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覆昔弓着身子,只怪自己忘了帶燈盞,只能摸黑前行。
風從牢房的天窗裡灌進來,秦覆昔卻沒有感覺到一絲清涼。
她的心情無比沉重。
儘管酸臭的氣息讓她幾欲作嘔,但她卻絲毫沒有退縮。她儘量加快腳步,因爲牢房裡的黃澄太讓自己擔心了。
早些見到他總是好的。
秦覆昔心下着急。卻不料一個不留神,又沒有燈,她的頭一下子撞在了柱子上。
秦覆昔疼得“哎喲”的聲沒有出口,下意識的用手掩住了自己的脣。
她知道這裡是軍營,自己偷偷探望被關押的黃澄,已屬違禁。如果此時發出什麼聲響,被別有用心的人聽了去,怕是不只自己獲罪這麼簡單。
誰都知道她的身後是離洛寒。
秦覆昔想到這裡,不寒而慄。
突然腳下傳來細碎的聲響,秦覆昔感覺自己的眉毛都豎起來的。
她不知道在這危險重重的地方,還有什麼東西此時驚擾着她脆弱的神經。
她輕輕移開腳步,卻有什麼東西一下子撞在了她的腳上!
綿軟的繡花鞋面,秦覆昔的觸感是那樣清晰。
她嚇得差點失聲尖叫。
待她藉着月光看清楚時,才發現是一隻老鼠。
她平生見過多少大風大浪,但卻最是害怕老鼠。
更讓她害怕的是,這隻老鼠與她平日所見的老鼠並不相同。
只見它在自己腳邊蹦達了幾下,一下子歪倒在地就再也起不來了。
剛剛那樣大的力道撞擊了她的鞋面,應該是垂死的掙扎吧!
秦覆昔額上沁出細密的冷汗。她已經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
在軍營裡,不會有人和一隻老鼠過不去。那隻能是和人過不去了。但是老鼠貪吃,到頭來卻被毒死了。
秦覆昔不敢繼續往下想。還好一路走來,這時她已經看見了被關押的人。
總算有了幾個活物!秦覆昔在心裡安慰着自己。
隔間裡關押着幾個前朝的人。
他們隨意歪倒在地上,可以看出身上帶了很重的傷。
雖然他們都還活着,但已經奄奄一息,和死了差不多。
秦覆昔甚至感覺到,他們過不了多久就會死去。如同剛剛那隻老鼠一樣。
飯碗被隨意地扔在地上。特有的餿味直往她鼻子裡鑽。
秦覆昔忍不住用帕子掩住了鼻子。
沒睡的那幾個人,眼神渙散。眼珠子如同死魚一樣,只是模糊地瞪着某一個點。
秦覆昔加快腳步從這裡走過去,一直到了最深處一個單獨的隔間外。
就見黃澄在那裡動彈不得。他被綁在一個玄鐵製成的十字架上。
很顯然,想要陷害他的人,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這樣沉重結實的玄鐵,再加上拇指粗的鎖鏈。饒是被綁的人武功高強,也難得逃脫開來。
微弱的月光映照下,秦覆昔細細看了一眼,黃澄衣衫襤褸。衣服被血跡和髒物污染,早已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依舊有鮮血從舊的傷疤裡汩汩面出。
黃澄平時風度翩翩,幾時見他如此邋遢落魄過。
秦覆昔看着他皮開肉綻的身體,鼻子發酸。
黃澄的頭歪倒在十字架的一邊,奄奄一息。
秦覆昔的眼淚一下子漫過眼眶,緊走幾步上前去。
她顫攔着伸出手,去探黃澄的鼻息。微弱的呼吸似有若無,秦覆昔稍稍放下心來。感謝上蒼,至少他還活着。
但黃澄沉睡未醒,秦覆昔的心一下子又收緊。時間緊迫,她不知道在這有限的時間裡,黃澄能不能醒過來。
她心裡渴望與黃澄說上幾句話,道一聲彼此珍重,見機行事。
秦覆昔掏出帕子,輕輕擦拭着黃澄嘴角的血跡。
黃澄悠悠醒轉,一眼看見了秦覆昔擔憂的眼神。
她的眼裡噙着淚,泫然欲泣。
兩人四目相對,恍若隔世。
黃澄心裡漫過一絲甜,隨即變成了苦澀。
“你怎麼在這裡?這裡很危險,你快點出去。”黃澄的聲音斷斷續續,顯得很吃力。
秦覆昔勉強收了淚意,擠出一個笑容:“沒事的,我引開了外面的人。”
“那也不可以!你不要管我。你不出去,我們從此恩斷義絕。”黃澄很堅決地說出這句話,裝出生氣的樣子閉上了眼睛。
秦覆昔一聽急了。黃澄平時大大咧咧慣了,此時身處危險之中卻處處爲自己着想,她不禁再次紅了眼眶。
秦覆昔看着黃澄賭氣閉上眼睛,一時情急之下拉住了他的衣襟。
當意識到這樣做不妥時,秦覆昔及時鬆開。但是黃澄依然感覺到了。
黃澄說出剛纔那句話,實在是不想秦覆昔以身涉險。
此時見到秦覆昔的舉措,知她爲自己心急如焚,於心不忍。
黃澄睜開眼睛,秦覆昔如同一隻受驚的小鳥呆立在一旁。
“覆昔你知道嗎?見到你來看我,我的心裡有多開心。”黃澄從未叫過她“覆昔”,秦覆昔聽見這樣的稱呼,心裡一時五味雜陳。
“原諒我這樣稱呼你。也許有生之年,我是最後一次見你了。”黃澄彷彿知曉秦覆昔的心思,認真向她解釋道。
從黃澄的話裡,秦覆昔卻聽出了英雄末路的感慨。
“黃澄你瞎說什麼?什麼最後一次?我不許你說這樣的話。”秦覆昔說着眼中滴下淚來,又怕黃澄比自己更加傷心,急急的用帕子擦去。
“但我不能自私呀,我不可以讓你身處危險。”黃澄嘆了口氣,繼續說道。
“怎麼會呢?我都告訴過你,外面的人被我引開了。”秦覆昔再次向黃澄解釋。
“二皇子狼子野心,他一定不會放過這絕好的機會。並且我總是覺得,這也許是一出連環計呢。”黃澄的聲音低沉,但是秦覆昔卻聽得清楚。
“我都知道。”秦覆昔一邊說,一邊用鑰匙解開了黃澄身上的鎖鏈。
“你快走,你不要管我!”黃澄再次重複着這句話,一把推開了秦覆昔。
秦覆昔把黃澄從十字架上解開,黃澄伸手把秦覆昔攬進自己懷裡。
秦覆昔覺得臉上發燒,想着黃澄斷不會有別的心思。不過是與自己道別,因此並沒有推開他。
就聽見黃澄與自己耳語道:“這一切恐怕都是二皇子的陰謀……”
話未說完,營帳外便起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