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捏她的臉,“好,小幸運,我不再說讓你離開的話,你跟我走!”
忽然變換的稱呼,讓寧萌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接受了。
她願意做他的小幸運!
深夜的風聲來,他們繼續往下行走。
草尖上的水珠顆顆往下滴落,滴在地面上,或許滴在鞋面上,總是弄得鞋子沾上一片污泥。
可儘管如此,大家依舊沒有放棄前行。
不多時,前面就現出一處處的新土,阻斷了前行的路,這些都是山體滑坡之後的“傑作”。
再往下會很危險。
所有人都看向顧御庭,用目光勸阻他就此離開。
顧御庭沒吱聲,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卻忽然着急地往前。
“顧少?”木昭急急地喊他,想要將他給拉回來。
寧萌阻止了木昭,“我去看看,你們在這裡等等。”
顧御庭的確脾氣不太好,但他其實算不上衝動的人,不可能知道前方有危險,他還要衝過去,除非有特殊。
寧萌說罷,也急急地跟了過去。
她的速度不如顧御庭,眼睜睜看着他跳過幾道坎,和她拉開了距離,她卻只能繞過跳不過去的地方,繼續追過去。
木昭他們也在後面跟了過來,雖然他們不知道爲什麼忽然顧御庭走得這麼快。
寧萌繞過一片黑暗,木昭他們手中的電筒光又從後面直射了過來,她便在此刻看到了前方的顧御庭。
他靜靜地佇立在那裡,而在他面前是危險的滑坡。
寧萌的心瞬間跳到嗓子眼,連呼吸都急促了。
顧御庭站在那裡幹什麼?寧萌不敢去想太多,迅速地衝過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試圖將他給拉回來。
可當她衝到他身邊時,卻驚呆了。
因爲,此時容意就癱坐在他的面前。
在容意的身邊,並不見顧立川。
寧萌仔細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竟是嚇了一大跳,剛剛着急跑過來的時候,竟然沒發現周圍的環境有多麼糟糕。
而她剛剛走過的地方,竟是有幾處滑坡的,現在再讓她去走一遍,估計她完全沒有勇氣。
但此刻這些都不是重要的關注點,真正的關注點是顧御庭身前的容意。
寧萌小心翼翼地挪過去,不遠處還間或傳來石頭滾落的聲音,和積水往下流淌的聲音混合在一起。
聽在耳朵裡就覺得可怕。
寧萌站在一邊,拉着顧御庭的胳膊扯了扯。
顧御庭這纔在容意旁邊蹲下來。
他還沒說話,容意就已經將他抱住,緊緊攥着他的兩條胳膊。
顧御庭一時間沒動,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下方的滑坡。
就這樣過了很久,感覺地面在動搖,他毫不猶豫攬着容意往後退,並空出一隻手來拉住寧萌。
等他們停下來之後,不到三秒鐘,剛剛他們所站的地方就已經塌陷下去,隨着水流滾滾而下。
他們甚至已經來不及尋找顧立川,顧御庭直接說道:“快走。”
否則根本就來不及了。
好在木昭他們本來就距離不遠,很快就在顧御庭的命令下,開始迅速後退。大概過了半個小時,他們才總算偏離大普山南面,來到上山時候的方向,暫時安全了。
“這個時候不適合下山!”顧御庭說道:“就在這裡將就一個晚上。”
木昭領命之後,就開始去做準備。
雨雖然已經停下許久,但他們身上仍然穿着溼透的衣服,已經開始入秋的天氣,讓每個人都感覺到深深的冷意。
停下來之後,顧御庭和寧萌才發現,容意身上有多處傷口,離開家的時候她穿的是藕荷色的長裙,上面印着朵朵水墨荷花,但現在已經被污水泥土鮮血沾髒了。
木昭迅速生了火,顧御庭便將她扶坐到火邊。
寧萌看她一直不說話的樣子,便知道顧立川必定是出事了。
而現在他們被困在山腰上,現在想做什麼都沒有機會。
寧萌在容意身邊坐下來,也不知道說什麼,就只能這樣陪着她。
顧御庭也是,他從發現容意到現在,都始終保持着沉默。
他拽下自己襯衣的衣袖,用來給容意擦乾淨身上的污漬,從臉上到脖子,再到手心,他一根一根手指地給她擦着,認真且虔誠。
之後他便在容意身邊坐下。
三個人就這樣坐了很久,又累又困又悲傷,可饒是如此,誰都沒有睡意。
夜色很靜,靜得只能聽見星火噼啪的聲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寧萌感覺到眼睛酸澀不已,這才聽到顧御庭喑啞的聲音在黑夜中響起。
他說:“媽,伯父呢?”
雖然可能已經猜到了,但還是想要問,想要確定,否則怎麼都是無法相信的。
寧萌渾身一震,又挨着容意近了一些,彷彿這樣就能夠給容意多一些溫暖和力量。
自從被顧御庭帶回來,就一直髮呆沉默的容意,在聽到他的詢問之後,眼珠子終於動了動。
她好像在拼命回憶剛剛發生的事情,一張精緻卻蒼白還帶着傷痕的臉,開始有了表情。
但這表情絕對算不上多好看,反而看着讓人感覺心碎。
時間久久,她才說道:“他遇到危險了。”
她不小心滑倒,他爲了救她,纔跟着受傷,可當時又遇到山體崩塌。
她是站在山體崩塌那方的人,摔下去的時候她壓根就什麼都沒來得及去想,只是看着他的身影漸漸縮小。
可最後他卻一把拉住了她,將她從泥漿里拉上來,剛剛將她扶站好,他站的地方卻崩塌了。
她想要拉住他,可他消失的速度太快……
所有的事情,不過都是在眨眼之間發生的,她根本都沒反應過來,他就已經徹底消失不見。
顧御庭握住她的手,“媽,伯父會找到的,你相信我。”
寧萌也說:“對啊,容阿姨,伯父是天之驕子,現在經歷的不過是上天給他的考驗而已,他絕對不會有事。”
容意看着坐在自己身邊的寧萌和顧御庭,不置一語。
寧萌還在絞盡腦汁地想,說什麼話安慰她的時候,她卻忽然暈厥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天色剛矇矇亮,他們就開始下山,第一時間將容意送到醫院去。
顧家全家人都趕了過來。就連白映香、白顯銳和顧琅琅也過來了。
見到顧御庭第一眼,白映香問:“御庭,你伯父呢?他怎麼沒跟着你們一塊回來?”
當時寧萌就站在顧御庭的身邊,面對白映香的詢問,她一個外人都不知道怎麼回答,更何況是顧御庭?
可是包括白映香在內,所有人都很緊張地看着顧御庭。
他抿了抿脣,說道:“伯父暫時沒找到。我已經安排人去找了,要不了多久就會有消息。”
“暫時沒找到?什麼意思?你伯父只是去救人的,他沒有被綁架,爲什麼會找不到?”白映香彷彿遭受十足打擊,連聲質問。
顧御庭垂眸,並未說話。
眼看着白映香還想要再追問,寧萌上前一步,擋在顧御庭的面前。
“顧伯母,御庭昨晚一夜沒有休息,他已經很累了,你要是有什麼想問的,是否可以等等?”
在知道顧立川去尋找容意的時候,顧御庭就已經很難受了,現在顧立川出事,寧萌知道他心裡比誰都難受。
白映香情緒也有些失控,根本不聽寧萌說了什麼,還要上前,卻被白顯銳一把拉住。
“媽,爸向來那麼厲害,他不會有事的,既然御庭已經安排人去尋找,我們就相信一次御庭,好不好?”
白映香看了看容意所在的病房,想到這些年和顧立川之間的同牀異夢,她只覺得心寒無比。
“他是很厲害,如果是他一個人的話,我可以相信他絕對不會有事!但是如果容意也在,他根本就不會愛惜自己的性命!”
她直接吼了出來,聲色破碎,眼眶猩紅。
白顯銳卻將她抱緊了,任由她在自己懷中泣不成聲。
顧琅琅和顧梓琳,大大的眼珠子不斷地轉了轉,根本不明白白映香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向來白映香和家裡人的關係都不怎麼好,她總是會在家庭聚會的餐廳裡,挑起一場口水戰。
所以顧梓琳從小都不喜歡這個伯母,因此白映香說出這番話後,她更加生氣,只是白映香是她的伯母,她知道伯母是因爲伯父而傷心,也就不去計較了。
但是顧長峰的臉色卻很陰沉。
白映香哭了很久才停歇。
容意在發高燒,一直到中午都是迷迷糊糊。
而顧立川還沒有找到。
所有人走後,顧御庭便單獨坐在病房裡,單手扶着額頭,全身都渲染上悲傷的氣息。
寧萌提着食盒從外面進來,在他身邊坐下。
“庭,先吃點東西好不好?伯父一定會找到的,你要相信你自己說過的話。”她明白這句話此刻顯得很蒼白,可是除了這樣說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說什麼了。
她小小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地捏了捏,“阿姨還等着你照顧呢,你不能在伯父毫無消息的時候,就已經自暴自棄。”
她將食盒裡的燉湯拿出來,見他依舊低垂着腦袋,她只好將燉湯先放在一邊,用手去擡起他的腦袋。
“我不想吃。”他低聲說道,聲音沙啞得厲害。
顧立川雖然在身份上是他的伯父,但從小到大的呵護與教育,顧立川在他心裡,早就已經是父親一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