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立川一聲聲的質問下,顧立海不吭聲了。
而過往就像是兇猛野獸似的,正張着血盆大口,不斷地啃噬着顧御庭。
他從來只知道顧立海是個人渣,卻不知道原來他人渣到這種地步。
他從來只知道自己的媽媽過着不幸的人生,卻不知道原來她不幸到這種程度。
可是,到了此刻,顧立海卻依舊一點悔悟都沒有。
他仍舊認爲,他之所以在外漂泊十八年,都是拜顧立川所賜。
此時的顧立川也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氣一樣,坐在地上都還在喘着氣。
也許是因爲,他沒有想到過……這麼多年過去了,容意還沒從昔日的噩夢中醒過來。
是啊,她處在花樣的年華,卻被迫嫁給顧立海這樣的惡魔,想必就是一生的噩夢了吧?
寧萌依舊眼眶泛紅,大概因爲她現在還是個外人,所以心中的痛感沒有顧御庭那麼尖銳和深刻,因此才能哭出來。
但是顧御庭沒哭,他的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渾身緊繃,就連面部線條都是極其冷硬的。
寧萌便用自己的手,將顧御庭握成拳頭的手握住,觸覺竟是一片冰涼,她一下一下地揉搓着他的手,希望能以此給他一些些的溫暖。
顧立川像是休息夠了,攢了一口氣,說道:“顧立海,你怎麼不說了?既然都已經說了這麼多,怎麼不繼續說下去?”
顧立川冷笑起來,可冷笑聲卻彷彿聲聲帶血,“十八年前,你將弟妹狠狠折磨之後,沒有得到滿足,竟出去誘別人的妻子!你就是因爲這樣的原因,被趕出顧家的吧?怎麼,你都忘記了嗎?”
往事如此觸目驚心!寧萌心口忍不住顫抖起來,顧立海的罪惡簡直罄竹難書!
“顧立海,你以爲爸爸將你趕出去,是對不起你,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行爲有多麼罪惡?對多少人造成了傷害?你想過嗎?”
“如果沒有顧家的庇佑,你以爲你現在能離開監獄?你以爲你現在會有妻子和女兒?”
顧立川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依舊是以一種泣血般的語氣說道:“立海啊,爸爸、我,還有立城對你已經是仁至義盡!如果不是因爲你,立城也不會這麼多年,都選擇在外面飄蕩而不回家!”
顧立川口中所說的立城,就是顧御庭的三叔顧立城。
寧萌是從來沒有見過的,哪怕上次過年,顧立城也沒有回來。
說完這些話,顧立川像是再也忍不住心頭的暴怒,吼道:“都是你特媽的毀了我們整個顧家!媽都是被你氣死在病牀上的,這些你都特麼的忘記了嗎?”
他一把拽住顧立海的衣領,狠狠地將他往旁邊甩去,“你到底還特媽的有什麼臉回來?!”
顧立海被重重地甩在地上,竟是想要爬起來再和顧立川幹一場!
“老子本來就是顧家的人!沒有老子,怎麼會有顧御庭?!”
他才半晃着站起來,就又被顧立川踹倒在地。
顧立海滿臉怒意,“顧立川,你別太過分!你敢當着他們兩個人的面承認,你對容意一點想法都沒有嗎?你敢承認嗎?!”
顧立川的眼眸微微眯起來。
他敢承認嗎?
二十七年前……
他從政的時間很早,也只是偶然聽過別人提起容意的美貌而已,卻從未放在心上過。
哪怕後來顧立海說要娶容意回家,他也只認爲這是個貪圖富貴的女人罷了,畢竟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什麼德行,能嫁給他的女人,肯定也不是什麼好女人。
也就是這樣的心態,讓他在顧立海和容意的新婚夜,路過他們的新房門前,不經意聽到裡面的動靜時,沒有過多的想法,直接走過了。
他對她的態度改觀,是在某次不經意間看到她手腕遍佈的傷……
不,確切地說,應該是第二天早上一家人吃早飯的時候,她如一株雪蓮一般,沉默地坐在餐廳裡,冷漠而高傲,怎麼看都不像是貪圖富貴的女人。
那時候還年輕,藏不住心事,聲音她也會將大半的不高興都表現在了臉上,對誰都是極度冷漠的。
只是當時誰也沒有放在心上。
而且,那個時候,他和白映香也已經成婚了。
他從未想過要對自己的弟妹動情,但是感情這回事,從來都是不受控制的。
只是,他對她的感情是從什麼時候發生變化的呢?
要細細思索起來的話,顧立川自己其實也是沒有多大印象的。
好像等他發現的時候,他對她的感情,就已經不受自己控制了。
舉個很簡單的例子。
那是二十六年前的十一月十九號,他剛剛下班,就接到家裡打來的電話,說是他正在懷孕的妻子白映香不小心摔了一跤,很危險,要送到醫院去。
他正準備趕過去,可容意的電話就在這時候打了過來,說她可能要生了……
顧立川立即想到她在家裡的處境,爸爸不在家,弟弟也不可能管她,有可能家裡的傭人會被弟弟唆使不準管他。
那瞬間,他完全將自己的妻子忘記到九霄雲外去,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家。
然後就看到她躺在地上,頭髮都被汗水打溼了,而家裡竟然沒有一個人管她的死活。
他迅速將她抱起,送去醫院,聽到醫生說孩子出生、母子平安的時候,他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他下一刻做的事情就是換掉家裡很多的保姆傭人,然後纔想起自己的妻子……
書上說,愛一個人,不需要假裝,因爲不管你如何假裝,都會被發現的。
白映香作爲他的枕邊人,又是處在懷孕的時間段,自然比平時要敏感許多,發現他心繫容意,也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在白顯銳出生的時候,她堅持讓白顯銳跟她姓!
而他和她之間的夫妻感情,就被這樣消磨着,好像後來有顧琅琅,也不過是因爲,他們要例行夫妻之實罷了。
往事涌入心頭,顧立川只覺得心頭髮澀。
他嘶啞着說:“立海,我對弟妹從來沒有任何想法。哪怕你將我放在油鍋裡煎,我還是這樣的答案。”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因爲,愛到深處,只剩下心疼,捨不得她被世人謾罵,捨不得她有一丁點的爲難,所以,從來不敢對她有任何想法。”
“沒有你說的想要和她遠走高飛,也沒有你說的想要和她浪跡天涯,從來都沒有,統統都沒有。”
他從來都是以兄長的身份,出現在她的面前,站在她的身邊,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越距!
可是,愛一個人有錯嗎?有嗎!
他只是沒有搶先顧立海一步,認識她罷了!
健身房很安靜,誰都沒有再說話,安靜得知能聽得見大家呼吸的聲音,可氣氛卻很凝重,凝重到讓人感覺呼吸都困難。
寧萌知道,在這裡的他們,心上都是傷痕累累。
顧御庭是、顧立川是,她也是!
只有顧立海心中是不甘,和憤怒。
然而最不該不甘和憤怒的人,本身就是他啊!
“呵呵,你終於承認你心裡愛着她了。”顧立海冷笑:“你都說你愛她了,如何讓人相信你對她沒有想法?大哥,你果真很齷齪,竟然喜歡自己的弟妹,哈哈!”
寧萌看着這樣的顧立海,只覺得憤怒,到了這種時候,他的關注點竟然還在這裡!他爲什麼不想想自己造的孽?!
“顧立海,你笑吧!你儘管大笑吧!我看看你到底能夠笑到什麼時候!”顧御庭終於說話了,聲音卻是冷得厲害!
“怎麼?你現在難道還想着要殺了我?”顧立海依舊有恃無恐。
“不,我不會殺你的,我犯不着因爲你,而去犯險,但是——我有千萬種方法,讓你吃不了兜着走,你,等着!”
顧御庭說完,竟拉着寧萌往健身房外面走。
走出健身房的時候,寧萌整個人還是懵的,顧御庭到底要用什麼方法對付顧立海?顧立海受到懲罰之後,會不會對顧御庭有影響?
此時此刻,寧萌不敢開口問他任何問題。
顧御庭牽着她的手,走下四樓,到了三樓他就不走了,而是牽着她進了他的臥室。
關上門的剎那,他便像一尊雕塑似的站在原地。
寧萌內心一顫,從他身側走到他的正前方,就看到他眼眶泛紅。
這回……他的眼眶裡有淚花。
寧萌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碎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她下意識去找他的手,感覺他的指關節無比僵硬,她就用力地搓着,“顧御庭,你不要嚇我好不好?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還有我呢?”
她又開始哭起來,眼淚簌簌地往下掉。
但是站在她面前的顧御庭,全然沒有一點反應,而且他自己也在掉眼淚。
寧萌放棄搓他的手了,踮起腳尖捧住他的臉,一下一下地吻去他臉上的淚水。
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寧萌才感覺到他的身體有一點反應,然後她就被他緊緊地抱住了。
她急急地道:“顧御庭,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怎麼都不會放手,你相信我好嗎?”
顧御庭還是沒有說話,寧萌只得同樣用力地抱緊他。
過了很久,就在她以爲他不會給自己任何答案的時候,他竟然開口說:“好。”
寧萌激動得再次掉出眼淚來。
也就在此時,樓道上響起了腳步聲。
想必是等在樓下的容意他們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