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香被衆人推在門外偷聽,登時臉面漲紅。
她不想偷聽的,這事兒聽娘子的安排就是了,她自己一個小姑娘,聽這多臊的慌?
可偏偏衆人都推着她,她空有一身的武力,這會兒卻如同化了水一般,一點兒使不出來。
蕭玉琢點點頭,“我也從沒當竹香是丫鬟,那是我同甘共苦出生入死的小姐妹。袁將軍若是不能這般厚待我自家妹子,我也不能將竹香嫁給他。”
蕭玉琢語氣淡淡的,卻全然把竹香的位置又給提升了一個高度。
媒人立即收起那一臉的得意,態度更加恭敬起來,“那……郡主的妹子,那自然是門當戶對了。”
蕭玉琢笑了笑,“既然是嫁妹妹,孃家這邊定然不會虧待她,長安的世家嫡出小娘子什麼樣的嫁妝規格,我家妹妹斷然不會次於那些去。”
這話說的硬氣,能有這般的主子,也難怪竹香姑娘能遇着這麼好的姻緣了。
媒人嚥了口唾沫,“是,是,娘子的意思,奴家定會轉告袁將軍。”
這邊親事算是說定。
互換了庚帖,定下了過小定的日子。
竹香就被蕭玉琢嬌養在屋裡了。
“別風裡雨裡的往外跑了,都要嫁人了!”蕭玉琢笑嘻嘻的叮囑她。
竹香的臉面紅透,“婢子永遠是娘子的丫鬟,若娘子不叫婢子伺候娘子,那婢子……婢子寧肯不嫁人了!”
“哎喲這說的是什麼話?那袁將軍還不得恨我一輩子呀?”蕭玉琢哈哈大笑,“日後可不要自稱婢子了,堂堂懷化將軍的夫人,自稱婢子,成何體統?”
竹香撅了撅嘴,“蘭雪是同盟會盟主呢,不是也在娘子面前自稱婢子?”
蕭玉琢扶額,心下不由感動,“你們對我的一番心意,我能明白。只是怕你們嫁了人,你們各自夫君不能體會我們之間的情誼。因此和你們生氣,那倒是划不來。不過是一個稱呼,沒了這稱呼,我們之間的情誼就變了?我纔不信。”
劉蘭雪固執。
竹香比她更固執,“若是因着一個稱呼,他都容不下我,我還嫁他作甚?娘子不是說了,女子當獨立,當自強,不當萬事以夫爲天!我做我的,幹他何事?”
蕭玉琢一時哭笑不得,卻又頗覺欣慰。
她同身邊這幾個女孩子相處,她從前世帶來的那種思想,似乎已經潛移默化的深入她們幾個的心裡。
她忽而又想起那幾個孩子說,她是孤魂野鬼,是邪靈,當被火刑的話來。
如今即便有人說,她是邪靈作祟,她這幾個如小姐妹一般的丫鬟,也會奮不顧身的擋在她前頭,不叫人傷害她的吧?
人生得友如此,也沒什麼遺憾了。
“我叫梅香給你準備了嫁妝單子,你看看,還有什麼喜歡的,缺的,都叫她添置上去。頭面時新的樣式,我也叫人在銀樓裡訂做了,你看看……”
“娘子不必如此鋪張浪費……”竹香鼻音有些重,眼中盡是感動。
“不能叫將軍府的人小瞧了你去!他也是有朋友有親眷的,我若不爲你撐腰,誰爲你撐腰?咱們同盟會缺錢麼?你家娘子缺錢麼?”蕭玉琢輕哼一聲,“怎麼排場,咱們就怎麼來!別爲我心疼錢!”
竹香一時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望着蕭玉琢眼中盡是濃濃情意。
蕭玉琢爲自己的丫鬟做這些,她是心甘情願的。
可有人卻不願意了。
“郡主娘子,老夫人叫您到葳蕤院去。”小丫鬟在門外喚道。
竹香臉面一僵,立時緊張道,“是不是老夫人要刁難娘子?”
蕭玉琢抿了抿脣,“我花我自己的錢,她憑什麼刁難我?”
“娘子莫要爲了婢子和老夫人嗆聲啊……算了,婢子還是扶着娘子一起去吧,若是老夫人責怪下來,婢子就一個人擔着。”竹香立時就要扶蕭玉琢出門。
“你忘了我的叮囑了?不是叫你呆在屋裡嬌養着?誰家小娘子還做伺候人的活兒?你擔什麼擔?你家娘子事到如今還沒個擔當,豈不叫人欺負死?”蕭玉琢渾不在意的擺擺手,“安心等着吧。”
竹香被留在屋裡。
她帶出來的兩個小徒弟跟隨蕭玉琢往葳蕤院裡去了。
“給祖母請安。”蕭玉琢笑意盈盈的。
老夫人看見她一臉燦笑,就覺得頭疼。
“安,安,你少生些事兒,我就真安了。”老夫人咕噥道。
蕭玉琢眯眼笑容滿滿,“祖母這是怎麼了?有什麼煩惱?孫女沒什麼大本事,卻也願爲祖母分憂。”
“你還沒本事?你本事要大過天了!”老夫人頗有幾分怨氣的說道。
蕭家出了蕭家大伯那事兒以後,老夫人就見識到了這孫女的本事。
她娘是長公主,自幼厲害。
她雖是個郡主,那膽氣卻是比她娘也不差。
她有擔當,有氣魄,是好的。若是蕭家的男兒也就罷了,對蕭家倒是有莫大好處。
偏偏是個小娘子,卻又不安分守己。
把蕭家折騰出兩位大才人,又折騰學館……哪件是小娘子該乾的事兒?
但好歹都是叫蕭家在大夏揚名,在士族之中穩居首位的好事兒。
雖說看不慣蕭玉琢這哪哪兒都有她的做派,但這些她都忍了。
可是如今……
“聽說你要嫁了你身邊的丫鬟?”老夫人皺眉問道。
蕭玉琢垂眸想了想,嫁丫環這事兒,是她自己房裡的事兒吧?
這事兒老夫人應該不至於干涉纔對?
“是,我身邊這幾個丫鬟,打從我年少時就伺候我身邊,盡職盡責,如今年紀也大了,既有了好姻緣,我不想耽擱她們,這才……”
“你嫁丫環,那是你的事兒,我這老太婆也不想幹涉那麼多,免得叫人說我這祖母管的太寬,連小輩兒房中的事兒,都要插手。”老夫人說道。
蕭玉琢微微皺了皺眉,這話說的……看來是非要插手了?不然沒說這話的必要呀?
老夫人眯眼看着蕭玉琢,似乎等着她客氣的遞個臺階,好叫她繼續往下說。
蕭玉琢卻是垂頭跪坐着,像是什麼也沒發覺一般,就是不開口。
老夫人輕咳了一聲,兀自開口道:“你嫁丫鬟,本是件小事兒,可你這丫鬟要嫁的人,卻不一般……”
“袁將軍願意求娶,一心一意的,我不能攔着不是?”蕭玉琢立即說道。
老夫人皺了皺眉,“我也沒說叫你攔着,祖母豈是那般不通情達理的人?且不說你的丫鬟嫁給將軍是高嫁了,日後在將軍府做主母,袁家人待她怎樣。單說她日後要來往的夫人娘子,那隻怕也同她說不到一塊兒去。”
“祖母這不還是要攔着?”蕭玉琢輕哼一聲。
老夫人的眉頭皺的緊緊的,她這孫女別的毛病不說,就對長輩的說話這個態度,就叫她心裡不爽。
“我不是要攔着,我畢竟比你們多吃了許多年米飯,你們想不到之處,我替你們想到了,就要提點於你!”老夫人加重了語氣。
蕭玉琢笑了笑,“多謝祖母關心,這點孫女想到了,是以給竹香備好了嫁妝,絕對不比長安城世家嫡女的嫁妝差!哦……祖母莫要擔心,我不會用中饋之中的錢財,這都是我自個兒的錢。”
“哈!你自個兒的錢?”老夫人眸光銳利的看着蕭玉琢,好似她等的就是這個話頭。
果然老夫人多吃了許多米飯,薑還是老的辣,引她說到了這兒。
“你嫁丫鬟,當然該用你自己的錢,蕭家是老派的世家,還不至於去惦記孫女手中的那點兒錢財。我也不問你打從哪兒來的錢,只問問你,你身邊是隻有這一個丫鬟麼?蕭家是隻有你一個女兒嗎?”老夫人瞪眼說道。
蕭玉琢怔了怔,“祖母是什麼意思?”
“你再嫁其他丫鬟的時候,是不是也要照着竹香的規格?”老夫人眯眼道。
蕭玉琢想了想,“竹香,梅香,菊香,在我眼中,那都是一樣的,我不會虧待竹香,自然也不會虧待梅香和菊香,三個大丫鬟,自然是一樣的。”
“呵,好大的口氣!”老夫人有些看不慣,“你的丫鬟尚且有這般規格,你叫蕭家的娘子們且照什麼規格出嫁?”
嗯?
蕭玉琢怔了怔。
“你可知道嫁閨女,不是一個人的事兒,是一個
家族,乃是兩個家族的事兒!”老夫人語重心長,“你心疼自己的丫鬟,蕭家難道不會心疼自家的女兒麼?你鋪排浪費,叫蕭家日後嫁女兒豈不更要高出你這個規格去?不然旁人怎麼說?只會說,蕭家的女兒還不如丫鬟!”
蕭玉琢愣了一會兒,總算回過味兒來。
原來干涉她嫁丫鬟的緣故在這兒呢!
“蕭家怎麼嫁女兒,那是蕭家的事兒呀?我不能爲了蕭家的面子,就叫我出生入死的丫鬟受委屈不是?祖母比我更明白,這嫁妝豐厚與否乃是小娘子在夫家的底氣,我這做娘子的,怎麼也該給自己的丫鬟撐腰不是?”蕭玉琢笑着說道。
她雖笑意盈盈,卻不見半分妥協之意。
老夫人甚是氣惱,“你若已經嫁給吳王殿下,那如今,我一句話都不會多說!可你還住在蕭家,你也是蕭家的女兒,你要從蕭家嫁丫鬟出去!便不能逾制!”
逾制?
這是老夫人扣給她的新罪名吧?她怎麼沒有聽說,大夏的嫁妝還有明文規制的?
“祖母的意思孫女聽明白了,就是說,如果我不從蕭家嫁丫鬟,那就不用守着蕭家的‘規制’了?”蕭玉琢笑問道。
老夫人輕哼一聲,“那是自然,出了蕭家,就和蕭家無關,我自是不會再幹涉那麼多。”
蕭玉琢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你也要想清楚,蕭家是什麼樣的門庭,能從蕭家出嫁,可是比擡了多少擡嫁妝,更加榮耀的事兒!”老夫人說道。
蕭玉琢笑了笑,“祖母是既想和袁將軍這新封的懷化大將軍攀上關係,又不想讓丫鬟的嫁妝壓過蕭家的娘子,哪有這般兩全的好事兒!”
這話心裡想想也就行了,蕭玉琢竟然擺在明面兒上說。
老夫人的臉色頓時難看極了。
“十一娘!蕭家是什麼樣的世家,別用你那點兒肚腸來揣測我!我稀罕什麼?”老夫人怒道。
蕭玉琢笑了笑,“懷化將軍雖然在長安城不算什麼大官兒,但他好歹是跟着越王殿下征戰疆場的人,蕭家看不上他,難道也看不上越王殿下麼?”
“你……”老夫人如今越看蕭玉琢,就越不順眼。
她定是多隨了長公主的秉性,哪裡像是她們蕭家柔順的女兒?
蕭玉琢起身,朝老夫人福了福,“祖母的意思我明白了,您放心,我不會叫您爲難的,你既然不同意我的丫鬟從蕭家出嫁,那我另備宅院就是了。”
老夫人惱怒看她,“你就不肯妥協一次,朝長輩低頭一次麼?”
只要削減了丫鬟的嫁妝規格,不就什麼都有了?
蕭玉琢卻挺直了脊背,表情淡然又堅定,“我心裡有一杆秤,旁人捨命待我,我如何忍心叫她因我而受委屈?”
蕭玉琢這話說的不卑不亢。
卻是叫跟着她的幾個小丫鬟,不由濡溼了眼眶。
得主子如此,她們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呀?
竹香姐姐幾個就要出嫁,日後她們就是娘子貼身伺候的丫鬟了。
只要她們對娘子忠心耿耿,還怕沒有好出路麼?
將心比心,以心換心大約就是如此吧?
“好好好,你有志氣!這般大的口氣,我看你也不需要蕭家的庇護了,索性趁着着機會搬出蕭家正好!”老夫人氣急道。
蕭玉琢微笑的看了老夫人一眼,柔聲道:“孫女遵命。”
她本是想在外頭買個宅子,嫁了竹香也就是了。
如今老夫人到是要攆她走,那正好了!她也不想受蕭家的約束,如今可有理由了!
老夫人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可人老好面子,話都說出去了,蕭玉琢帶着丫鬟都退出屋子了。
她總不能腆着臉,在求她住下來吧?
老夫人憋着股氣兒,等着長公主聽聞蕭玉琢要搬出去另立門戶就回過頭來求她。
可長公主顯然顧及蕭家的面子,沒有顧及女兒多。
“買什麼宅子?公主府不是現成的?你就住到公主府去!大不了,我和你爹也陪你去住!”長公主大手一揮,蕭家就被拋棄了。
蕭玉琢跪坐在長公主面前,腦袋靠在長公主肩上,“還是阿孃最疼我,多謝阿孃,不過我真不打算搬去公主府,您當初是爲了爹爹的顏面,纔不住公主府,而住在蕭家的。如今怎好再爲了我而搬回去?”
“阿孃就只有你一個女兒,有何不可?”長公主憐愛的摸着她的腦袋。
“阿孃總覺得女兒長不大,其實女兒已經長大了,能自己當家做主了,女兒不蒸饅頭,就要爭這口氣!叫祖母看看,我離了蕭家,究竟過不過的下去!”蕭玉琢微笑道。
“饅頭是何物?”長公主微微詫異,“你何必跟她個老糊塗置這口氣?”
老糊塗幾個字,長公主說的極小聲。
蕭玉琢噗嗤一笑,“饅頭是宛城的一種吃食,就是在籠屜裡蒸出來的。若是泄了氣呀,饅頭就不能蒸的又白又胖,鬆軟有勁道。我的籠屜這纔剛上鍋,阿孃可別給我泄了氣呀!”
長公主心疼又寵溺的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尖,“你呀你,這好強的性子究竟隨了誰?”
蕭玉琢哈哈一笑,“阿孃外剛內柔,爹爹外柔內剛,您說我隨了誰?”
長公主無奈看她。
蕭玉琢立即叫劉蘭雪和樑生幫她在長安城尋一處宅院。
要氣派,要精緻,要有面子!
長安城可不是宛城,這裡寸土寸金,現成要找這樣的宅院,那可不容易。
劉蘭雪正在發愁。
樑生卻是有辦法,“直接在曲江池附近買下一處院子和地皮,擴建一下。只要工料足,也不會耽擱太久。”
“曲江池風景如畫,且有皇家園林芙蓉園,環境倒是最好。”劉蘭雪點點頭,“開了南市以後,南市那邊兒也熱鬧。就是不知道娘子着不着急?”
樑生拿出紙筆,寫寫畫畫,估算了一番,“不吝價錢,多招工匠,木料石料備足,三個月足矣。”
劉蘭雪點點頭,“這麼快!那也不算太久。”
樑生表面看起來文弱秀氣,可實際卻是雷厲風行的個性,更何況,這乃是爲蕭玉琢做事兒呢,他渾身都是力氣。
他一面叫人採買工料,招攬匠人。
一面親自去拜訪王敬直。
駙馬爺良久不給人做設計,有南平公主在那兒,旁人輕易也不敢請他。
可樑生道明來意,王敬直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
南平公主產下女兒,雖不若兒子那般叫她興奮,但她心裡還是念着蕭玉琢的好的。
且生女兒也沒什麼不好,先開花後結果嘛!
聽說王敬直是在給蕭玉琢設計宅院,南平公主非但沒生氣,還叫人將她建別院剩下的工料全都給蕭玉琢送了過去。
王敬直肯接筆設計,南平公主竟還送工料。
蕭玉琢的宅院還沒動工,就已經叫長安城的人驚掉了下巴。
開工之日,學館裡無課業的先生,學生,也都跑來給他們的“校長”幫忙了。
學館就在曲江池附近,離着這建宅院的地方也不遠,跑來幫忙倒也方便。
一開始樑生還攔着,怕耽誤學生的學業。
後來見學生們只是趕着課餘過來,工地上管吃管喝,卻不給他們工錢。
就是怕錢財迷了學生們尚不成熟的心智,叫他們本末倒置。
發現他們沒錢依舊乾的很開心,他才放心沒有攆人。
多了這麼多的免費勞力,加之材料準備的充足,吳王和越王也都派人送來了上好的木料石料。
工期又縮短了,才一個半月,那宅院便已經初具規模。
木料石料所剩很多。
上好的木料便是打製一些傢俱,也是夠了。
未足三個月,宅院已經竣工。
蕭玉琢前去觀看,不由驚歎於古人的匠心,現代的某些工程,難怪會稱之爲“豆腐渣”。
跟古人這實誠的用料用心來比,那可不就是豆腐渣麼?
“事事總免不了叫樑掌櫃操勞,真是不知該如何感激樑掌櫃了。”蕭玉琢走在美如畫卷的廊間,輕緩說道。
樑生看她一眼,“娘子這麼說,就見外了。”
蕭玉琢停下腳步,輕嘆了一聲,“樑掌櫃到如今,還是一個人麼?就沒有想過自己的終身之事?”
樑生的臉面微微一僵。
“若是因爲同盟會的事情,或是商會,耽誤了樑掌櫃一輩子的事兒,我這心裡又如何過意的去?”蕭玉琢微笑說道。
樑生皺起眉頭,清雋的臉上添了幾許寒霜,“小人心裡有數,娘子不必掛懷。人各有志。”
他從來沒有口氣這麼生硬的時候。
蕭玉琢抿了抿脣,人若固執,旁人又豈能勸得動。
她雖覺得自己是好心,但旁人未必這麼覺得。
“還是多謝樑掌櫃。”蕭玉琢福了福身。
樑生慌忙避開一旁,臉色都微微泛白了。
“娘子打算什麼時候搬過來?”
“先把我在蕭家庫房裡的東西,漸漸挪過來吧,待傢俱被褥,日常所用都添置齊了,就搬過來。”蕭玉琢隨口說道。
“小人這就叫人準備。”樑生躬身說道。
有樑生,簡直什麼都不用操心,掂着兩條腿過來住就是了。
樑生連吉日都叫人算過,擇定好了。
蕭玉琢搬家的那日,長公主傷心得很。
“我兒,你受苦了,受委屈了!你在宛城那些年,就吃了不少的苦頭,如今回到長安,原以爲你是苦盡甘來了,沒曾想,婚事一直拖拖拉拉,孃家人還各種排擠……”
“阿孃,這怎麼能是排擠呢?叫祖母聽見,又該多心了。”蕭玉琢笑道。
“她多不多心,我可管不着!”長公主氣哼了一聲。
她親自送蕭玉琢去了曲江池那邊的宅子。
宅子上沒掛蕭家的匾額,卻掛着“玉府”二字。
沒去過宛城,沒見過宛城“玉府”的人,大約不甚明白。
但蕭玉琢身邊的人,瞧見這兩個字,卻是高興極了。
長安城的玉府呀!娘子這是不打算再藏着掖着,不打算再隱瞞自己的實力了!
日後若有人再不識時務的撞到玉府上來,可以痛痛快快的叫他圓潤地滾開了!
長公主一路上都憂愁着臉。
剛進了玉府的時候,還偷偷塞給蕭玉琢一疊聚財寶的存款單,“你開辦學館,這也沒太長時間,又是買宅院,又是要嫁丫鬟的。你手裡必定是緊巴巴了吧?這是阿孃自己的錢,你只管拿着!”
長公主如果知道連聚財寶都是她這寶貝女兒的,也不知還會不會塞錢給她。
蕭玉琢握着票券,握着長公主的手,心裡暖呼呼的,“阿孃真好……不過這錢您收着,我需要的時候,再問您要!”
“這是作何呢?現在你就拿着!”長公主不肯收回。
母女推讓着在廊間走着。
可走着走着,長公主就不再推讓了。
她轉身將票券交給身邊大丫鬟。
她看出來了,這宅院中的雕樑畫棟,亭臺樓榭,處處都是大手筆呀!
這哪兒是需要她接濟的樣子?
若是沒有足夠的錢財底氣,女兒敢把宅院建成這樣?
……
聽聞長公主哭喪着臉去送蕭玉琢搬家,老夫人還挺高興的。
“瞧着吧,不用我勸,長公主也得把她給勸回來!跟住在外頭,吃苦受罪比起來,她一小輩兒的臉面,算個什麼東西?”
老夫人話說出去,還沒出一日,便聽人說長公主的僕從歡歡喜喜的回來了,說是要取了長公主的日常要用之物,要在“玉府”住上幾日呢。
老夫人臉面一寒,“十一娘不懂事,她多大人了,也跟着胡鬧?這是要下我的臉面呢?”
“還真不是,老夫人您別生氣,聽回來的人說,是那宅院看起來太舒適,長公主瞧着喜歡,這纔要住下的。”老僕婦連忙勸道。
“哈!還說不是故意下我的臉面?”老夫人氣哼一聲,“她什麼宮苑沒住過?驪山行宮不漂亮?芙蓉園不漂亮?她看得上一個小小玉府?”
“驪山行宮是出自王駙馬手筆,據說芙蓉園也是王駙馬代筆。那些還都是王駙馬早期的設計,而郡主的府邸,是王駙馬如今的設計。隔了這麼多年,王駙馬爺的眼界,心胸,技藝,只怕都是當年不能比的。更何況他得了女兒,心中正高興呢……”
老僕婦見說話間,老夫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連忙停下話音不敢再說。
老夫人身邊大丫鬟卻從外頭進來,眼中是藏匿不住的豔羨,“回老夫人,婢子去打聽了,說郡主的宅院地方可大了,比崇仁坊的蕭家還大呢!”
“哼!城南原本是荒僻之地,崇仁坊在長安什麼位置?毗鄰着皇宮,位置能比麼?”老夫人不悅道。
“不但地方極大,據說裡頭亭臺水榭無不精妙無雙,細處有景緻,門庭有大氣,因宅院裡頭地方大,還有按時經過的‘人力車’。家中僕婢隨時都可伸手攔車,坐上人力車,去哪兒都快捷便利!
家丁還配有最新式的火器!火器老夫人知道麼?就是讓我西北大軍取勝突厥的那個神器!郡主府的家丁護院拿着火器防守護衛,據說她府上防衛比蕭家,甚至……比宮中還嚴密呢。”
最後一句話,丫鬟說的極小聲。
老夫人咣地一聲,砸了手中的鳳頭柺杖。
丫鬟嚇得這才住了嘴,瞧見老夫人身邊的僕婦給她擠眉弄眼的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抽筋了。
不過是她剛纔太過興奮,忘形沒有瞧見。
老夫人氣喘吁吁。
僕婦連忙上前爲她拍背順氣,“不過是以訛傳訛,這話怎麼能當真,老夫人千萬不要生氣了!”
老夫人將臉一板,“我要親自去看看!”
僕婦和丫鬟勸都勸不住。
人的衝動勁兒一上來,那真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老夫人當即叫人備車往郡主府去了。
瞧見上頭掛着“玉府”的匾額,她當即就變了臉。
她沒叫人去叫門,倒是叫人駕車圍着玉府轉了一圈。
地方是夠大,這一圈轉下來,拉車的馬都累的不輕。
院子關不住院內的景緻,落入老婦人眼中。
她臉面僵硬,總算是沒有進門自取其辱,轉過一圈,叫人駕着馬車就走了。
回到蕭家,一連兩頓都沒能吃下去飯。
……
蕭玉琢已經搬離了蕭家,就算老夫人是因爲她而生氣食不下咽,那也怪不到她頭上。
她是被老夫人攆出來的,聖上沒有追究蕭家的責任,蕭家就得叩謝聖恩了。
若是叫人知道了,也只能說是老夫人氣量小,不能說蕭玉琢不孝。
蕭玉琢厚待丫鬟的名聲,那可是傳揚了出去。
廖長生跟着景延年到玉府裡來過一趟,聽說了蕭玉琢搬家,乃是因爲袁江濤求娶竹香。
他當即就坐不住了。
當初梅香就說他“不如袁江濤”,他心裡還記着這件事兒呢。
回去求了景延年,也派了媒人來提親。
廖長生求娶的是梅香,袁江濤要娶竹香,他不介意,且還有些感謝袁江濤娶了他的女徒弟呢。
可景延年顯然跟他想的不一樣。
“聽說你當真打算把身邊的丫鬟嫁給懷化大將軍?”景延年尋到玉府,問蕭玉琢道。
蕭玉琢笑眼看她,“怎麼,如今單管我還不夠?就連我的丫鬟嫁娶也要干涉了麼?”
景延年臉面一僵,“說的我多好管閒事兒似的?”
蕭玉琢揶揄他道,“莫說我現在還沒有再嫁你,便是嫁了你,我陪嫁丫鬟的事兒,也是我自己能做得主的吧?”
景延年有幾分無語,“袁江濤乃是李泰的心腹,你把丫鬟嫁誰不成,偏要嫁給李泰的人?若是旁的丫鬟也就罷了,竹香乃是你的貼身丫鬟!”
蕭玉琢輕嗤,“還說你不是來管閒事兒的?”
“我不是管你,只是提醒一下……”景延年既不情不願,又頗有幾分無奈。
“袁江濤真心喜歡竹香,會待她好,且這也是竹香自己願意的。你看竹香只是我的丫鬟,我看她卻是我的姐妹,既有了好姻緣,我爲何不讓她嫁?”蕭玉琢認真說道。
景延年皺着眉頭,心下彆扭。
若這好姻緣和李泰無關,亦或是和她無關,他自然不會多言。
可是想到她身邊最親密的人,就要嫁給李泰曾經的近衛,她和李泰之間的關係,也在無形之中更近了一步,他就各種不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