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短暫的安靜並沒有持續太久,傍晚過後,雨勢又開始逐漸大了起來。將至凌晨,閃電再次劃破天空,幾記乍雷響徹雨夜,把那些安然入睡中的人們給驚醒。
紀巖並沒有睡沉,第一道閃電亮起的時候她就醒了,響雷緊隨而至,落下來的瞬間,她就聽見那個房間裡傳來的重重的呻吟聲。也來不及多想,匆匆跳下地,拖鞋都來不及穿光着腳就跑過來:“怎麼樣,又開始疼了嗎?”這才消停了多大會兒工夫,真是要了命啊。
這一次簡勳緊緊攢着胸口,高大的身形在牀上縮成了一團,嘴裡頭在不斷的哼吟,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紅,變換不停,先前還直冒冷汗,現在連汗都不出了,顯然疼痛的極別在升高。
“簡勳,你醒醒——”紀巖注意到他除了痛苦的悶哼外,嘴形在蠕動,開合幅度很小,卻是在不斷的默唸自語
聽不見聲音只能單憑猜測,很簡短的一句話,不斷的在重複,特別的最後兩個字次數最多,一遍一遍,竟似在說‘不要——不要——’顯然,此時他已經神智不清了。
紀巖摸了把簡勳的額頭,觸手滾燙,也難怪他會說胡話,這是高燒燒迷糊了。說是老毛病,沒藥可治,可她也不能就這麼幹看着什麼都不做吧?
偏偏這人又迷糊着,透露出的消息也是有限,哪怕是應應及的策略都沒有,任何止痛類藥物她又不敢給他吃,就這麼眼看着他痛的死去活來,還真是種煎熬。
也就是在她腦子裡閃過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時,外面閃電過後超長的沉寂後,‘咔嚓’聲雷響,哪怕是隔着玻璃窗也像是在頭頂炸開了一樣。
“啊——”牀上的人大叫了一聲,直接滾到了地上。
紀巖也給嚇的一蹦噠,心臟惶惶跳不成個兒了,再多來幾下她都得嚇出心臟病來。可這時候也顧不得再想其他,趕緊撲過去看看人怎麼樣了?
“簡勳,簡勳——”喊了好幾聲也沒得到迴應,緊閉了眼睛,渾身燙的都能煮雞蛋。
這到底是啥毛病啊,打個雷能疼的暈死過去,折騰了十幾個小時的紀巖也跟着疲憊不已,費了好半天的勁才把人重新又搬回牀上去。
簡勳長得人高馬大,兩人的體形存在相當大的差距,他又暈了過去半點勁兒使不上,純粹靠着蠻力生拉硬拖,好在紀巖一直鍛鍊,體能好了不少,換了從前估計就是累癱了也未必能成功。饒是如此,從地上到牀短短的距離也足夠她中噓噓帶喘,愣是停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下雨天空氣本來就陰悶,身邊又有個高溫發熱體,搬人又是個力氣活,只這會兒工夫紀巖鼻尖就佈滿了細密的汗珠,身上也粘乎乎的衣服直往上沾。
瞅着牀上沒啥反應的簡勳,這樣暈過去倒也挺好,至少不用再疼的要死要活了,稍鬆了口氣,視線停留在他橫擱在胸口的手臂,疼痛可能來得太劇烈又太突然,攢緊着拳手都沒有鬆開。
這時候別的可以不用去理會,體溫必需得降下來,不然持續高熱下去再把腦子燒壞了就麻煩大了。
紀巖不知道以前這種時候簡勳家裡人是怎麼辦的,她現在能想到的辦法那就是物理降溫,家裡備着日常藥品箱裡頭有整瓶的酒精,倒進碗裡拿了綿紗布擦試身體的一些部位,不敢冒然給吃藥的情況下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她個大姑娘,隨隨便便摸個男人身體,就算是男女朋友,合適還是不合適?轉念又一想,也用不着太矯情,這爲了退燒又不是其他別的……更何況,就是其他別的她不也都做過了嗎,吭嗯——,還是別尋思那麼多了。
酒精也拿來了,綿紗布也準備就緒,跟着就得是撩衣服解釦子,露出肉來好塗抹了。紀巖做好了心理建設,當下也沒有再猶豫,扯開薄被子就開扒。
夏天的衣服少,上身也就是件短袖t恤,脫掉就露出光果果的胸膛,下身長褲一早就褪掉了,裡面穿了個闊腿五分褲,牀上的薄被早不知道踹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倒也省得她再去處理了。
這時候紀巖自然沒那個閒心去欣賞身材不身材了,拿了棉紗布蘸了酒精就往他身上抹,可以是過高的體溫冷不丁接觸到了涼意,平躺的身體縮索了下。
紀巖也不管他聽得見聽不見,只是解釋道:“你的溫度太高了,再不降一降就要燒成傻子了,配合一點,擡擡胳膊,轉下頭——”藉着不斷抹試的動作,不住的開口跟他說話,試圖把他給叫醒。
可這樣的行爲顯然沒什麼用處,直到所有的酒精都擦完,這人也沒被叫醒,反倒是她自己喊的嗓子都有些啞了。
爲了儘快的把溫度降下來,紀巖就一直守在牀邊,一層酒精被蒸發了就再擦下一層,也不知道擦了多少遍,量過了四次溫度計時,高燒總算是退了些。
窗外的雨依舊持續下着,隔上一段時間就會響上幾聲雷,夜風轉向,斗大的雨點‘噼哩啪啦’落在玻璃上,給予這樣的夜增添些陰涼的節奏。
收起了剛量好的溫度計和剩餘的酒精棉,紀巖打算站起來喘口氣兒,這一晚上都守在牀邊,閤眼稍睡的時間都沒超過四十分鐘,還得不斷的照顧他,也確實有些不大好受,打算着趁他安穩的時候歇上一會兒,坐着喝口熱水也是好的。
哪知道她這剛要起身,就聽見牀上的簡勳突然啞着嗓子說了一聲:“別走——”伸出手臂在空中揮舞着,試圖抓住某種事物一樣。
紀巖當時也沒太反應過來,順嘴就接了句:“我不走,就是去喝口水。”等意識到的時候,再回頭果然看見簡勳還閉着眼睛,剛纔那句完全是夢話,不禁啞然失笑的搖了搖頭。
可不管怎麼地,這有反應就比沒反應強,管是夢話還是真話,也不用太在意,知道他不再暈迷那就好。
挺自我寬慰的站起身,紀巖打算繼續把手裡端的東西拿到客廳去處理掉,再次轉身,還沒等走出兩米遠,身後猛的一股大力攔腰把她抱跌到了牀上去。
驚魂未定,還不等她開口詢問個究竟,前一刻還處於閉眼狀態的人,這一刻卻在怒目而視,稍稍降下溫度的臉仍然呈現出病態的紅,同樣燒紅了的脣開合間只在重複着同樣一句話:“你不要走,別走——”
紀巖只掃上一眼就知道他這是還沒清醒呢,兩個眼睛倒是睜的溜圓,可是根本就沒有焦距,這樣的行徑只是憑着腦海裡潛意識做出的反應,對象是誰並不重要。
這得是多深的執念纔會在發病的時候念念不忘,或者可以說這病本身就是這股執念引起的。
當紀巖意識到簡勳這樣的執念是對着某個男人或者是女人發出的,而自己還在費心巴力的在照顧他,就打心裡頭覺着不舒服,使了力掙開些身上的桎梏,甩開手就走。不無後悔先前的決定,到底對他了解的還是太少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覺察到了她的這股冷淡消極的情緒,手上落空了的簡勳突然衝着她大叫了聲,一手緊攢着自己胸口的衣襟,似在強制忍耐這股疼痛,一手疾伸過來,把她重新圈在臂彎裡,堅持不住似的摟着人一起倒在了牀上。
“你鬆開手——”跟剛纔不同,這次他像是鐵了心似怕她掙開,鐵臂鎖住的力道超大,紀巖掙了兩下都沒掙開,不禁有些懊惱,一時來了氣,拿手肘朝身後拐了兩下。
她越是這樣簡勳越是擔心她再掙開一樣,加大了力道半點餘地都不給留,一邊疼的要死直哼哼,一邊把她狠命的壓在懷裡頭,嘴裡還不住的啞着嗓子道:“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你別走——別走——”
紀巖回不了頭,卻能感覺到他重重的呼吸噴在耳朵後,話音裡滿是後悔和絕望,帶着驚慌的哭音讓她心頭狠狠的跟着一顫,從來都沒見到過簡勳有這樣的一面,她有些好奇讓他產生這樣執念的主角究竟是什麼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她的安靜讓身後的人產生了安全感,又或者是體溫降下來的關係,驚慌的道歉聲漸漸消失,緊繃的身體也在緩緩放鬆,連呼吸都變得平穩了下來。
紀巖以爲他又一次進入了疼痛低波段,試着掙了掙腰上緊鎖的鐵臂,下一秒鐘,緊貼着後背放鬆下來的身體再度變得緊繃,聲音也緊隨而起:“不要走——”這回是兩隻手全都攀了上來,緊環成扣牢牢的把她鎖在胸前,又往懷裡帶了帶,整個成了連體嬰一樣。
跟意識不清的人說再多都是浪費口舌,沒有半點用處,幾次三番紀巖也是真挺累,索性丟開甩到地上的碗和酒精棉,任他這樣摟着,閉了眼睛跟着一起躺着,不知不覺的竟也跟着睡着了。
窗外大雨還在繼續,偶爾劃過的電閃雷鳴,竟似再也無法影響不到裡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