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不見展謙昂回來,非兒略感心急,忍不住在林子裡來來回回的走了兩趟。隱約聽見馬蹄聲急促的響起,非兒朝着聲音的來源看去,只見展謙昂一人架着一匹馬奔馳而來。非兒尚未問出什麼話來,只見展謙昂一把將她抓住,使勁將她拽上馬背。
非兒略感不適,展謙昂還未等她坐穩便急忙驅趕坐騎,鞭子一下下的抽打在馬背上,馬兒吃疼,瘋了一般的超前奔跑。
“展謙昂,你瘋了!放我下來!”非兒用盡全身的力氣,勉強讓自己的身體舒服一點。
展謙昂似乎剛剛尋到空隙伸出左手在她身子上一扶,讓她坐了起來。
“幹嘛什麼莽莽撞撞的?後面有老虎追你嘛?!”非兒氣鼓鼓的瞪着展謙昂,馬背上的顛簸令她感到異常不適。
展謙昂略微皺眉:“老虎沒有,騎兵倒是有一隊。”
非兒聽罷,臉色變得異常難看,回過頭,隱約見到身後有數十火把不住搖晃,很快的朝着他們的方向追了過來。
“他們跟上來了!”非兒驚呼,惹得展謙昂眉頭一皺。
現下本就是緊迫時刻,這笨丫頭還要讓他的精神繃得那麼緊,物極必反,小心他們兩個人一道落入敵人手中,到時候不僅展家絕了後,蘇離弦也少了貼身得小丫頭,到時候倒要看看這筆帳怎麼算。
非兒見展謙昂不理她,擡頭看去,那人頭上已經流下冷汗,在這寒冷的風中,顯得異常落魄。
展謙昂駕着馬,朝着他們要突破的第一道關卡闖了過去。
守關的士兵沒想到今夜竟然會有人突然的闖進來,狹小的關口只有不足十人鎮守。
展謙昂略微沉吟,低聲喝道:“非兒駕馬!”
非兒點頭,伸手接過展謙昂手中繮繩。
只見展謙昂足尖一點,手中寶劍已出,便見銀光一閃,霎時間,鮮血四溢,有兩顆頭顱橫飛出去,險些砸到非兒身上。
她只覺得心裡說不出的難受,不論是墨澤還是龍瀾,大家不都是人麼?都是爹生父母樣的,爲何旁人的性命就不算命了呢?
思忖間,非兒的馬已經闖過了關口,眼見展謙昂已經落後幾分,非兒方向放緩馬速,便見展謙昂幾個起落,倏然落到馬背之上,只開口說了個“走!”便接過繮繩,馬鞭在馬背上一抽,高喝一聲:“駕!”
空中忽然傳來幾聲砰砰悶響,展謙昂緊抿嘴角,左手將非兒的頭壓到馬背上。非兒只覺得耳邊一冷,幾縷頭髮已經被鋒利的弓箭削了下來,束髮的髮帶不知何時被割斷,她的頭髮披散在肩上,被狂風吹散。
非兒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倘若剛纔展謙昂稍微慢上一分,她的小命可就要被了結了。
“可曾受傷?”展謙昂在她頭頂問道,聲音中有一絲明顯的虛浮。
非兒搖頭,道:“未曾。”
“那就好……”展謙昂勉強揮起馬鞭,一下下的抽打在馬背上。非兒只覺得聽他聲音,像是氣息虛浮,擡起頭,恰巧見展謙昂肩頭上正插着一支羽箭,暗紅的鮮血順着箭桿嘀嗒嘀嗒的落在空中,劃過一道細小的弧線,宛如斷線的珠子,不知道落到什麼地方去了。
“你受傷了!”非兒驚呼,看那位置,似乎這枝利箭本應射到她的身上纔對!
展謙昂咬緊牙關,不再開口說話。非兒知道現在不是大呼小叫的時候,她緊咬牙關,搶過展謙昂手中繮繩。後者驚訝看她,只聽她說道:“抓緊!”
他愣了愣,脣邊掛上一抹了然的笑意。黑暗中,仍能看清那雙無邪得眼睛。展謙昂忽然伸出手抓住非兒的肩膀,很多很多年以後,當他想起這個風雪飄搖的驚魂之夜,他都能想起那雙眼睛,還有那暖入人心的緋色。
非兒高喝一聲:“駕!”
馬兒不住嘶鳴,彷彿也知道今夜險情,只是朝着前方不住奔跑。白色的霧氣從它的嘴裡不斷呼出,它的嘴角有一絲白沫流出來。非兒知道,這匹馬堅持不了那麼久了。
眼見離時月關越來越近,可馬兒的速度卻越來越慢。
非兒心中焦急,可也無能爲力。
馬兒的足下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住,便聽馬兒一聲長嘶,前腿一曲,竟是生生跪倒。
非兒與展謙昂兩人雙雙滾到地上,雪地裡的石子咯得人生疼。身後,無數鐵騎似乎也已經知道他們二人已經是強弩之末。那整齊的馬蹄聲,就像爲他們吹響了死亡的號角。
非兒咬緊牙關,她朝着時月關的方向看了過去,那裡的角樓上發出一點微弱的光。
回不去了……
他們已經回不去了。
明明已經近在眼前,緊緊差了這麼一段距離,可卻有如隔着千山萬水一般。
公子……公子,倘若非兒回不去了……你……
展謙昂用劍支撐起身子,他咬着牙,右手緊緊的握緊了插在肩頭上的利箭。只聽他大喝一聲,手下發狠,竟是生生的將那羽箭從身上拔了出來。
“展謙昂!”非兒連忙湊了過去,他肩頭的血液已經被冷風凝結。
展謙昂回過頭去,墨澤的鐵騎已經離他們不遠了。
他握緊了掌中寶劍,說道:“你朝着時月關的方向逃吧,他們會看到你的。”
“那你呢?”非兒冷下一張臉來。
“我來擋住他們。”說罷,展謙昂轉身朝着敵軍衝了過去。
非兒只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手心迅速冰涼。
擡起頭,一輪圓月映在她的瞳孔之中,那月白的顏色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蒙上一絲血色。
她的神魂一下子就被那淒厲的白色所虜獲,一道血痕從她眉心悄悄綻放,沒有人能夠看到非兒現在得樣子,她凜然的看着展謙昂離去的方向,天珏似乎有所感應,它三下並作兩下跳上非兒的肩頭。
就像有某種不言而喻的默契一般,非兒身處右手虛空一握,只見天珏在她手中化作三尺神劍。
她的眼神一凜,似是像是虛空漂浮一般朝着鐵騎追來的速度趕了過來。
只見展謙昂那孤單的人影已經被層層鐵騎圍住,劍光搖曳之間,只見他渾身浴血,身上的血肉翻卷,有如厲鬼一般。
展謙昂反身一劍,在看到非兒仍舊在原地爲走,他的身子忽然像是被狠狠地破了一盆冰水一般。只覺得身子忽然被人扔進了無盡的冰窟之中,徹骨的涼。
非兒沒有理會展謙昂一臉憤然,她手中天珏神劍反射着月華,猶如時間上最美好的夢境一般。可那劍光過處,帶起一片肅殺。
天珏有如神女手中的綵帶,在這夜空中,流光溢彩。有什麼東西順着劍身微微滑落,和入風中,微微盪漾,有如腥風血雨,卻帶着說不盡的輕憐。
在場衆人似乎被這女子的煞氣所迫,一時間難以作出反應。
非兒持着劍,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控制着她一般一路砍殺着。她的血衣在空中飛舞,宛若染血的彩蝶。
“攔住她!攔住她!”
以默契著稱的鐵騎軍中已經泛起了一陣混亂,時月關外,那些尚未你搞清楚狀況的騎兵們聽得同伴相互提醒的大呼,紛紛拔劍,雪亮的劍光映照着夕陽,一片璀璨冷厲。
然而那道血紅色的影子如同月影一般掠過來,手中的劍流出一道道光芒,劃破空氣、也劃破所有擋住她的東西——無論是人、還是劍。所到之處,無不披靡。數十名鐵騎一時間人仰馬翻,竟是不敵。
血衣女子一手持劍,另一手卻努力的伸向展謙昂面前,目光非常奇特——既是空茫,卻又是堅定。
“我帶你走!”
非兒高聲喝道,竟是讓展謙昂愣在當場。
他的耳邊一直迴盪着一句話,我帶你走,我帶你走……
回過神,敵軍已經慢慢的圍靠過來,展謙昂連忙拉住非兒的手,緊緊的將她握在手心裡,感覺那微微的冷意似乎刺痛了他的心。回過頭,數十墨澤鐵騎整裝待發,似乎已經做好了全力殲敵的準備。
空中又響起一陣弓弦發動的聲音,他的耳膜被震的嗡嗡作響,似乎名爲理智的那根弦也已經要繃斷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