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叔看着小姐強行振作的模樣,只覺得心都在流血,但是此刻行事危急,他不能優柔寡斷沉湎過去,把小姐安全的帶離此地,他們的任務纔算成功。
楚涵趁着大亂,連忙眼風朝雲月語那邊飛去,卻愕然發現雲月語早已不見,地上多了一個洞,有侍衛不停的跳進洞裡,好像要去追尋,而看臺上方圓早就暈倒,無人去管那剩餘的雲家女眷。
略一沉思,她對身邊的楚雲說道,“我有一個想法,不知真假,現在必須去驗證,但是我對紫荊廣場不熟,大哥你能不能告訴我?”
“只要我知道的必定全部說出來。”楚雲順着她的視線也找不到雲月語,頓時有點着急。
“紫荊廣場上,有沒有那種比較隱蔽的地道?就是那種尋常百姓不知道,但是世家大族可能知道的那種?”
“有!”楚雲很肯定的說,“不過紫荊廣場有地道幾乎是人人皆知,只是這道路如何走向,便是皇室中人才能知道的了。”
“那大哥你知不知道?”
“這個——”他沉吟了一陣,“我只知道一小段,還是當時不小心去老師書房無聊的時候翻看的。”
那就是——雲家人也知道?且對此地道很熟悉?
“那一小段是什麼地方,你還記得嗎?”楚涵着急的問,這點極爲關鍵,若是他不小心記了極爲重要的一段,對他們趕在宇文玄影之前找到雲月語會有極大的作用。
“我想想——”楚雲摸着腦袋想了半天,遠處的火把越來越近,吼聲越來越高,唯獨有幾處卻零星散散,人煙稀少,像是隔斷的河流,將人潮分爲了幾大塊。
“那裡!”腦海中閃過一絲光亮,像是突然摸清混沌中的清晰一般,大手一揮,指向了西南。
楚涵心下雪亮,那裡現在並沒有什麼人,因爲宇文氏腹地遼闊,且國力強盛,所以它的人民都不會往西南走,西南那裡,有着虎視眈眈的李夏。
李夏這幾年發展迅猛,大有揮兵北上一鼎中原之勢,兩國國境線上天天發生各種意外摩擦,也正因爲此,雲家被暗傷通敵叛國的罪行,即便是桃李滿天下的雲天易,依舊逃不過天下人的口誅筆伐,百姓羣情激奮,爲雲家滅門叫好。
因爲兩國的摩擦不斷升級,西南方向的人也越來越少,即便是麗京這等大城,西南那邊的商戶也幾乎沒有幾個,通關盤查嚴厲,整個城頭洋溢着緊張激烈,和他們進來的東北方向的懶散形成了鮮明對比。
而現在,出乎意料的,與其餘的方向的熱鬧喧譁相比,那裡安靜靜謐,不知道的還以爲那裡完全不設防呢。
“我們就去那裡!你快點找到通道!”如果她所猜不錯,應該是……
紫荊廣場的地道是給遇難的皇族留下的最後一條逃命通道,只是宣文帝以來,宇文朝愈加強盛,西南方向又無處可逃,爲了防止西南的殺手混進皇城,便關閉了西南對皇城的直屬通道,但是自紫荊廣場向外卻沒有封閉,所以楚涵便和楚雲準備溜進去,打算直接離開廣場。
可是他們到了洞口卻微微傻眼,到處下降的碎石,使得地道堵了一大半,連出口入口都分不清楚。
而不規則的火把在此時慢慢形成隊伍,在遠處延伸到了一條長線,擁擠的人羣撞擊着那條長線,但是就是怎麼都撞不出去。
“我家孩子重病中!你們行行好讓我出去找醫生!”一個母親聲淚俱下衝到守軍面前,她也算是倒黴,因爲紫荊廣場雖然偏僻,但也是各個道路的交集點,她今天孩子發燒,抱着孩子去找醫生,卻不巧碰上了這樣的事,宇文玄影一聲令下,她便出不去了。
守軍面無表情,手中的長槍對準了那母子,似乎只要那母子有本事衝上來便會血染長槍。
“我家這位都流血流成這樣了,再不讓找醫生包紮一下,他會死的!”一個女人哭喊着吼道,因爲廣場上亂成一鍋粥,人踩人人擠人,再加上被炸的石塊到處亂飛,砸到人的軀體上,血肉飛舞,映着那火紅火把,簡直就像人間地獄。
守軍無動於衷的看着這人間慘劇,不明白爲何之前還是歡樂的氣氛一下子變成了如此的哀嚎遍野。
他們望着帶血的軀體,親人熟悉的眼淚,撕心裂肺的哭喊,久而久之,沒有感情的眼睛裡,帶着緩緩閃亮,撇過頭去,不忍再看。
他們從小受到各種訓練,經過多種生離死別,早已看淡生命,但是他們也是京城子弟,在他們面前哀嚎的人們,是他們的父老鄉親。
單之鋒望着面前這些人,臉色微微痛苦,其實今天的監斬官本來是讓他來的,只是他素來仰慕雲天易,找了藉口推脫,再加上李夏那邊又出了點幺蛾子,他藉口說實在抽不開身子,好不容易換了方圓代替,本以爲不見便可安心,卻未想聖上一道旨意,讓他守住了這些人生存的希望。
這比讓他去監斬雲家更加令他心痛,他是皇朝的軍人,是應該保護人民的,而不是在這裡,將他們生存的希望斷送。
他閉上了眼睛,轉過身去,不忍再看這人間慘劇。
命令就是命令,他不能違抗,但是……
楚涵看着這個洞口,用手撥了撥,灰塵嗤嗤的從洞口上面緩緩落下,側耳細聽,突然聽到一陣細細的風聲。
細微,但是清楚。
“應該沒有完全堵死,大哥,我們上!”
楚雲點點頭,拔出腰間長劍,狠狠的砍了上去,露出來一個黑乎乎的窄小的洞口。
“大哥,你能進去嗎?”楚涵站在外面仔細看了看,又用手費力的撥了撥,只覺得周圍紋絲不動,猜想可能是掉下來的大石堵住了,怕是一劍毀不掉,而且過大的聲音反而會迎來注意。
楚雲試着往裡面鑽,他貓着身子,屏氣,像一條卡住的魚,可是無論如何努力,終究還是卡在了洞口。
“大哥,既然不行,你就走外面這條,我到時候跟你匯合。”
“那這樣不就……”楚雲有點懵懵懂懂,現在紫荊廣場一片混亂,找不到雲月語,那不就白來一趟?
“大哥,”楚涵耐下性子,“剛剛臺上那兩個人你也看到了,絕對不是我們能對付的對手,在這種狀況下,能保住命就是福氣,你放心,雲月語暫時死不了,我們還有機會。”她說的很篤定,聲音帶着穩重,讓楚雲不由得渾身一震,這種感覺……
他突然覺得妹妹很陌生,以前的她,呆傻,倔強,只知道粘着他;如今,她卻意氣風發,性格沉穩,信心十足,有點像,有點像……
他說不出來自己是什麼感覺,但是他卻莫名的對她所說的話感到深信不疑,理智上他不相信楚涵能夠圓滿救出雲月語或者知道雲月語下落後逃脫,卻就是覺得她說出來的話那麼的有震懾力。
“既然如此,你路上小心。”他深呼吸了一口氣,“不管怎樣,你的安全爲上。”
楚涵點點頭,閃身進入地道之中。
才從上面掉下來,楚涵便覺得一陣不適應——地道太黑暗了。
她只能挨着牆壁慢慢摸索着走,突然,一雙臂膊突然伸來,捂住了她的嘴。
楚涵瞳孔瞬間睜大,正想掙扎,卻發覺對方武功超強,幾乎就在瞬間點了她身上各個大穴,那小腹中奔騰的寒流立刻沉寂下來,只能渾身扭動,卻對它無可奈何。
從來麗京的路上她就發覺自己小腹中那股寒流處於壓抑狀態,但是卻一點都沒有能夠調動它們的力量,就如同沉睡的嬰孩,無論如何都不願響應她的呼應,但是之後遇到單之鋒,吸收了他玉佩中的暖流之後,又漸漸的活絡起來,直到在紫荊廣場中極度的緊張之後,終於露出了冰山一角。
可是這微微擡頭的冰山一角,卻被身後那人完全的壓制住了。
回頭,只要回頭看見他,就還有翻盤的可能。
但是很快,身後的人就像直到她心裡在想什麼似的,突然她只覺得眼睛一黑,眼前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黑布。
心中警鈴大作,面前這人是什麼人?
危機之前,她反而慢慢淡定下來,黑暗深處傳來一股暗暗的幽香,似有似無似近似遠,縈繞在她的鼻尖上頭,帶着絲絲繚繞,盤桓在心底。
身後的胸膛不同於常人的溫暖,帶着絲絲涼意,緊緊貼着她的後背,一隻手反剪住她的雙手順帶按住她的手臂上的穴位,另一隻手則繞過肩膀捂住她的心房。
淡淡的寒氣在胸襟流走,前後穿插,從小腹慢慢升起,又緩緩流回,但是和之前不同,之前是躁動不安,幾欲噴薄欲出,現在卻如同連着一條線一般,總有些許不知流入何處,但是最終總有一部分細流流回小腹。
心情靜下來之後,自然注意到了身體筋脈的不尋常之處,她雖然不懂武功路數,但是憑藉身體的感應,還是能稍微覺察到的。
左手入,右手出,她的寒氣在周身繞了一週之後,匯入那點住心房動脈的右手,隨着身後的人呼吸的加重,那一縷若有若無的幽香漸漸明朗。
帶着乾淨的氣息,杜若的幽香,細膩的手指緊握住她的雙手,耳邊微微傳來細微的喘氣聲,好像如同一個重傷已經昏迷的人突然醒來,帶着痛苦焦灼,沉沒在無盡的黑暗裡。
耳邊更加能感受到呼出的熱氣,香氣漸漸變濃,變成了另外一種香味,這讓已經心下漸漸明朗的楚涵又陷入到了疑惑之中。
這不應該是他嗎?
這還是那個天天擺着面癱臉,眼神帶着冰冷,性格孤傲高寒的他嗎?他身上的香氣向來若有若無,行跡極淡,何時有了這等奢靡濃香?
她背靠着他,黑暗之中,只覺得他的心臟跳得越來越快,她默數了一下他的心跳,最終忍不住轉身過來喊道,“喂!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