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很多人,很多事,只有在失去時,纔會被發現他的價值。
於宏以前以爲自己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但現在,他才發現自己不明白。
張開雙臂。
他雙目睜大到幾乎要眼角裂開,注視着下方重新浮現凝聚的衆人。
依依,師伯,浮白,全鶴,枯禪,還有其餘奧斯學院的法師,他們靜靜站在原處,身上衣服,面容,都和消失前沒有區別。
但…
他們沒有繼續動。
所有人,任何人,都沒有任何動彈他們的血液在流動,但卻彷彿蠟像一般,一動不動,毫無意識。
“我明明…逆轉了時間…爲什麼??!”
於宏雙手握緊,極速飛近,穿入飛船內。
他輕輕的,小心翼翼的落在依依身前。
依依和之前一樣,穿着白色連身裙,黑色長髮簡單紮了兩個小辮子,白皙的臉上還帶着懵懂的純淨笑容。
於宏伸手,輕輕貼在她額頭。
沒有動靜,入手一片冰涼。
“依依…?”於宏臉上的忐忑笑容,漸漸消失。
他收回手,停頓數息,猛地又撲向一旁的全鶴枯禪等人,伸手去觸碰他們的臉。
所有人都是一片冰涼。沒有絲毫意識。
“不應該這樣…我可是天尊!!天尊位格!!”於宏縮回手,嘴脣發顫。
他退後幾步盤膝坐下,開始恢復消耗的聖力。
片刻後,聖力恢復如初,他再度起身,全身飛出黑白絲線般的聖力,涌入在場所有人體內。
逆行的力量再度發揮。
可惜,沒有用一切一切,所有人,依舊還是那般蠟像般的無意識狀態。
他們保持着消失前一刻的樣子,裝束,姿態,靜靜就在那兒,不再動彈。
於宏卻沒有放棄,一次一次的不斷嘗試着,不斷髮動逆行能力。
卻絲毫沒有任何效果。
他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明明他已經是天尊位格了,雖然只是位格,但天尊的能力,他能使用,這已經相當於大半個天尊。
明明都已經達到這個程度了,可…
一次一次又一次。
時間過去了不知道多久。
於宏終於停了下來。
他就這麼靜靜站在飛船裡,臉上帶着怪異的茫然。
他的手,放在全鶴的額頭,靜靜貼着,放在那裡…
“對了,我剛剛,在做什麼來着?”
他看着面前微笑的全鶴,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她是誰。
輕輕收回手,他一步一步的走過枯禪,風雪子,浮白等人身前。
他看着這些眼熟的面容,卻腦海裡怎麼也想不起來他們的名字。
之前的情緒,此時也隨着記憶的消失而平靜下來。
直到走到依依面前。
“依依……”他伸出手,輕輕撫摸依依的長髮。
他唯一認識的,這羣人裡就只有依依。
“是了,我的能力沒辦法重新讓她回來……”他忽然想起來了。
遲疑了下,於宏將依依一把攬住,縱身飛起朝着黑黑靈返回。
他得想辦法讓依依重新復甦。
天尊神通廣大,一定能想到辦法,現在肯定只是他自己意識不到,而不是天尊位格無法做到。
於宏心中是這麼認爲。
正常天尊,哪一個不是活了至少幾十萬年,他纔多少歲?百歲不到。閱歷和對能力位格的挖掘都遠遠不如正常水平。
他相信,依依無法復甦,不是自己能力不在,而是自己能力掌握水平不夠強。
回到黑黑靈,於宏將依依放回她自己的房間,用聖力將其維護一遍身體,然後纔出門開始自己的修行。
盤坐在窗前,他望着後方被拉扯着一起航行的飛船。
重新取出外眼,隨意疊加了一根頭髮,然後黑印開始強化。
‘只要一直一直強化下去,天尊或許會隕落在無心帶,但天尊之上的更強,一定能找到辦法。如果強化一次不行,那我就一直強化下去,直到…直到找到真正的生機之地。’
想到這裡,於宏看了眼外眼表面浮現出的新的倒計時:26年7月4日19時4分。
這個更長的時間,讓他心中微顫,但還是選擇了開始強化。
嘶…
頓時海量的聖力被吞噬進入黑印,並且連帶着他的意識精神也被吸入其中。
於宏慢慢閉目,進入修行提煉狀態,持續維持着黑印的吸收。
一天後,吸收結束,倒計時正式閃爍了下,開始計算。
他也繼續了每天給依依一次逆行的維持。
一大一小兩個飛行體再度調頭,不再返回,而是由於宏控制,自由讓生機之船的引導自行航行。
每日,於宏除開修行提煉生機外,便是摸索天尊位格的能力運用。
其餘時間便是和依依在一起閒聊。
他說,依依聽。
時間不斷流淌,慢慢的,電子鐘上的日曆翻過一頁又一頁。
轉眼便是十年過去…
黑黑靈內。
於宏盤膝坐下修煉,不時的他會睜眼看看坐在窗邊桌子前,靜靜看書的依依。
依依一動不動,面帶微笑,雙眼靜靜的注視着手中的一本陣法初解。
她就這麼一動不動,姿態保持。
雖然只是這麼一個姿勢,但每次於宏睜眼,看到她時,心裡都會一下安定很多。
嘭。
就在這時,忽然間整個黑黑靈彷彿撞到了什麼。
於宏面色微變,迅速起身,朝着船頭主控室趕去。
主控室內,環形窗外的一片漆黑中,此時正被一團微微泛着紅光的球狀物體擋住了。
這物體是於宏這些年來,在這片區域第一次看到的東西。
他本以爲這地方什麼都沒有了,結果居然還有東西能殘留下來。
他仔細觀察了下那物事,確定安全屋沒受損傷,這才思索了下,縱身飛出安全屋,朝着那球狀物體靠近。
飛近後,於宏伸出手輕輕觸碰在這球體外層。
整個圓球一共有黑黑靈一半左右大小。
它漂浮在黑暗中,微微泛着紅光,周身黑氣縈繞逸散,似乎在源源不斷的自我分解。
於宏按了按這玩意兒,發現其質地很有韌性,有點像小時候玩的皮球。
想了下,他手指尖端亮起一點黑白聖力,化爲尖刺,輕輕往球體表面一刺。
嗤。
尖刺輕而易舉進入球面。
剎那間,一股龐大的意識力信息,飛速從球內涌出,流入於宏腦海。
‘很高興能與你會面,後來者。’
於宏的腦海空間中,一道模糊不清的藍紫色鎧甲人形,浮現而出,渾身閃耀着柔和的紫光。
人形身上的鎧甲雕刻有模糊的複雜花紋,身後有一團不斷燃燒的深藍火焰漂浮,火焰外圍則是一圈金色圓環,將其圈在中心。
“你好。”人形戴着厚重頭盔的面部,朝着於宏微微一點。
“無論你是誰,能夠走到這裡,能夠看到這段信息,那就意味着你已經走到了生靈秩序的盡頭。”
“我是紀,星神之王,過去未來,唯一最強的星神。”
紀!?
於宏微微一震,回憶起了之前在星詠殿堂看到的信息記錄,心中凝重起來。
“你能聽到我說話麼?”他嘗試着傳出自己的意念。
但沒有用。
紀依舊說着自己的話,彷彿設定好的固定程序。
“走到這裡,你一定失去了很多很多。因爲這裡是遺忘帶,是註定會遺忘過去的地方。隨着大寂滅徹底吞噬並毀滅一切,萬物在你心中留下的痕跡,也會隨着他們的徹底消失,而一併消失。這是註定會發生的。不會隨着你的努力而變化。”
他頓了頓。
“不管你是星神,還是天尊,還是始祖,到了這一步,你一定掌握了對時空的干涉,想必你已經嘗試過了時間逆轉。沒有用,對吧?”
紀平靜說着。
“……”於宏心中微微發緊,繼續聽着。
“無論任何體系,對時空的干涉,逆轉,都是需要全方位的先定位要逆轉的物質粒子。逆轉幹涉的本質,其實是讓你定位的所有物質重新回到曾經的狀態。”紀繼續道, “但在遺忘帶裡消失的一切,無法再完美復原,這並非你的能力問題,而是他們在消失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徹底失去了組成他們一部分的原始粒子。”
“我們每個人都並非完全單獨的個體,我們的過去,是和出生的地方,出生的宇宙相連接的。那裡有我們的記憶,我們的刻印,我們的身體靈魂,這一切都是由根植的宇宙所培育長大。當宇宙徹底寂滅,關於他們的一切,都會從我們體內連帶消失…,這便是遺忘。”
“我們會隨着出生宇宙的寂滅,而徹底遺忘過去,然後記憶出現問題,然後靈魂出現缺陷,開始缺失最基礎的組成要素,最終…當遺忘帶以外的一切都開始寂滅後,我們的記憶,其中關於一切過往的東西,都將無聲分解消失。”
“記憶由無數事物的信息組成,事物信息消失,記憶也連帶消失,沒了記憶,認知也徹底消失,一切回到最懵懂的嬰兒之前時期。”
紀停了下來,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但你以爲這是結束?不……”
“嬰兒並非無根而來,組成我們嬰兒時期的一切信息都是生命進化留下的痕跡,他們本質同樣是由萬物組成。”
“萬物寂滅,他們的痕跡也一同寂滅,於是…嬰兒存在的基礎,也就消融了…”
他再度嘆息。
“所以,你現在明白遺忘帶的本質了麼?它不是自身有災害,導致你們被遺忘,而是到了這裡,外界必然徹底寂滅,所以在這裡,位格不夠高的一切,都將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