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鋪着一層稀疏的葉子,凌亂不堪。夜風將那些枯枝敗葉刮落下來,有的落在花圃裡,有的落在庭院中,枯黃的顏色顯得異常破敗,滿目蕭索,毫無生機可言。
昨夜她沒有滴水未進,只能早早睡下。
雖然睡眠還算充足,可昨天又生生的幹了一天的苦差事,就算是鐵打的人也會被累垮,更何況她一個姑娘家。
現在只盼望着大師傅早點叫他們這羣下人去吃飯,她就謝天謝地了。改天一定給那個師傅立塊長生牌位,早中晚三炷高香供奉着,望他多福多壽多富貴。
院子裡揚起了“嘩啦嘩啦”的掃地聲,不知爲何,平日裡甚是冷清的院子卻異常吵鬧,聽起來像是有一行人朝着她這個方向過來的。
非兒停止揮舞她那柄掃帚,朝着門洞方向看了過去,只見到昨天那個撫琴的美麗女子走入這院子,四下打量了一番,看到非兒就在此處,便朝着她笑了笑,輕移蓮步走了過來,停在非兒面前。
非兒左右看了看,不知道這姑娘到底是不是來找她的。可是那管家還有一羣下人卻都是跟了過來。看那陣勢,倒像是宮裡的娘娘出遊一般,頓時讓她腦子發懵,搞不清楚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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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似乎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反倒是非兒頓感壓力非常,若是再讓管家挑出一點毛病,她可就要倒大黴了。
“你……來找我的?”非兒指着自己的鼻子問道。
那女子點了點頭,脣邊揚起一抹笑意。那笑容凝結在臉上,竟是比花開之時更加奪目。
便聽管家驚呼道:“風華姑娘,您還是跟老奴回去吧。這早上霧重,我怕您這身子受不住。老爺若是知道了,恐怕會怪我們怠慢了姑娘,到時候我們這一羣人都要受罰。您也不想爲難我們不是麼?”
那名喚風華的女子略微點了點頭,然後指了指呆愣在一邊的非兒。
管家似乎明白了風華的意思,他點了點頭,客氣說道:“姑娘若是喜歡這丫頭,我把她調配到姑娘那裡去給您作伴,姑娘意下如何?”
風華笑着點頭,那笑容美得不似真實,一眼看去,只讓人覺得心馳神往,幾乎不願收回半點視線。
管家的連忙收斂心神,生怕自己沉淪在她那甜美的笑靨之中。他不着痕跡的偏開眼睛,恭敬說道:“她是新來的丫頭,不懂得規矩,老奴先囑咐她兩句,再讓她搬過去。姑娘看看這樣可好?”
風華點了點頭,微微屈膝,給管家道了個萬福,隨即跟着其他人一起離開。
非兒被這一羣人搞得一頭霧水,還是不清楚這風華到底是個什麼人。爲何沈青桓讓她注意這個女子?這嚴府的人又爲何對她如此恭敬?
對她來說,風華就像是一個迷。
管家見風華一行人走遠,便開口說道:“你有福氣了。”
“嗯?”非兒甚是不解。
“能夠跟着風華姑娘,可不就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嘛!”管家見她呆愣愣的樣子,心裡還是不明白爲何風華姑娘會看上這麼一個丫頭,不過管家還是好心提點她道:“風華姑娘不會說話,你可莫要頂撞她。”
“不會說話?!”非兒訝然,那麼美麗的女子竟然是個啞巴?
管家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對,所以你要小心伺候着。姑娘喜歡什麼,吃喝穿戴都要你來操心,明白了麼?”
非兒點了點頭,暗想自己在霖溪蘇家的時候也是伺候主子,這風華姑娘即便是再怎麼嬌貴,也沒有公子來的讓人費心。想到此處,她便安心不少。
似乎想到了什麼,非兒又問:“那我準備些紙筆,姑娘要些什麼就寫下來,我照做就是了。”
管家冷哼一聲說道:“風華姑娘不會寫字,所以我才說你要一手料理姑娘的飲食起居。”
“不會寫字……”非兒頓時覺得頭大,這不會寫字也不會說話,那風華姑娘要怎麼跟別人溝通?
“好了,”管家接過她手中的掃帚,“去收拾收拾東西,一會兒我找人帶你到東廂去。”
非兒腦子還是亂亂的,不過看樣子她的苦力生活就要結束了,怎麼想都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
早飯吃得異常輕鬆愉快,也許是想到自己再也不用洗衣服掃地了,頓時讓她覺得那小米粥加白煮蛋簡直就是人間美味。
跟着小廝朝着東廂走了過去,非兒一邊暗暗記路,一邊思忖着沈青桓所說的賬冊到底會在何處。那個笨蛋傢伙難道不知道,一個身份低微的丫頭根本沒有機會接近那麼重要的東西麼?怎麼偏偏讓她來做這些!
剛入東廂院落,便見風華那一襲白衣在院子裡晃動。她似乎是來等着非兒的,又似乎只是在院中賞花。眼神迷離,似是有大霧彌散在那雙漆黑的瞳仁中,美得好似天界仙子一般。
“風華姑娘,我把非兒給您帶來了。”那小廝出聲輕喚,只是覺得自己打破了一襲華夢,心中覺得甚是可惜。
風華擡起頭衝着非兒笑了笑,這便朝她勾了勾手,示意非兒走過去。那小廝見這裡沒有自己什麼事,便默默退了出去。
非兒站在風華面前,頓時感到手足無措,風華不會說話,也不會寫字,想要知道她要點什麼卻是比登天還難。如此看來,當日在霖溪蘇家照顧公子,還真的不是什麼苦差事。
“風華姑娘?”非兒輕喚她的名字,便見風華笑着搖頭,指了指自己,又伸出手指在非兒的脣上點了點。
非兒有些無措的看着她問道:“你想說什麼?”
風華又指了指自己,然後看着非兒淡淡的笑着。非兒試探性的問道:“你是說,讓我不要這麼叫你?”
非兒小心翼翼的詢問着,只見風華笑着點頭,然後用她那雙晶亮的眸子看這非兒,像是期待她說些什麼一般。
“風華?我叫你風華?”非兒試探性的問着,便見風華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非兒的這個叫法。
一陣沉默,非兒還是覺得尷尬。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告訴自己,風華其實和普通人是一樣的。她有着甜美的笑靨和如夢幻般的容顏,有風華出現的地方,絕對是極少出現在夢中的仙境。
非兒呵呵的傻笑起來,既然已經做了風華的婢女,就要好好的照顧她,直到自己離開爲止。風華不明白爲何她會忽然突然發笑。她偏着頭看着非兒,後者搖了搖頭說道:“我去給你弄點水果,你房裡雖然物件不少,看到就知道價格不菲,可卻沒什麼用處。不若飯菜蔬果,還能填飽肚子。”
風華點了點頭,然後指了指屋子。
非兒似乎已經找到和風華溝通的技巧了,她眯着眼睛甜笑着,卻見風華慢慢的靠過來,用手指輕輕點了非兒眉心一下。非兒不知道風華到底想要做什麼,但只是見她微微出神,像是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了一般。
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今天又不是月圓之夜,那個奇怪的印記不會出現。可是風華到底看到了什麼?竟然會失神這麼久。
風華指尖的溫度從她的眉心一直蔓延開來,似乎一股暖流慢慢的從眉心散開。
非兒舒服的眯着眼睛,不知不覺間風華已經將手收了回去。她看了非兒兩眼,這便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連一聲嘆息都沒有。
這個風華……美得不似真實,可偏偏奇怪的緊。
她說不出自己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可是……她對那絕美的容顏竟然有一絲難以忽視的熟悉之感。就像是什麼時候曾經和她相處過一樣,如此熟稔,彷彿深深篆刻在心底深處。
非兒聳了聳肩,無奈的輕嘆一口氣,轉身朝着記憶中廚房的方向尋了過去。只希望自己不要像上次一樣走迷糊了纔好。大不了……找個家丁帶着她走回來就是了。
從廚房裡挑了一些水果洗乾淨,滿滿裝了一食盒。東廂距離嚴府衆人活動的範圍還有一段距離,平日下人和丫頭都不能靠近那個地方,因此也就沒有人會幫非兒把東西送回去了。
嚴府的下人們都只知道那裡住着一位美若天仙的姑娘,卻也不知道這姑娘到底姓甚名誰,家住何處,身份來歷如何。聽府中下人閒言碎語,這風華倒成了那修煉成人形的妖,要不然爲何平日不敢出門,又怎麼會有這般美麗的容貌?
說着說着,這傳聞便完全變了味道,聽起來竟是比茶館裡聽到的評書更加精彩誘人。
非兒朝着東廂的位置走了回去,只聽到琴聲陣陣,猶如流水淙淙。
“風華,我回來了。”非兒跨進屋子,便見風華擡頭看她。
琴聲如水,笑靨如花,美得那般觸目驚心,美得那麼不似真實。
非兒愣在原地,忽然想要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如果不把她拉住的話,風華一定會飛走的。
就像是每一朵漂浮的雲朵,看來離你很近,可是卻相去萬里。這樣的風華,反倒讓她心疼。
風華偏頭看她,眼睛裡有一絲不解。
非兒搖頭,暗笑自己的多愁善感。莫不是跟着公子時間久了,那些經史子集,兵法術數沒有學來,倒是學了個風花雪月,傷春悲秋?
“風華,我給你洗了兩個水蜜桃,你吃吃看。”非兒將水果裝盤,屋子裡充足的陽光灑在桌子上,那桃子細小的茸毛微微透明,鮮紅的顏色煞是好看。
風華停下了撫琴的動作,她從琴臺上站了起來走到桌邊。非兒將那桃子遞給她,咬了一口,那香甜的汁水溢滿了她的嘴。風華寬慰的笑了笑,就像是和多年不見的朋友重逢一般,她將果盤推給非兒,示意她也來嚐嚐。
和風華相處甚是舒心,也許,這就是這一場約定之中,僅有的值得非兒慶幸的事了吧?
風華指了指天空,然後看着非兒淡淡淺笑。這句話非兒倒是‘看’懂了,她是說,“怎麼去了這麼久,現在這個時辰纔回來?”
非兒不知道爲何自己能夠清楚的瞭解風華想要表達的意思,仔細想來,從風華在她眉心輕輕一點開始,她就能很好的領會風華語言動作的含義了。難道真的如那些嚴府下人的傳言,這風華當真是天神下凡,鬼魅轉世?
風華似乎知道了非兒的想法,她勾了勾嘴角,右手食指輕輕點了點非兒的鼻尖,似是像對待調皮的妹妹一般,寵溺非常。
忽聽管家在外面喊道:“驚擾姑娘了,老爺叫非兒過去。”
非兒回頭看了風華一眼,便見後者淡淡一笑,點了一下頭。非兒這纔出聲喊道:“知道了!我這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