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大沽撤退計劃
“別苶了吧唧的，都打起精神來，乾點活兒這個費勁！”
餘明浩站在訓練場上叫罵着，可今天217團的戰士卻並沒有進行日常訓練，而是用廠內廢棄槍管、鐵條等玩意兒在訓練場上拿焊槍進行着焊接。
他們在焊大院圍欄，不是大沽廠的大院，而是在大沽廠外的訓練場上，再焊出一個大院圍欄來。
這也是昨天曹老爺子來的目的，準確的說他是來求許朝陽的。
“曹老，請爲我解惑，我也想在戰爭來臨的時候，爲國家出一份力。”
許朝陽在昨兒不是心裡揣着明白，跟曹坤裝糊塗麼？曹坤拄着文明棍站起來了，很認真的告訴他：“前些年我身子骨兒還行那陣兒，鬼子請我去過海光寺駐屯軍司令部，裡面有幾棟樓、是個什麼陣勢，我到今兒還清清楚楚……”
老爺子走到了許朝陽的辦公桌前，拿起筆就給他畫，邊畫邊解釋：“這兒，是駐屯軍司令部的外牆，這裡面是大院兒，院中有兩棟小樓，一排平房，和一樁瓦房。”
“大院平時，給日本兵進行訓練……許團長，你是軍人，這地方一旦打仗了該怎麼防守你心知肚明，我就不多言語了，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許團長真的領人跟日本人再次打起來了，在眼下不能進天津的情況下，起碼得對院裡的地形做到心知肚明。”
1937年7月29日，鬼子對南開大學進行了轟炸，校長隨後與北大、清華共商成立西南聯合大學事宜。抗戰時期，在南開大學與日軍的戰鬥中，天津百姓冒着槍林彈雨給這羣學生兵送飯，公私汽車全員爲前線運送彈藥，以南開爲基地，宣傳鼓舞抗日情緒、救護傷員，上演了一出了軍民魚水情！
那爲什麼天津百姓會如此呢？
應該有幾個原因，首先是到了1937年聯合抗日的情況下，大家抗日情緒達到了巔峰；其次，是在今和平區營口道三德里21號建立的北方局，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1936年春，北方局成立，而那位神秘的首長，許朝陽至今還無緣相見，就連他許朝陽手底下這些曾經打老家派過來的人，都不曾透露給他任何關於北方局的消息。
不然，在沒人盯着的情況下，你以爲隨了‘紅’姓的許朝陽能這麼自由？那不得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將自己所作所爲都讓人看到以後，人家纔會放任你麼？
比如組建各地工會、比如在大沽廠建學堂，這些都是看在人家眼睛裡，你以爲那位老首長眼睛裡揉沙子？
“嘿嘿。”曹坤把話說到這兒，還有點不好意思，挺大歲數的人了，竟然低下了頭說了一句：“朝陽啊……”這麼一叫，倆人的關係瞬間親近了很多：“我們家小慶，到時候我也要讓他爲國出一份力，幫着送點東西什麼的，你要是順手的話……”
咯嘣。
曹坤給牙咬得咯嘣嘣直響：“幫我弄死他。”
那一刻，曹坤臉上掛滿了笑，可笑容裡的悲哀只有他自己懂。
唉……
許朝陽就知道得有這麼一出，你曹少山一個養子把持着曹家的財產，人家能放過你麼？你以爲老爺子歲數大了，人不行了，也沒人搭理了，是吧？沒想到人家仗着身份給何長官送萬民傘救了許朝陽一命的時候，就始終算計着有今天呢吧？
許朝陽擡起了頭，於辦公室內迴應了一嘴：“不叫事。”
戰爭裡死兩個人能叫什麼事？
而七七事變一旦爆發，整場戰鬥一旦開打，許朝陽只有很短的時間做出反應，曹坤給的情報換他養子一條人命，這樁買賣實在太值得了。
7月12日，也就是七七事變爆發後的第五天，鬼子迅速向天津增兵3.5萬人，這3.5萬人由大沽港登陸，就駐紮在所謂的‘鬼子大院’，天津被佔領後，由此過往的中國人必須向鬼子鞠躬行禮，稍有疏忽就會被拉到院裡，槍斃都算好的！
可許朝陽能給手底下的戰士，拉到駐屯軍司令部樓下，像鬼子欺負咱們似的，做所謂的‘演習’嗎？
他不能。
那他就只能根據曹老爺子提供的情報進行進攻戰術演練，因爲小鬼子在援軍趕到之前，是不可能從海光寺出來的，他們轟炸南開大學的日子也是在7月29日，7月12日援軍就已經到了。
……
訓練場上，許朝陽看着手底下人一點點用破舊鐵管焊接起柵欄充當海光寺駐屯軍司令部圍欄，又瞧着手底下人用木板搭建出了與海光寺司令部差不多大小的房屋框架，眼下許朝陽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在七七事變發生之後，在雙方都知道戰爭即將打響時，拔掉海光寺這顆釘子！
駐屯軍司令部可有整整八個中隊，而天津所有日軍更是達到了八千之衆！
他們遍佈在海光寺與海河沿岸的各個地方，想要拿下這場戰鬥，一個團，幾乎不可能。
許朝陽能夠慶幸的，只剩下了駐紮天津的部隊是29軍38師，這支部隊常年和日本人交手，在開戰之後更是一點不怕的突襲了東局子機場，炸燬敵機十幾架。
想想看，東局子只有一條土質跑道的地方，鬼子停了十幾架飛機，他們想要幹什麼？
“就吃這個啊？”
訓練場上，在所有人都忙碌的時候，常戰滿頭大汗，一手大餅子一手鹹菜條，腳邊擺着一個大茶缸子，正在大口大口咀嚼，腮幫子都鼓着。
“這不正施工呢麼？伙房的人都上去幹活了，這時候還挑啥，有塊大餅子‘熥熥’得了。”
常戰說着話，又咬了一口鹹菜，那大蘿蔔乾鹹菜在嘴裡嚼得‘嘎嘣、嘎嘣’直響。
許朝陽手底下人就這點好，不挑吃喝，在內蒙，他們跟着他啃炒米；在長城上，他們一起吃窩頭，反正只要能吃飽就行，連大碴粥都照樣喝。
“這些打天津招的新兵怎麼樣？”許朝陽沒多說，很多事都是心照，手底下人跟着自己吃了多少苦，死了多少人他心裡有數，不用總掛嘴上。
“沒見過血呢，怎麼樣誰知道？”
常戰用捏着蘿蔔乾的手往工地上一指：“可那小子行，那小子叫呂海泉兒，打通縣的時候手底下人差點沒死絕了，給這小子氣的，上了城樓子，把劉根兒的機槍都扒拉開了，衝上去硬豁了兩個保安隊的肚子，才坐地上‘嗚嗚’哭。”
“這不麼，回來以後又給他補了新兵，這小子跟窮鬼撿了個牛糞似的，恨不得捧手裡，生怕丟了晚上沒東西生火……”
哈哈哈哈哈哈！
許朝陽那個樂啊，不顧身上這套軍裝的新舊程度，一屁股坐在了常戰身旁的土坡上，他又想起了前兩年自己手裡沒人的時候了，那時候他不也一樣麼。
“老常，你還記不記着，咱們剛從東北出來的時候，才進內蒙，那不也窮的就差賣褲衩子了麼？”
“怎麼不記着？”常戰立即說道：“當年你給9旅姓王那小子送禮，給咱哥幾個打鬼子身上順下來的幾塊表都收走了，前兩天耗子還跟我念叨呢。”
這回許朝陽沒樂，而是看着眼前這些身影正在逐漸生疏的漢子們嘆息了一聲：“是啊，現在一想就跟昨天的事兒似的。”
“不過，老常啊。”
許朝陽一指：“這兒差不多了，咱們得仔細研究研究這場仗應該怎麼打，咱們現在的火力可比小鬼子強多了，可不能丟磕磣嘍。”
“又要打仗啦？”
常戰回過頭來看向了許朝陽：“不是剛打完通縣麼？這怎麼又打？”
常戰有點煩了，他從東北一路殺出來，纔在天津穩當了幾年兒啊？這幾年日子過得多好啊？
“咋，捨不得你那小寡婦啊？”
許朝陽知道，在217團玩了命的娶媳婦時，不聲不響的常戰也在當地找了一個死了男人的小寡婦，倆人日子過得可美了。有一回許朝陽從大沽船廠坐車回家，正瞧見這小兩口在水邊上溜達，他們肩並着肩，常戰揹着手拎着兩雙鞋，就這麼趟着水，誰也不說話。
許朝陽看着水邊上被趟起的漣漪，都不忍打擾。
後來，許朝陽找人打聽過，那小寡婦今年三十一，男人死在了直系的一場內鬥裡，死了十年了，也是個當兵的。人家自此之後就一直單着，好像還有不少媒人上過門兒，也沒吐口兒。
但這倆人湊到一塊之後，常戰是既沒擺酒收禮，也沒和任何人說，不過，這都快成爲軍營裡大家夥兒都知道的秘密了。關鍵是，他倆出去溜達也不避人兒啊。
“那咋不辦事呢？”許朝陽埋怨的說了一句，就像他那個時代自己好哥們結婚沒給自己消息似的。
常戰偏着腦袋回答：“你管我呢？”
這虎玩意兒就是愛嗆着茬說話，從在東北的時候就這個德性。
可接下來他又會給你解釋原因，許朝陽都習慣了：“咋辦事啊？你這兒，今兒去平津線打火車、明兒去通縣攻城，人家已經是寡婦了，哪天我要沒了……”
“憋回去！”許朝陽突然扭過了頭：“不知道我忌諱這個麼？”
“你他媽愛忌諱不忌諱。”常戰聽見許朝陽的呵斥反而樂了，上下晃悠着腦袋說道：“命老子都給你了，話還不讓說了？”
“老子就說！”
這常戰和劉根兒、屈勇的虎都不一樣，他他媽是愣，愣了吧唧跟你頂着來，沒招。
“這年月，男人不好活，就更別提女人了。”
“哎，不怕你笑話，我他媽連晚上辦事都得使喚洋腎衣。”
“怕的就是那天我出點什麼事……你說人家本來就是寡婦，跟着我以後，我再沒了，那不成剋夫了麼？往後怎麼辦？”
“咱自己怎麼回事自己知道，當兵打仗的就這個命，她們呢？得罪誰了？就爲了讓你痛快痛快，給自己這輩子都搭上，也怪犯不上的。”
常戰不知道什麼‘情啊’、‘愛啊’的，即便到了天津這個眼界開闊的地方，他也不想去明白那些東西是什麼意思，就把這件事往最腌臢了說，好像只有這麼說，他纔像是個男人，纔有英雄氣概。
那時候東北人都那樣，越不拿這種事當回事，在別人眼裡顯得越男人。
而在許朝陽的時代了，連女人都不當回事嘍……
“過幾天，我跟鐵路局要車皮的時候，多要幾節拉人的車廂，你給咱們團結了婚、和你這樣沒結婚家裡有人了的，都統計統計。”
常戰立即問道：“你要幹啥？”
“把人都送走，送到西北。”
常戰這才明白過來：“我聽耗子說，你們家人都在西北是吧？”
“你以爲呢？”
“我以爲你們給他們都藏起來，拿我們把柄呢。”
“啥！”許朝陽看着常戰直接罵了出來：“去你大爺的！”
常戰卻在捱罵後，傻呵呵的在那兒笑，這孫子，什麼事都能拿出來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