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城裡。
岡村次寧收到久保圭仁的電報後，自然再也沒心情跟田邊盛悟閒逛、順便傳授經驗了。
立刻匆匆趕回自己的臨時指揮部，把手裡的電報仔細看了一遍，然後就問跟他進來的田邊盛悟：
“田邊君，你有什麼想法？”
田邊盛悟苦着臉回答：
“從久保君的電報來看，前線的形勢，已然到了最危急的時刻！
恐怕我們沒有選擇！”
一聽這話，岡村次寧就感覺太陽穴“突突突”地直跳。
再也剋制不住心中怒火，大聲咆哮道：
“八格牙路！
足足兩個甲級師團，居然連水泉都無法到達，簡直豈有此理！
本多正材這該死的廢物，不聽我的命令，輕敵冒進，壞我大事！
簡直是我冀北方面軍的恥辱！”
田邊盛悟見一貫淡定的他，居然破防了，心裡也多了幾分緊張。
所謂“帝王一怒，流血漂杵”。
岡村次寧雖然不是什麼帝王，但在整個冀北方面軍，那也絕對是說一不二的主兒。
他萬一要作出什麼不理智的事來，那可就是天翻地覆了。
於是他眼珠子一轉，就建議道：
“司令官閣下，第八師團不能不救。
要不我們立刻發電給加藤君，讓他率第30飛行戰隊出擊吧？
雖然他們這個新組建的飛行戰隊，實力孱弱，飛行員經驗也不夠，但眼下也沒別的辦法了。”
岡村次寧聞言，皺眉回答：
“田邊君，以新建之軍，倉促出戰，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啊！”
很顯然，他雖然忿怒，但卻還沒有失去理智。
田邊盛悟苦笑：
“司令官閣下，我又何嘗不知：一旦第30飛行戰隊遭遇敗績，那我們整個冀北方面軍，最少半年時間，不可能有任何航空力量！
但目前，除了陸航，又有哪支部隊，能迅速趕往戰場，支援第八師團呢？
難道我們要坐視第八師團全體玉碎？
那可是一個甲級師團！！！”
聽他這麼一說，岡村次寧只能罵一句：
“八嘎！！！”
隨後決斷道：
“讓加藤康介派一個飛行中隊的轟炸機去吧！
注意提醒他們，寧可任務失敗，也不可損失飛機！”
“一個飛行中隊？
那才9架轟炸機啊，是否太單薄了？
恐怕難以應付土八路的高射炮！”
田邊盛悟皺眉提醒。
岡村次寧長嘆一口氣，解釋道：
“田邊君，從我個人的立場來說，我應該孤注一擲，調動我們所能調動的全部力量齊上，以挽救戰局！
但作爲一名帝國陸軍大將，我必須要爲帝國大業考慮。
更不能讓我的後來者，接手的是一個爛攤子！”
聽他這麼一說，田邊盛悟不禁對他生出由衷的佩服。
深感對方的人格高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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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忙讚道：
“司令官閣下，您真是我帝國軍人的楷模！
倘若我們的每一位將領，都有這樣的高風亮節，帝國大業，又怎麼可能不成功？”
被這種彩虹屁誇獎，岡村次寧心裡自然舒坦，但面上，卻連連擺手：
“田邊君，你過獎了。
若非我指揮失誤，晉西北的戰局，何至於此！”
隨後他就正色安排道：
“田邊君，本來我是準備讓你明天上午，再回司令部坐鎮的，現在看來，你沒有這個時間了。
而我，也要即刻出發，趕往前線！”
“納尼？
即刻出發？
司令官閣下，現在距離天黑已經沒有多久了，夜晚行軍，這太危險了！”
田邊盛悟又驚又急。
岡村次寧自己要作死，他其實沒那麼着急。
但他自己，可不想再次坐上沒完全準備好的小型運輸機啊！
剛剛來的時候，這玩意兒就在天空中出現了小故障，差點把他給嚇出心臟病。
岡村次寧可不知道，他在打什麼小算盤，言語鏗鏘地道：
“田邊君，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而且，只要我們能趕上第一師團的輜重部隊和騎兵聯隊，安全問題，就可以解決。
我絕不相信，第一師團的騎兵第一聯隊，無法保證我的安全！”
聽他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田邊盛悟也只能喟然一嘆。
心裡暗自叫苦。
……
岡村次寧決心一下，就叫來電訊參謀織田太郎，喝令道：
“給第八師團發報，命令他們，堅決向後轉進！
如無轉進機會，也要就地堅守，堅持戰鬥，等待援軍！
我已經派了陸航轟炸機去支援他們！”
“嗨！”
織田太郎立刻答應。
岡村次寧又繼續道：
“給京城機場的第30飛行戰隊戰隊長加藤康介中佐發報，命令他立刻派遣一個飛行中隊，去轟炸特務團的炮兵陣地。
注意防備土八路的高射炮，不得輕易折損轟炸機！”
“嗨！”
織田太郎繼續鞠躬。
隨後見岡村次寧不說話了，他就準備閃人。
這時候，岡村次寧又從辦公桌抽屜裡拿出一封文件，鄭重遞給他，交待道：
“織田君，2個小時後，將這封電報發給派遣軍司令部和大本營，明白嗎？”
電訊參謀雖然不知道這電報裡的內容，但還是感覺心裡一凜，意識到這玩意兒定然十分重要。
連忙答應。
一邊的田邊盛悟看到這東西，頓時明白，這大概就是岡村次寧給大本營的最後一封電報了。
——除非他在前線取勝後發送捷報，否則，這就是他的訣別電！
……
打發織田太郎下去幹活以後，岡村次寧又把石門守備聯隊聯隊長長田律介中佐，叫了過來。
喝問道：
“長田君，我讓你整頓的部隊，整頓的如何了？”
長田律介連忙回答：
“司令官閣下，卑職已經抽掉了麾下所有當兵超過兩年的老兵，編組成了兩個中隊，做好了戰鬥準備。”
見他辦事利索，岡村次寧還是很滿意的。
微微頷首，隨後吩咐：
“喲西！
立刻讓這兩個中隊，攜帶三天的乾糧、全副武裝，15分鐘後，在石門城西面集合，準備出發！”
“納尼？15分鐘後就出發？
這……這是不是太急了？”
他心裡瘋狂吐槽：不是說好明天一早出發的嗎？現在又特麼變卦！
你特麼是自己動動嘴，讓我跑斷腿是吧？
岡村次寧可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毫不猶豫地回懟：
“八嘎！你在質疑我？
長田律介，難道你忘了我蝗軍的紀律嗎？”
長田律介聞言心裡一寒，連忙鞠躬：
“卑職不敢！”
“快快滴，行動！”
“嗨！”
……
十五分鐘後，岡村次寧就和田邊盛悟一起，騎着高頭大馬出了石門城。
看到已經在城門外列陣的那三四百名士兵，田邊盛悟不得不佩服，岡村次寧是真的一身是膽。
居然真的準備只帶這點人，就去前線！
而且是明顯失利的前線！
這是真不想活了啊！
他剛準備最後再勸一下對方，讓他不要如此冒險呢，岡村次寧卻彷彿會讀心術一般，搶先開口：
“田邊君，勸我的話，就不必再說了。
你我還能相處最後這一段路，不如聊聊漢詩？”
田邊盛悟聞言，只能尷尬點頭。
心道：我就是一介武夫，可不會什麼漢詩啊！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岡村次寧在喝令護衛他的那兩個中隊開始前進後，對他說的居然是：
“田邊君，我京城辦公室的抽屜裡，還有一副手書。
寫的是‘窗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不知道你是否喜歡這首漢詩？
如你喜歡，那副字，就送給你吧！”
聽得這話，田邊盛悟差點繃不住、笑出豬叫聲。
就這，也算漢詩？？？
哦，好像確實是。
沒毛病！
他連忙點頭：
“這首李白君的詩，抒發了思鄉之情，卑職也十分喜歡！
多謝司令官閣下饋贈！
卑職一定好好保存。
將來將這幅字，帶回國去，當做傳家寶。”
“哈哈，田邊君客氣了，隨手塗鴉，算不得什麼。”
岡村次寧哈哈大笑。
……
兩人騎在馬上，聊得十分歡快，一路向西面的石門機場行去。
他們並不知道，此刻，就在距離他們約莫2公里外的一處樹林裡，幾十名灰軍裝戰士正藏在這裡。
他們正是準備今晚前來石門城偷襲的特務團特戰連。
約莫半個多小時以前，魏大勇就急不可耐地帶着他們，從胡家莊出發，藏到了這裡。
準備等天一黑，就靠近石門城，開始潛入。
這時候，一名戰士匆匆跑到了樹林裡，向魏大勇彙報道：
“連長，情況有變！”
“怎麼了？難道岡村老鬼子跑了？”
魏大勇急切地問。
“剛剛我們發現小鬼子又調動了兩個中隊，在西門外集合。
起初我們還以爲小鬼子是要派他們去黃坪鎮呢，沒想到過了一會兒，城裡居然出來兩名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小鬼子將軍，帶着這些人向西面去了！”
擔任偵察任務的戰士連忙回答。
“什麼？兩名將軍，帶2箇中隊出城？
看到他們是什麼軍銜了嗎？”
副連長左鋒大爲驚訝。
這石門城裡的小鬼子將軍是不是太多了。
“其中一人，有一個，應該就是今天上午坐飛機落地石門機場的那個小鬼子中將！
至於另外一個，那肩膀上的金星，比那個中將還多一顆！”
這名戰士連忙回答。
“什麼？這是一箇中將，一個大將？
好傢伙，這是兩條大魚啊！！！”
左鋒驚歎不已。
“哈哈，太好了，這大將肯定就是岡村老鬼子了！
好啊！
這狗孃養的躲在城裡，俺要收拾他們，還有點麻煩。
現在他們居然就帶兩個中隊出城，那不是故意送死麼？
俺得說，他們的人還怪好嘞！”
魏大勇興奮地哈哈大笑，感覺自己似乎馬上就能摘下岡村老鬼子的人頭。
不過左鋒卻有不同意見，連忙道：
“連長，你也太樂觀了。
這老鬼子敢只帶2箇中隊出城，肯定是有絕對的信心。
說明這兩個中隊的小鬼子，定然是精銳中的精銳，絕對不好對付。
而且，如果岡村老鬼子在城裡待着，咱們還能利用燃燒彈在城裡放火，來個聲東擊西，趁亂滲透。
說不準放火，都能把這老鬼子燒死。
現在他們出來了，咱們這幾十個人，要正面突擊斬首，恐怕難度更大！”
“不就三四百小鬼子嗎？怕個屁！
俺魏大勇非宰了這老鬼子不可！”
魏大勇說完這話，不等對方還嘴，就直接大聲下令道：
“全體都有，放棄進城！
跟俺向西，去追岡村老鬼子去！”
他這牛脾氣一發作，左鋒根本攔不住他，只能安排人，通知已經潛入城裡的戰士，等天黑後，給小鬼子搗點亂以後撤離。
然後自己也跟着魏大勇，全力向西。
……
話說岡村次寧和田邊盛悟，帶着兩個中隊，一路向西。
不一會兒，就來到了還在拼命重建的石門機場。
數百名小鬼子，押着大批民夫在機場上揮汗如雨。
而跑道上，則停着一架小型運輸機，許多地勤和機械師正在緊張地爲飛機做檢修。
岡村次寧看到這場面，心裡不由自主地飄過了一絲陰霾。
似乎預感到，這飛機如果起飛，就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一般。
但他很快將這陰霾，強行趕出腦海，對田邊盛悟道：
“田邊君，方面軍司令部的事，就託付給你了。”
田邊盛悟跳下戰馬，對着他敬了個禮，然後保證道：
“司令官閣下放心，卑職一定竭盡全力！
請您珍重！
帝國大業，還需要您！”
隨後就帶着兩名衛兵，走進了機場。
岡村次寧看着他的背影，耳畔響着他的話語，不禁也有些感動。
他心裡琢磨：這田邊君，是條好狗啊！
可惜我發現的，晚了點。
要是當初將他直接提拔爲第一軍司令官，也許今天晉西北的局面，也不會這麼糟糕。
可惜了啊！
……
和田邊盛悟分開，岡村次寧繼續帶着隊伍，向西進發。
而田邊盛悟這邊，則是在機場裡等待了快半小時後，纔得到通知，說可以登機了。
他看了看手錶，發現已經下午四點了，不禁十分不爽。
怒斥飛行員新垣三郎道：
“八嘎！新垣君，你們做個飛行準備，就要這麼長的時間嗎？
你知不知道，前線的將士，正在流血！”
新垣三郎對於他這外行的話，表示十分鄙視。
心道：飛機可是高級裝備，花幾個小時檢修，不是很合理嗎？
你這在泥巴里打滾的陸軍馬鹿，根本不懂我們高貴的航空兵部隊，有多麼高的技術含量！
……
不過對方可是堂堂中將，他一個小小空軍中尉，倒也不敢公然說出心裡話來。
只能鞠躬低頭，解釋道：
“參謀長閣下，我們的飛機有幾處零件損壞，這石門機場的配件不齊全，因此花費了較多時間。”
對於這個理由，田邊盛悟無話可說。
他再外行，也不可能說，讓飛機堅持一下這種愚蠢的話啊！
只能罵一句：
“八嘎！”
然後喝令道：
“快快滴，起飛，我們要立刻趕回京城！”
“嗨！”
新垣三郎答應一聲，就帶着田邊盛悟和他的兩名衛兵，坐上了運輸機。
隨即啓動飛機，開始滑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