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1 生命的詮釋：駱駝刺
王亮擦了擦眼淚：“你走了，你知道她老人家有多麼傷心嗎？她親口告訴我：‘說國濤做得對，他是我的好兒子啊，我再也不犯錯了，只求他能回來。’”
“作爲軍人，作爲黨員，你發這麼大的火，我能理解你。因爲你是想幹乾淨淨做人、清清白白做官，爲的是家庭能夠快快樂樂、平平安安。”
講到這裡，王亮把目光放到了那個含淚的女孩身上。
她是黃國濤的女兒黃援川。
零八年的孩子，黃援川就是在黃國濤投身到川省抗震救災戰場上的時候出生的。
作爲軍娃，她得了這樣一個名字。
王亮還記得援川同媽媽的那段扎心的對話，知道父親犧牲後，她抓着媽媽的手問：“媽媽，同學們這下會不會看不起我？”
聞言心碎的母親告訴她：“不會的，爸爸是英雄，同學們不會看不起你的。爸爸並沒有離開我們，他會一直陪在我們身邊。”
援川懵懂地點了點頭，她是軍人的孩子，自然懂的很多很多。
身材魁梧、聲如洪鐘的爸爸是她心中的驕傲，永遠都會活在她的心裡。
王亮繼續道：“國濤，你答應過要參加援川的家長會、你答應過要陪援川過生日、你答應過要帶援川去遊樂場完摩天輪、旋轉木馬。但是你做到了嗎？因爲工作太忙，你一次次食言，一次次說對不起。”
“我問過援川：‘爸爸跟你說過多少次對不起？’援川含淚直搖着頭，她說：‘記不清了。’”
“我知道你也一直在努力，怕跟女兒產生代溝。爲了更好地跟她溝通，你偷偷買了一本《小孩的逆反心理》，茶餘飯後工作間隙，你常常翻看，還做了筆記：第一，不能挖苦，否則只能增加隔閡，難以溝通；第二，不能囉嗦，她會覺得你很煩人；第三……”
在整理黃國濤遺物的時候，王亮看到了那本書，還有那本筆記。
他不是不愛自己的孩子，女兒是爸爸上輩子的小棉襖，他怎麼可能會不疼不愛呢？
但他更清楚，沒過國便沒有家。
國家利益永遠排在第一位。
這樣想，更是這樣做。
“你原來想給援川一個驚喜的，等這次軍事演習結束後要爲她組織一次野外親子活動，並邀請女兒的同學好友一起參加。還記得你送她的那株駱駝刺嗎？你知道她有多麼地珍惜嗎？”
到黃國濤家中走訪的時候，王亮分明看到，那株駱駝刺被援川擺放在她書桌上最顯眼的位置。
這是父親送給她的最後一件禮物，對於援川來講，這便是無價之寶。
千金都不會去換！
父親曾經給她講過——生命的詮釋：駱駝刺
駱駝刺是生長在西北浩瀚的沙漠中一種矮矮的沙漠植物。
她長在紅柳沙包之間，在沙灘、草甸、沙地上不經意地遍灑開去，渾身長滿了刺，使人近身不得，它沒有胡楊的身姿，也沒有紅柳的燦爛，不那麼招人喜歡，這就是駱駝刺。
在荒無人煙的戈壁深處，隔不多遠就會有一簇一簇的駱駝刺。
枝上多刺，葉長圓形，花粉紅色，這就是她的外表特徵。
在乾旱炎熱的夏季，戈壁裡的溫度可達五六十攝氏度。
但是那一抹綠色絲毫沒有萎縮亦或是蔫了的感覺，依舊堅挺地矗立在那裡。
冬季大漠，寒風瑟瑟，風沙襲擾，溫度零下幾十攝氏度更是常有的事情。
駱駝刺相互纏繞着，任憑風沙、嚴寒無情的摧殘。
待到風沙嚴寒去，萬物復甦的時候，她又重生了，將綠色撒便戈壁撒便荒漠。
駱駝刺，在長年無雨、酷暑嚴寒的環境下完成生命的延續，必歷經千錘百煉。
那星星點綴般的綠色，象徵着頑強，是生機和活力的見證。
守護在戈壁，在極端惡劣的條件下生長得隨心所欲；敢於直面烈日干旱，敢於抵禦酷暑嚴寒。
她依然高傲地張揚着它那鮮活的生命力，骨子裡依然充滿生命的自信，這就是駱駝刺。
堅韌樸實、頑強博弈，默默無聞守護着這片不毛之地。
是啊，這不就是黃國濤和他的戰友們嗎？
這些軍人，不就如同駱駝刺一樣，紮根在了這茫茫戈壁。
駱駝刺沒有胡楊那樣高大，卻一樣不畏懼烈日風沙；她沒有玫瑰百合那樣繽紛豔麗，卻也散發着別樣的清香。
她遠離喧囂的城市，毅然選擇在祖國的大西北生根發芽，以自己大無畏的精神和頑強的生命力征服着大自然，阻止風沙的推進，世世代代守護祖國的大地。
當援川看到駱駝刺的時候，就彷彿看到了父親，她要把駱駝刺的精神繼承和發揚下去。
黃國濤已經化身爲了駱駝刺，專心地陪伴着女兒長大、成人。
“國濤，下屬跟你慪氣，你爲什麼總是笑而不語呢？演習的時候，參謀徐自國說你反覆讓他修改計劃，這是不是真的？事實上你更過分，在你犧牲前天的晚上，你又去找他修改方案，加班剛睡下不久的他一肚子火，懟了你一句，扭頭繼續睡覺，不再搭理你。”
“這幾天我跟小徐聊了聊，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哭紅了眼圈，說現在特別恨自己，恨自己不該這樣對你。這樣的慪氣，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面對下屬的回懟，你總是笑而不語。”
沒有稿子，王亮邊想邊講。
想的都是國濤，講的都是這幾天他的所見所聞。
“國濤，我知道，你並不是沒脾氣。而是因爲你總把他們當弟弟一樣看待，因爲你爲人寬厚，無論是幹部還是戰士都能對你無話不說，不痛快了偶爾還能和你吵幾句。你也知道大家都是爲了工作，所以從來都不去計較，還開玩笑說，吵吵才能出思想火花嘛。”
“別人不理解你的行爲，說這樣下去會沒有威信的，我理解你，越是這樣謙和，大家都從心底敬重你。他們都說你是個好領導、好大哥。”
王亮越是這樣說，官兵們哭得越兇。
現在想想，心裡真的很不是滋味。
官兵們知道，以後再也沒有知冷知熱的黃旅長了，他們心裡的話，該對誰去傾訴啊！
你走了，他們跟誰吵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