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夜宗主怎會出現在這新岐?”
對方不過說了一句話後便又陷入沉默,讓雷鳴不得不鼓起勇氣開口打破僵局。
就算浮音樓中這位宗主大人爲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月卿對自家殿下動了手,又二話不說回到無念山、做出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可這個女人依舊是自家殿下心中不可觸碰的逆鱗。
青威軍自關屏山一戰後北上清邊,一行就是半年。
這半年間,身爲一軍主帥,靖陽王殿下逐蠻夷、平流寇,以雷厲風行之勢還西南邊境一個清明太平。
雖然不說、亦不曾表現在面上,甚至一心撲在公務、恍若將過去的一切拋諸腦後,可雷鳴知道,他對無念山的在意、對這個女人的在意,卻是從未減少過半分。
只是……
連殿下親自上山也避而不見的雲夜宗主,怎會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呢?!
“北齊正值寒冬,大雪封路、舟車難行,他這時候去做什麼?”
雲夜不答反問,讓雷鳴一凜,忽地不知該怎樣解釋。
去做什麼啊……
說殿下他扔下西南大營的四十萬青威軍不管,不遠萬里去“遊歷會友”?
還是說他不顧朝堂上下的詬病,跑到北齊去“賞雪怡情”?
這些“鬼話”連自己都不相信,又如何說服的了那位心智過人的離宗宗主?!
雷鳴很是糾結。
他怕自己說了實情後這位宗主大人也追着自去了北地,但他更怕——更怕雲夜知道靖陽王殿下北上的真實目的後,依舊無動於衷的離開,再一次讓人感受到她的冷漠與無情……
可不待雷鳴開口,蒙着面巾的女人似乎心中已經有了答案,語氣愈發沉冷:“你和前洲都在這裡,那誰同他去的北齊?”
這下莫說雷鳴,連前洲也氣息一變,呈現一種難以言喻的凝重與冷肅。
北齊正值權利交迭的空當,爲了給鎮守西北闕谷的青平軍再多爭取兩年時間,靖陽王秦君璃不顧安危潛入燕平,想要阻止齊國太子齊無昭上位無可厚非。
只是誰能猜得到,隨他北上的……竟是當年叛離靖陽王府的白家庶子白燕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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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夜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池州新岐的郊外,逗留了不過小半個時辰便匆匆離去。
雷鳴同前洲不知她出現在這裡的目的,只是蘇九玄小心翼翼的取了雲夜的血,不一會兒又送回來一個巴掌大小的木匣,讓兩人各自起了疑心,直覺這他們二人間藏着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
多日不見,那個避世無念山的女人愈發清冷淡漠,讓雷鳴也不敢多問,只能待她走後,同前洲圍堵了做賊心虛的蘇九玄,逼他說出個好歹來。
“不是我不說,只是你們家殿下中的毒太過詭異。就算這般,我們配置出來的藥也只能保他一時平安,如果不想再被激發‘朝暮’的藥性、陷入無盡的昏睡,這藥他就必須得日復一日的吃下去。”
今日被雷鳴撞了個正着,蘇九玄實在沒有辦法,只好如實相告。只是他剛說了一半,就被怒氣衝衝的雷鳴揪住衣領狠狠的摁在牆上。
“這是什麼鬼理由?因爲你解不了殿下的毒,所以就瞞着他、不告訴他?!”
雷鳴着實沒想到那位殿下半年前中的根本就不是出自西蜀的詭毒,而是一個聽都沒聽過的勞什子“朝暮”!
更讓他想不到的是,蘇九玄這個傢伙,竟然因爲自己解不了“朝暮”,就編了一套“詭毒”的謊話,將所有人矇在鼓裡長達半年之久。
如果不是今日被自己撞見,他是不是還要再繼續騙下去?
繼續給殿下吃來歷不明的“解藥”,繼續做他沽名釣譽的忘憂谷神醫?
瞞着秦君璃確實不對,蘇九玄也知道,一旦這件事被人知道,恐怕所有人都會懷疑他的用心。
一個不敢告訴別人自己“束手無策”的大夫,又有什麼理由和藉口爲自己辯解呢?!
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樣快、這樣的突然。
“告訴他?呵。”蘇九玄也不反駁,只是冷哼一聲,看向眼前一臉震怒的雷鳴。
“告訴他什麼?告訴他他身上的毒來自神女之族,就因爲他愛上了姒族的族女雲夜?告訴他他身上的毒根本無解,只能用雲夜的血來續命?還是告訴他一旦他再接近那個女人,那些想要回到族地的姒族人就會毫不留情的激發朝暮藥性,讓他永遠的陷入昏迷?!”
蘇九玄不怒反笑,說出的話像一道道驚雷,震的雷鳴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是啊……
如果知道這一切,知道自己中的是姒族秘藥“朝暮”,知道是有人刻意想要分開他們二人,知道自己得靠心愛之人的血續命,殿下他又怎能安安穩穩的度過這半年、心甘情願的服用來之不易的血藥呢!
這兩人,明明愛的如此深切,爲什麼就不能順順利利的走到最後,偏要經歷這些“求而不得”的磨難呢?!
難道這就是秦氏一族所謂的“無化之劫”嗎……
雷鳴忽地收了手,一言不發就垂着眼轉身離開,讓蘇九玄有些莫名其妙,在寒冷的夜風中愣了好一會兒,纔對着空氣不解的問道:
“他這是怎麼了?”
三人尋了偏僻的地方說話,雷鳴一離開,自然只剩蘇九玄和前洲二人。
不過蘇九玄似乎忘了身邊那人是從不多話的前洲,見對方半天沒有吱聲便皺着眉轉過頭,看向抱劍倚牆的劍客。
然而前洲的劍已經背到了身後,正用銳利而複雜的視線盯着雷鳴離開的背影。
感受到了蘇九玄的凝視,轉過臉,薄脣輕動,幽幽吐出幾個字:“自求多福吧……”
說着提氣一跳,竟是越過矮牆,就這樣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