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中)
她身子搖了搖,但是卻硬撐着沒有倒下,“你很得意,是不是?”她問我。
“你很不甘心,是不是?”我不答反問。
“是!”她狠狠地說,“我是不甘心,憑什麼我的一切現在都變成了你的?我告訴你,冷如月,我會奪回本來就屬於我的一切的,所以,你不會得意太久的!”說完她裹緊身上的大氅,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走了。
我靜靜地看着她遠去的背影,我相信她剛纔的話不會只是說說而已,一個從小被人捧在手心裡的女子,是絕對不會甘心忍受這種從雲端落入塵埃的感覺的。而且,我敢肯定,她想要翻身,敬親王會是她第一個要找的人!
我走進內殿,裡面依然是鶯聲燕語,花團錦簇。
“看過哀家宮門口的燈籠了?”太后見我進來,一語雙關地問。
“是,還真是精緻得很,兒臣還在尋思什麼時候問太后借了回去,趕明兒也好掛在府門口,沾沾太后的喜氣。”我笑着說。
太后笑了,還沒等太后說話,容妃已經說話了,“可不是嘛,兒臣等可都盼着太后賞給臣妾們些東西,好讓兒臣們也都沾沾太后的福氣呢。”
太后頓時樂了,“你們這幫猴崽子啊,怕不是早就惦記上了哀家宮裡的什麼東西了吧?也行,今兒個是除夕,大家一起熱鬧熱鬧,你們要是瞧上了什麼,只管拿,哀家絕不心疼!”
屋裡頓時熱鬧非凡,其實這個屋子裡的人誰不知道輕重啊?都是挑些小玩意,或是太后的一些小首飾,爲的就是讓太后開心,討個喜慶,誰會真的揀那些貴重的,知道太后捨不得的東西下手啊?
“月兒,你怎麼不挑啊?”太后問我。
我笑了,“太后屋裡淨是好東西,兒臣可真的是花多眼亂,是這個也想要,那個也想拿,一時竟是不知道該要什麼好了?”我做出副爲難的樣子。
我剛纔進來的時候就想過了,如果說在這個宮裡還有誰不想讓冷如蘭出現在敬親王身邊的話,那就只能是太后了,所以,太后在這件事情上,會是我最忠實的盟友,對於自己的盟友,我想,我是不會吝嗇讚美的。而且現在她們還都以爲我失憶了,所以,就算是我明目張膽地拍太后的馬屁,也不會有人吃驚的。
太后樂了,“瞧你這孩子貪心的,過來,哀家親自幫你挑樣東西。”
我走到太后跟前,太后從腕上褪下一串碧綠的翡翠手鍊,“這串手鍊可是當年我生下荀兒時,先皇賞賜給我的,從哪兒以後我就一直帶着,沒捨得摘下來過。如果我把它賞給你,就是希望你能夠早日爲荀兒生兒育女,開枝散葉。”
翡翠手鍊上的每一顆珠子都有人的大拇指一般大,而且顆顆碧綠晶瑩,彷彿向外冒着霧氣一般,一看就知道是翡翠中的極品。屋子裡的人頓時都用羨慕的眼神看着我,我想,如果說以前有人還認爲我是太后眼裡不招人待見的兒媳的話,那麼從今往後,只怕她們就只會認爲我是太后跟前的紅人了。
夜宴的時間到了,太后扶着我手,領着一幫花團錦簇的女眷們,緩步前行。
“你畢竟是她的親姐姐,哀家讓你怎麼做,你不會怨恨哀家吧?”太后輕聲地問我,我自然知道太后說的她是誰。
“兒臣知道太后這麼做都是爲了敬親王好,敬親王也是兒臣的一切,兒臣自然支持太后的做法。不過,”我不說話了。
太后看看我,“有什麼但說無妨。”
“她和親王之間是不是有什麼過往啊?”我小心翼翼地看看太后。
太后微微皺了皺眉頭,看了我一眼,“你怎麼忽然問起這個來了?”
“因爲她走的時候說,就算我不肯幫她,敬親王看在過去的情分上,也肯定會幫她。”我小聲地說到,冷如蘭,這怨不得我,如果我不這麼做,只怕一旦給了你翻身的機會,你會比我狠上十倍,而且,這都是你們欠我的!我孃的命,我以前的遭遇,我都要討回來,所以,不是我心狠,而是你們辜負我們母女在先。
雖然正是寒冬,但是各處都放着的火盆,冒着熱氣的佳餚和擠擠攘攘的人們,使得殿內溫暖如春,爲了避嫌,除了皇上和他的妃嬪們坐在一起,其他桌都是男女分坐。而冷如蘭的出現一時吸引了無數人的注意,我不禁在心裡暗想,皇上此舉的用意。年前曾經有人上書皇上,要求判處冷雲夫婦死刑,因爲一旦過了年,開了春,就得等到秋後方可執行死刑了,但是皇上卻沒有表態,而此時冷如蘭的再度出現,只怕使得在座每個人的心裡都打起了小算盤,冷家是否要再度得勢了呢?我望向皇上,卻正好跟他的視線碰個正着,他頗有深意地一笑卻讓我的後背直冒冷汗,這隻老狐狸,他到底打算幹什麼啊?
宴席上觥籌交錯,杯來盆往,熱鬧非常,而我卻被皇上那意味深長的一笑弄得食慾全無。
“敬王妃,皇上請你過去呢。”一個小太監忽然走到我身邊對我說。
看過去,卻正好看到敬親王的身邊也站了個小太監,說的話只怕跟我聽到的一樣。
“四弟,前些日子朕的四個皇子經常到你府裡去玩,朕也去了,覺得敬王妃無論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還是針織女紅樣樣都行,你也知道,朕的若詩公主轉了年就滿十四歲了,該許配人家了。所以呢,朕想讓敬王妃幫朕□□□□若詩,免得將來她嫁了過去,讓婆家笑話。”皇上笑眯眯地說。
我的背後卻冷汗直冒,皇上到底想幹什麼?讓我教若詩公主?他這麼做是爲了做個那些個在場的人看,讓他們誤以爲冷雲會東山再起?還是有其他的打算?但是無論如何,我都只能硬着頭皮答應了下來。
扭頭看去,正好對上冷如蘭隱隱含淚的美目,點點淚光卻發襯得她眉目如畫,楚楚可憐,不過,此時她的眼裡沒有了適才對我的兇狠和傲慢,滿是柔情和嬌媚。自然,她望的人也不會是我,而是我身邊的敬親王。我悄悄斜眼望去,敬親王的眼中也略帶不忍,如果不是顧忌衆人在場和我在身邊,只怕他的舉止還遠不止這些。看到這幅情景,我背上的冷汗立時下去了幾分,整個人的心裡頓時冷了幾分,成荀,你還是捨不得她,是嗎?
默默地回到座位上,我繼續跟鄰座的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話,心裡卻總是不停地閃現着敬親王剛纔看向冷如蘭時充滿憐惜的眼神。心裡只覺得堵得慌,於是藉口出去醒酒,悄悄地離開了宴席。
我來到太液湖邊,冬日裡的池面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在月光下,泛出絲絲森冷的銀光。
“敬王妃還真是好興致,竟然跑出來欣賞這冬日的冰湖。”一個悠閒的聲音忽然響起。
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影正悠閒地坐在湖邊的一顆大石上,方纔我的視線正好被他身後的大樹所擋,所以沒有看見他。
“不敢當,要說悠閒,我自是比不上辛大將軍的,畢竟是你先到的這裡。”我回擊到。
“我剛纔還在想,王妃什麼時候會出來呢?畢竟剛纔那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的景象,就算是我,也有幾分看不過眼啊。”他說。
我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心裡頓時恨得牙癢癢的,但是卻又不好發作,只得說,“我還不知道辛大將軍的眼睛竟是如此的利。”
他哈哈大笑起來,“能夠混到這個地方來的人,誰不是長了雙貓的耳朵,狗的鼻子和鷹的眼睛呢。”
我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是啊,能夠出席皇宮宴席的人,又有幾個是等閒之輩呢?只怕剛纔敬親王和冷如蘭的情形,明日將傳遍整個京城吧。
“敬王妃不必憂心,男人嘛,心裡想着這個,腦子裡惦記着那個,是很正常的事情,王妃又何必掛懷呢?”他假意勸慰到。
“辛大將軍風流之名,本王妃早已知曉,不勞大將軍親自告訴本王妃了。”我沒好氣地說。
呵呵,他大笑起來,“敬王妃,劍至剛則易斷,人至性則易折,王妃還是想開些的好。”他的話裡有幾分玩笑,幾分認真,我一時竟有些愣住了。
他見我不語,起身走了,只剩我一個人靜靜地看着冰冷的湖面。人們都說女人是水做的,柔弱無依,卻忘了水在遇到嚴寒的時候會結成堅硬無比的冰,而我,現在就是那堅硬的寒冰!
我靜靜地坐在湖邊,殿內的熱鬧不屬於我,而夜夜與我共枕的夫君似乎也不屬於我,那麼,這個世界上,到底有什麼東西是屬於我的呢?是那個忠勇夫人的名號?還是這副尚且可以一看的皮囊?
我緩緩起身,沿着冬日的湖邊慢慢地前行,殿內的人不會在意是否少了我這個人,我的夫君呢?他會知道我不在了嗎?我不禁苦笑了下,此刻他的心思只怕全在那個冷如蘭的身上,又怎麼會留意到我的存在呢?面對冬日冷清的湖面,我深吸了口氣,冷冽的空氣使得我渾身爲之一顫。我握緊拳頭,暗暗立誓,成荀,他日如若你舍我而選冷如蘭,我冷如月必定轉身離去,再不回顧。
忽然,湖面上空升起一個大大的煙花,絢麗的綻放後又轉瞬即逝,宛如女人的美麗一般。在煙花照亮夜空的那一瞬間,我看見了放煙花的人,放煙花的人也看見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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