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鬱的樑工嘆氣連連，在小助理張莫竹離開後把項目日報扔進了辦公桌抽屜裡，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出神。
他不看項目日報已經好幾天了。
項目的大致進展他摸摸測試版獵鷸者就能瞭解得差不多，更加細緻具體的東西他也不用看項目日報，沒事看看阿鰻就行了。
無名氏這個人—或者說這條魚—非常簡單直接，從不遮遮掩掩，痛痛快快的，喜怒俱形於色。
項目進度喜人時，阿鰻天天在工位上哼歌，必選曲目是《我相信》和《我的未來不是夢》，特別興奮的時候阿鰻還會跳出工位，揮舞魚鰭作翱翔狀跑圈，高興得想飛上天和太陽肩並肩。
一旦出現進度滯後的情況，阿鰻就變得十分暴躁，一言不發地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擡起辦公桌保險櫃等重物猛砸，哐哐哐哐，砸得整棟樓都在晃，樑德還要時不時用金蛇纏沾手穩固建築結構，想不瞭解項目的真實情況都難。
充滿了專業術語和複雜數據的項目日報哪有阿鰻直觀，獵鷸者的研發工作進行得怎麼樣，樑工只要聽聽外面是“我相信我就是我我相信明天”還是“哐哐哐哐”就完事了。
但整理彙集項目日報可以幫助團隊成員回顧總結已完成的部分，日報公開發布後還能讓大家對項目有一個比較全面的瞭解，樑德也就繼續保持着每日報送的規矩。
這一週以來，樑德差不多把阿鰻的歌單聽完了，送到他手裡測試的獵鷸者狙擊步槍越來越精準，隔着中低烈度的空海亂流狙擊一打一個準，彼岸977世界外面的海中生物一見他就跑，連那些憨乎乎的空海蜉蝣都已經認清了他辣手無情的真面目，再也不會好奇地在他身邊蹭來蹭去了。
這款狙擊步槍發售後，一定能讓莫氏重工在界外武器領域的口碑更上一層樓。
但對樑工來說，這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之所以接手這個項目，主要目的並不是爲莫氏重工打造一款明星產品，他只是想花莫氏重工的錢、用莫氏重工的設備，在莫氏重工的支持下開展自己對空海亂流的研究，弄明白自己穿越前在亂流裡漂了多久，最古藍星又過去了多久。
非常遺憾，在這兩個問題上，樑工一無所獲。
“坐在這兒幹想也沒用，動起來，先動起來。”
樑德元神微動，召回了在外面遊走的分身。
在靈明籠罩的範圍內，他可以拆分元神自由活動，但如果要穿越出界的話，還是必須恢復完整的神魂，不然就通不過界膜的過濾。
世界和界原行者是遠房親戚不假，沒事進進出出串串門也很簡單，但如果是隻剩半個身子半個腦袋的詭異生物想進進出出，再親的親戚也不會把門兒開開吧。
樑德乙丙丁陸續趕來，樑工把自己組裝完畢後傳送出辦公室，搖搖晃晃地踱到公用穿界門前刷了下項目總監的工卡，那臺傻大黑粗的穿界門發出類似低級轉場音效的唰唰聲，唰地一下把樑德送到了彼岸977號世界的界膜附近。
樑德無精打采地在虛無的空海里躺了下來，任由流動的虛空把他送進了最近的中低烈度亂流區。
此岸行者堅如磐石，像樑德這種疑似來自最古藍星的此岸種更是又硬又沉，是江流石不轉的那種石，相位猛衝都衝不動。
雖然都是白劫下位行者，但他根本不需要像審時語那樣通過高強度計算與空海亂流保持最合適的距離，只是中低烈度亂流的話，跳進去泡着也沒什麼，反正卷不動他。
樑德提前做過功課，在《人間之鑑》上翻了不少論文，知道空海亂流捲入此岸行者後會被拉低整體烈度，就像吃了片強效鎮定劑。
所謂的高烈度亂流他也試過幾次，沒有用，再浪的空海波濤遇見了他都會浪子回頭，頂多是把他捲到附近的海域，穿界門一開就回去了，能把他衝到形神分離的亂流他還從來沒遇到過。
不夠浪啊……
樑德躺在一片虛無中搖曳，沒事開兩槍記錄數據，看起來悠哉得很。
但他心裡已經糾結到了快要宕機的邊緣。
開始亂流實驗三天後，他每進入一片亂流區就會馬上趕跑那些生活在其中的空海生物，開槍狂射，打得一隻蜉蝣也不剩，徹底排除掉其他影響，從而更好地驗證彼岸北少林十勝大師的“隨緣而行”猜想。
經過多次實驗後，樑德覺得十勝大師的猜想似乎是正確的。
當他進入空海亂流躺屍後，那一片無規律的虛空流動好像突然有了主心骨，他的武者靈覺明顯地感知到亂流“想”把他往某個特定方向捲動，但是衝不動他，只能在原地像沸騰似的鼓譟。
衝都不會衝，這亂流真沒用……
樑德嘆了又嘆，隨手一槍打爆了一隻無辜的裂空海蛇，他聯繫上張莫竹向界內發回了數據，然後繼續自己的思考。
假如空海亂流真的是“隨緣而行”，那麼，只要在海中豎起一道最強大的因緣信標，那個女人自然會像一塊被磁石吸引的鐵塊，在亂流裹挾下以最快的速度歸來。
可是因緣這個東西強大與否完全取決於個人的認知。
同樣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異性，如果長得好看，就會成爲“青梅竹馬”，要是長得不行，那就是隔壁阿姨家的小孩，彼此之間羈絆的強度截然不同。
那個女人畢業後連出身世界都沒回過，按理說，界原空海兩岸與她牽扯最深的無非就是劍仙遺蹟世界、莫氏重工所在的彼岸977世界，還有……還有我所在的世界。
但是……我怎麼知道，在那個女人心裡，我在的地方算不算有牽絆。
她畢業後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在亂流區做實驗完全不顧生死。
萬一她真的什麼都不在乎，那捲着她的空海亂流也無緣可隨。
可是我該怎麼確定她心裡的想法。
樑德糾結又糾結，最後還是想不到答案。
算了，去問問她吧。
他拿出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