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九月。雖說身在江南,不若無念山那般早早便入了冬,可傍晚的寒風中還是染上了些秋涼之色。
一個暗色的身影站在淺灘渡口邊,望着被殘陽染紅的江面,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當年還有師兄同行,如今再見此景卻只有自己一人了。”
見渡口有些蕭瑟,喬裝打扮的雲祁擡手招了剛剛靠岸的小漁船,鬢角已白的船家弓着身子探出臉來,“小爺可是要渡河?”
船家見岸上的公子點了點頭,在一身水腥味的麻布衣衫上擦了擦手,卻是擡着一張黝黑的臉,好心的說道:“今日的渡船都停了,小爺若想渡河,還是在鎮上住一晚,明日趕早吧。”
“我前幾日過河來,還是酉時停的船,怎的今日申時未過,便不能渡河了?”雲祁皺着眉,看了看天色,臉上多了分急切。
“哎,這嘉陵渡都傳遍了,怎的小爺不知?”船家將船繩用力甩上岸,一個跨步便跳了上來。那雙快磨破的布鞋沾了水和泥,又破舊髒污了幾分。見岸邊的人一臉茫然,嘆了口氣說道:“都河上游那些殺人不眨眼的水匪,殺到嘉陵渡來啦!”
“水匪?”
“可不是!”船家拉着船繩,用力將船靠了岸邊,將繩一圈一圈的繞在渡口的木樁之上。“三日前的夜裡,還在這江上劫了艘船,連官兵都趕了來,打打殺殺到大半夜吶!”
雲祁皺着眉未說話,船家從小漁船上拖了一副半舊的漁網下來,又好奇的撇了他一眼:“據說第二日可是在這江面上撈了一日的屍體,足足一十七人呢!也不知是那水匪還是船上的人,就這麼死了,怪是嚇人。”
船家又跳上船,拎了一筐數條半大不小的魚:“鬧的這幾日人心惶惶的,漁船商船根本就不敢上來,連渡船也只敢在白日送些客。這要不是我家那寶貝孫子吵着要吃魚,老頭我也不願來冒這個險!”
“哎呦,我那個小冤家喲,可是等了好半天了……”見船伕拎着魚筐和網,一腳深一腳淺哼着小曲晃盪而去,等着渡河的人手一擡,一枚銀錠無聲的落入筐內,隨着那半筐江魚,消失在了昏暗的天色之中。
直到見不到人影,雲祁才勾了笑,手起劍落,將那船繩齊齊的割裂了開來。擡腳用力一蹬,翻身上船,小漁船便載着他晃晃悠悠的朝着江面而去。
------
正值午時,城門口進進出出的行人絡繹不絕,連帶着開在一旁的酒肆生意也好上許多。裡裡外外的桌上都坐了好些客人,讓店家一陣吆喝忙碌,竟是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
酒肆開在人來人往處,客人也多是來自天南海北,碰上熟識的也會三三兩兩坐在一起,自是少不了八卦閒談一番。
“你可聽說了?那江面上浮起好些個匣子來?”
“匣子?匣子有什麼好奇怪的,許是誰不小心落入江中的罷了。”
“可不是一個兩個!聽說大大小小得有上百個呢!”
“上百個?!這麼多,那前幾日不是沉了艘船嘛,難不成是那船上的?”
“可不是聽說是船絲綢羅緞麼,怎的還用匣子裝呢?”
“這有錢人的心思我們小老百姓哪懂?!”
“你們說……會不會是些金銀珠寶什麼的?”
“呵,看你那樣,眼睛都亮了!就算是珠寶,也沒你的份。沒見那些個官兵麼,來勢洶洶的,撈了個乾淨呢!”
友請提示:長時間請注意眼睛的休息。網推薦:
>
三個商販模樣的男人坐在桌邊有一句沒一句的。忽然一枚銀錠堪堪的落在桌子中央,發出不大不小的一聲響。三個男人傻了眼,齊齊擡頭看向坐在桌前,扔下銀錠的人。
一張方正黝黑的臉,身着布衣,手提重劍,風塵僕僕。臉上略有倦色,眼神卻是犀利的讓人不敢直視。“敢問幾位可知這帶兵巡視嘉陵渡的是何人?”
見三人面面相覷了一番,那位莫名其妙出現的人卻是將銀錠向前推了推,擡了擡眉,做了個請的姿勢。
中間的瘦臉一邊瞅着對方的神色,一邊將銀錠往懷裡一攬,支支吾吾的說道:“淮州嘉陵提轄…李…李…大人!”
“多謝!”話音還未落地,布衣之人便提劍而去,那三名商販見對方來得快,去的也快,可一句話便得了這麼多銀錢,也沒多想,開心的又叫了一壺酒,繼續吵吵着喝了起來。
一雙眼睛瞥了瞥布衣劍客離去的方向,放下一塊碎銀,也消失在了城門熙熙攘攘的人羣中……
-------
城外的破廟,荒蕪了許久,早已是殘垣斷壁,搖搖欲墜。滿地雜草重生,腐敗荒頹,只剩幾面不完整的磚牆,看着似乎可以擋些風雨。
一身素衣的公子帶着書僮,剛擡腳跨入,便見裡面姿態各異的幾人齊刷刷的擡頭望了過來,有驚訝,有好奇,更多的卻是對陌生人的戒備。
燃燒着的乾柴發出一聲爆裂,滿是絡腮鬍的大漢纔出了聲打破了滿室的尷尬:“挺俊的公子,怎的也要在這破廟借宿?”
“錯過了集鎮,只好在此湊活一夜,打擾各位了。”說罷彎腰做了個揖,一身的迂腐氣,讓柴火邊的江湖人看不慣的哼哧了幾聲。
小書童生的脣紅齒白,頭上紮了個圓圓的髮髻,笑起來眉眼彎彎,看着倒是可愛許多。一擡腳,便傳出幾聲叮叮噹噹,原來是腳邊拴了個銅鈴鐺,好在兩人入了破廟便在一旁歇息了過去,不出聲,也不擾人,倒也讓大家忘了這兩人的存在。
“你們可聽說過禹州吳家?”幾個人本是不識,恰巧在這破廟裡遇上,眼見時辰尚早,便燃了柴火,聊起這一路的見聞來。
“可是那個剛在嘉陵渡沉了船的吳家?”小乞丐瞪着好奇的眼,望向說話的人。
“可不是,這吳家也不知造了什麼孽,他們家老爺前腳剛受了刺激,變得瘋傻癡呆,這少爺後腳又在嘉陵渡出了事。留下一家老小,也不知以後該如何過活。”
“原來還有這檔子事啊,那這吳家可倒了黴運,怎的就遇上了水匪。”
“也別說,或許那匪徒就衝着吳家去的呢。你們是沒見到,船沉的第二天,那江面上可是大大小小漂了幾十個精緻的匣子呢,瞅着像都是些值錢的東西。”有人湊了頭出來,亮着一雙眼八卦道。
“你怎的沒撈個上來瞧瞧?”
“別提了,那官兵圍了一圈,都不讓靠近,一個不落的都撈了回去,哪輪的上我們!”剛纔說話的人啐了一嘴,又翻過身裹了外衣睡了覺去。
“入了官家啊,那可沒什麼想念頭了。”話題一轉,一羣人又說到兩大武林高手蕭白和江慕容的十年之戰上去了。
“會不會是……”小書童眼睛眯了眯眼,輕聲嘀咕到。
“閉眼,睡覺。”
小銅鈴晃盪了一下,發出淺淺的叮噹聲,不過一瞬,便又沉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