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德大大方方地撤掉了籠罩在身外的內氣防護，任由魏舜蘊含着非凡之力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魏舜眼中環繞瞳孔的碎光不停地聚散分合，他彎腰俯身伸長脖子，宛如實質的目光像棍棒一樣抵在了樑德的胸口上，可是直到驚愕爬滿臉龐，血絲布滿眼球，他仍舊沒能得到答案。
非凡之力耗盡了，可眼睛什麼也沒說。
不要說明確的答案，連含糊不清的隻言片語都沒有。
自從能力覺醒後，魏舜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從我身上得不到答案是嗎。”
樑德張開雙手，望着面前兩眼通紅的年輕男子道：
“要不要再多看兩眼？”
魏舜搖了搖頭，他擡起撐在膝頭的左手，扯着旁邊關係中年的外套站直了身子，關係中年看他臉色蒼白搖搖欲倒，連忙扶穩了他。
“謝謝。”
魏舜勉強站穩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揮起手掌切在關係中年的頸側，這一擊的力道不大，卻很利落地將關係中年打暈了過去。
只要看到了弱點，即便是第三等級的戰鬥向異能者，他也有信心以普通人的體能將其擊倒，何況只是一個受過簡單訓練的行政人員。
接下來的事情，沒必要讓這個人聽到。
魏舜做了幾個深呼吸，非凡之力耗盡後的虛弱身體恢復了一點體力。
“爲什麼？”
他閉着痠痛的眼睛憑感覺向前走了幾步，語氣誠懇地向樑德問道。
這是他覺醒十餘年來第一次真心實意地向別人發問。
先前的目的已被拋諸腦後。
比起外星文明的情報，他更想了解自己的能力。
這雙能給出一切答案的眼睛纔是他的根本。
樑德打了個響指，地面裂口裡伸出幾條黑影，七手八腳地把倒在地上的中年人拖進管廊原路送回。
然後他伸手按住魏舜的肩頭，徐徐注入一縷滋養形神的琥珀內氣，讓這個快要虛成慘白紙片人的小夥子緩了過來。
魏舜站樁回血的時候，慄知弦悄悄發來文字問道：
“他爲什麼得不到答案啊，你不是把防禦都撤掉讓他隨便看了嗎？”
“因爲我是一個謎一樣的男人。”
“嘁，你也是神秘人唄。”
“對它來說，的確是。”
“它？”
樑德鬆開手，被他奶了一口的魏舜精神煥發，非凡之力充盈，狀態比來之前還好。
“我猜你剛纔問的是，我是誰、我從哪裡來、爲何而來之類的問題，對嗎？”
魏舜點頭道：“我問的是你從哪裡來。”
“這就對了，它也不知道我具體是從哪兒來的，你怎麼問得到。”
它？
樑德指着自己的鼻尖，道：
“你再問問，我來了有多久。”
魏舜睜眼一掃，答案立即浮現。
“26小時8分14秒。”
樑德點頭：“沒錯，我就是昨天早上來的。
你在地下用目光傳給我的信息裡說，你有獲知一切問題答案的異能，這是你發問後得到的答案嗎？”
“是的。”
魏舜道：“這是我發現自己覺醒異能後問的第一個問題，眼睛告訴我，只要條件足夠，我就能問出一切問題的答案。”
“眼睛告訴你？不是這麼回事。
不是眼睛，也不是什麼冥冥之中的存在告訴你答案，那些答案是你自己分析得到的。
你的異能不是提問，是檢索。”
“檢索？在哪裡檢索？”
“就在這裡。”
樑德微微側身，像餐廳侍者引導客人似的伸出手臂，五指併攏指向地面。
“這顆星球的記憶就是你檢索的數據庫，藍星數十億年來積存的信息，天地衆生，它所見證的一切，你都可以檢索到。
你用眼睛看到的、錄入的那些不是條件，是‘關鍵詞’，你的異能會根據輸入的關鍵詞從星球記錄裡尋找信息，再以檢索到的信息爲基礎分析出所謂的答案。
說白了那些答案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你的思維跟不上非凡之力的運轉速度，無法窺見其中機理，纔會以爲這是眼睛告訴你的。
這顆藍星並不知道我從何而來，你輸入再多關鍵詞也檢索不到。
這種能力不多見，但歷史上也有相關的記載。
你姓魏還是姓畢？”
“魏，魏舜。”
樑德用神念在《人間之鑑》上打開世界詞條翻了翻，道：
“那你應該就是血脈返祖。
這顆藍星一千零三十四年前有個叫魏荒的火居道士，號稱算盡天機，敢和地祇賭福禍，和真龍賭雨水，而且還能互有勝負，平分秋色，估計那就是你的祖先了。”
魏舜沉默良久，想要說話，卻沒能說出話來。
過去那些天啓一般的答案原來是自己想出來的，是基於自己的判斷。
在得知這一事實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應該變得更加自信，還是從此陷入自我懷疑。
武者靈覺中，這個人的氣場動搖不定，像是被狂風吹得將滅未滅的燭火。
樑德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笑道：
“怎麼，習慣了掌控全局，不太適應別人知道得比你多？
魏舜老弟，這世上哪有什麼可以一條陽關道走到底的好運氣，人到中年尿尿都會分岔，生活總是會有變化的，不如早點適應變化，在人生的分岔路口做個選擇。”
魏舜凝視着樑德的眼睛，用話語而不是用眼睛問道：
“你是誰，爲何而來，爲什麼要和我說這麼多。”
樑德從海納幻藏裡掏出幾個上金下白的捕魂球，將球裡拘住的幾團魂蘚放了出來。
“你看看這幾隻魂蘚，把它們當成關鍵詞去問一個問題。
你問一問，我們腳下的這顆星球，是否會在一個月內迎來末日。”
魏舜盯着那幾個棉花團子似的小生靈看了幾十秒，像是要把它們的樣子刻進眼底。
然後他閉上眼睛，調動全部的非凡之力啓動了檢索。
他一閉上眼睛，樑德馬上對慄知弦道：
“你在白鶴空那兒買的落日模擬器呢，就是那個可以模擬四十三種日落風景的小玩具，打開讓我取個色。”
“取色？老樑你想做什麼啊。”
“沒時間說了，你先打開，等下記得給我特寫就行了。”
五六分鐘後，魏舜滿頭冷汗，渾身顫抖着睜開了眼睛。
他得到了答案，肯定的答案。
睜開眼睛的一瞬間，映入眸中的是鋪天蓋地的殘陽餘暉。
灰鷺公園上空，一輪遲暮的血日正在墜落。
蒼涼壯麗的景象中，那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神秘男子眺望天際，聲音略帶沙啞。
“這是人類的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