡到底對她有多少感情，他自己都不清楚。
上過的女人太多太多，讓他都麻木了，至於愛情，這種東西真的會存在嗎？
也許一開始就只是爲了依靠她上位吧。
“呵。”嘉爾隨手拋出一個鐵盒子，盒子翻開，滾出一個黑乎乎的人頭，“你的姘頭我也帶來了，黃泉路上，一起走吧。”
“她只是一個普通人。”梟眼中怒意一閃，那顆人頭是狂鐵生母，來自紀家的一個女僕，流淌着黑王血脈，卻被嘉爾直接殺了。
這女人是真的瘋了。
不顧黑王的威嚴，私自和李想暗通，現在居然還敢出手干預他和李想的戰鬥。
“放心，你們兩個作伴離開，然後我會把你們的骨灰分開，將她的拋向災厄陣營，你的，我會好好留下，放在牀邊，然後讓你看看我人盡可夫的樣子。”
“讓你嚐嚐死後還不斷被人戴綠帽的感覺！！！”
嘉爾吼得歇斯底里，之前一直保持的理智早就崩塌，她等這一刻太久太久，那種酣暢淋漓的感覺太美妙。
報復報復報復，在那天從李想和安德莉雅嘴裡得知真相後，她就一心只剩下報復了。
“當然，第一個就會找上李想，你看如何？”嘉爾催動出魔法符文，一步邁入戰場。
“你瘋了。”梟平靜看她，“現在加入戰場，你就越界了，卡塔斯兆菲委員會一定會把你放逐到災厄長城。”
“誰說我會親自動手？”嘉爾快意一笑，看着他背後悄然浮現的身影，“梟，死在親生女兒手中的感覺，一定不錯。”
梟眼瞳猛地一縮，背後的氣息如此熟悉，以至於他的第一反應並不是轉身一拳。
撲哧！
鋒利的短刃準確扎進他的心口，刃尖從心臟前端冒出，然後穿胸而過。
背後的於芷桐眼神漠然，將手裡的短刃狠狠一轉，徹底斷絕了梟的生機。
她潛伏了那麼久，等的便是梟失去防備的那一瞬。
暗殺需要驚人的毅力和膽魄，這些她正好都不缺。
至於父親什麼的，那種情感太過淡薄，從進入孤兒院到離開，於芷桐的身體裡就不存在什麼感情了。
一切都是爲了利益，爲了自己，爲了活下去，爲了打造自己的豪門。
她的眼中只有李想的背影，要追上，要證明自己，要讓他知道，那時放棄她，揹着野瞳離開時的那個背影有多麼的讓她傷心絕望！
可爲什麼。
於芷桐鬆手，抹了抹眼睛，溼溼的。
這是什麼？
爲什麼？
彷彿全身的力氣都在瞬間被抽乾了。
她不敢去看那個男人倒下後看來的眼神。
耳邊迴盪着嘉爾忽然驟起的歇斯底里的哭喊聲。
就在於芷桐失去意識的剎那，李想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因爲我是一個女人，所以我知道，曾經多愛一個男人，轉變爲恨意後，就會有多恨，但歸根結底，女人這種東西，再怎麼恨一個男人，最後還是會捨不得，轉化爲更爲熾烈的愛。”
嘉爾曾經的這番話在腦海裡響徹。
她撲在梟的屍體上不斷哭泣，然後發瘋般將那個女人的頭顱錘得粉碎，血色一幕在空氣裡擴散開，悲哀而淒涼。
“我承認你說的一切，但這不是你放棄前進的理由，正因爲這個世界是這樣的，所以我纔要繼續向前，將一切不公平，不合理，不乾淨的東西徹底淨化。”
李想看着梟的屍體，喃喃自語，
“極夜之後，黎明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