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買身衣服替換了。”
“啊？不，不是。”
原來這是黑聚流一轉身，看見墨隨站在一家成衣鋪子門口發呆，他一想：也是，就算法衣不沾污穢，又有自淨的功能，但是這麼長時間只穿着一身衣服，也是讓人不舒服的。
他這麼一說，季奎和李琮雲也想起來這事了。可是一聽墨隨反駁，他們倆要進成衣鋪子的腳停了下來，也在邊上等着聽他解釋。
“我在想，這裡邊的衣服是怎麼來的？”
“怎麼來的？做出來的……吧？”
“凡人的衣料無論麻、棉、絲綢，都是要從農人收集材料，到織戶紡織成布匹，再到成衣的。可是，你們有見過往來售賣布匹的商隊嗎？或者不說商隊，就是紡紗織布的人都沒見過，一個都沒有。雖然我們只經過了一村一鎮，現在這座城裡還沒仔細看過，但是已經多少能說明一些問題了。”
“確實……”季奎也在努力回憶相對於自己漫長的人生來說，少的可憐的那點在凡俗間生活時的記憶，“你這麼一提還不只是這點，我們進城的時候，城門口只有運送稅糧的那一隊人馬，沒有商人不說，連販菜的菜農之類的人物也沒有。這城市裡的人，到底是怎麼生活的？”
“我們進這些商家看看。”黑聚流當初在凡俗的時候，注意力也都在墨隨身上了，現在努力回憶對比一下，也確實，這城市太冷寂了。
“你們進成衣鋪，我們進酒樓。”
四個人分頭行事，墨隨和黑聚流進了成衣鋪，這時候裡邊只有一個客人。墨隨摸了摸衣裳的布料，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掌櫃的要夥計去倉庫裡拿貨，這條街上都是前點後宅的店鋪，後邊有人住，且一般還是店鋪的倉庫。墨隨見狀也跟了上去，黑聚流自然不會留在原地。成衣鋪子的店面不大，後邊倉庫和住宅的佔地也不大，看來是夥計住宿的地方，倉庫反而是最大的地方。
夥計把倉庫的門板卸下來，一股很怪的味道傳了出來，其中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臭味，外加一些藥物的味道。現在是夜裡，房檐下吊着燈籠，夥計的手裡也舉着燭臺。但站在門外，除了那點豆子大的燭臺的燈光外，墨隨就連夥計的身影也看不清了，倉庫裡邊烏黑一片。他不由得看向黑聚流：“你能看得見裡邊的貨物是怎麼樣的嗎？”
“你最好……還是不要知道了。”
“雖然吐了幾回，但是我哪有那麼柔弱？”
“……”黑聚流猶豫了片刻，再一想還是說清楚了好，“我看見裡邊掛着許多撐開的皮子，看情況，應該是人皮。”
“！？”
兩人說話的功夫，夥計已經抱着一摞衣服走了出來。黑聚流看着那些衣服又說：“這些東西，在店裡邊的還是一張張皮，被抱出那扇門，就突然變了樣子，成了一件件衣裳了。”
墨隨這回沒吐，這種情況，他已經漸漸的習慣了。
他們出了成衣鋪到外邊，等了片刻李琮雲先回來了，並且示意他們跟着他去。
他倆之前去的酒樓名叫錦福來是這條街上最高的建築物，足有四層，佔地面積也是最大的。李琮雲帶着他們從後廚一路過去的時候，墨隨對着那案板上放的手腳殘肢已經能夠視而不見了。
一般這樣的酒樓都會養一些生鮮的活物，這裡的酒樓也是如此。李琮雲帶他們去的就是放這些生鮮食材的地方，在那裡，他們第一次看見了年輕人和孩子……
那年輕人看起來不到二十，正是凡人年歲最好的時候，可他被一條鏈子扣住脖子，鎖在了牆角。而且他身上纏滿了帶血的繃帶，看模樣也是奄奄一息了。在他邊上放着兩個粗糙的草筐，一個裡邊放着一個幼兒，大的最多三歲，小的看樣子才滿週歲。
“這怎麼回事？”墨隨和黑聚流都有些傻眼，怎麼這酒樓還兼職刑訊逼供？
“看一會就知道了。”季奎對兩人示意稍安勿躁，不過看他那模樣明顯是等着看笑話。
可是沒等他們繼續問，過來一個繫着圍裙手持菜刀的廚子，這廚子過來後就蹲在那青年的身邊，把已經進氣沒有出氣多的青年翻了兩翻，最後一臉嫌棄的把他左大腿的繃帶撕下來了。繃帶已經和傷口黏連在了一塊，廚子動手的時候絲毫也沒有留情，血跟着繃帶一塊濺飛了出來。那青年哼了兩聲，無力的掙扎着。卻被廚子一巴掌就拍得沒了動靜。
“這裡倒是還夠。”嘟囔的廚子按住青年的腿，舉起了刀，墨隨和黑聚流見狀要去阻止，卻被季奎和李琮雲攔了一下，就是這一阻攔，廚子已經一刀從青年身上削下了一塊大概二兩左右的肉。
青年張開嘴發出含混的叫喊，原來是舌頭也已經沒有了。這一聲之後，他抽搐了兩下，一臉猙獰的再也沒了聲息。
“趙權！告訴掌櫃的，再去買一頭兩腳羊！”喊完之後，廚子拎着肉，嘟囔着走了，“掌櫃的也是小氣，一次就買一頭兩腳羊，這哪裡夠啊。”
“他活不了了，我們沒法取用藥物，就算剛纔救了他，也只是讓他多痛苦一時半刻而已。”季奎爲自己剛剛的阻攔作着解釋。
“這……這是怎麼回事？”之前這地方的人生活雖然詭異，但吃的也是死人的肉，眼下這卻是真的把人當家畜的。可是這又不是災荒年景，況且這地方他們是見過豬羊的，爲何這裡的會不吃牲畜反吃同類。
“不知道。我們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情景，而且，這孩子也不太對勁。”季奎走到草筐邊，示意兩人來看。
一般三歲的孩子，已經能說話了，只是還不能清除的表達自己的意思而已。而且正該是最調皮，人煩狗厭的時候。但是這個孩子就這麼坐在筐裡，第一眼看以爲他是老實，但近看才知道，這孩子是呆滯。另外那個不滿週歲的也差不多，不哭不鬧，但也不動，絕對不像是一個正常幼兒的模樣。
“我們……能把這兩個孩子帶走嗎？”他們被放在這，顯然也是被當做食材的。而且這裡不止兩個筐，而是有五個。墨隨不想去想，另外三個筐裡是否也裝過孩子，而現在那些孩子到什麼地方去了。
“誰帶着誰照顧。”季奎撇撇嘴，不過也沒阻止。被他們拿在手裡的東西，這裡的人也看不見，他們用活的雞鴨試過，同樣這的人看不到。後來慢慢發現，體積比較大的單純只是被他們碰到的東西不行，必須是要能被他們整個抱起來的。這兩個孩子都還小，抱起來沒問題。
墨隨和黑聚流一人抱了一個，摸了一手污穢，原來孩子沒穿衣服，拉撒也都在筐裡，沒有人給他們清潔。兩人也不覺得污穢，黑聚流出去再回來手裡就拿了兩塊乾淨的布，墨隨想這可能是人皮，拿布的動作頓了一下，不過現在也在意不了那麼多了。從被抱出筐到被擦屁股，到被兩人抱着，這兩個孩子依舊木呆呆的，什麼反應都沒有。
等到他們被抱着走向後廚的時候，那個打的纔開始有反應，他開始發抖，並且默默的無聲的流眼淚。
“胡師傅！我去買羊了！”後廚這裡有個夥計喊着。
招呼都不用打，四個人一塊跟了上去。
夥計走得並不快，很悠閒，還在路邊上買了一串炸肉丸吃。衆人跟着他左拐右拐，一路到了府衙的門口。之前稅糧的車子直接就奔着城裡的糧倉去了，四人之前雖然也要到府衙來看看，可是還沒來得及。這下倒好，直接給了他們一個帶路人。夥計顯然是熟門熟路的，在門口，把一個玉牌給守門的衙役看了一眼，就直接走進去了。
四人一路跟着他進了府衙，就這麼走進了大牢。他們進去的時候，四個獄卒正在打牌。
“孫頭，幾位大人，又要麻煩您了，還請給挑兩頭健壯些的。”夥計恭恭敬敬的對着四個獄卒行禮，同時把一個紅信封遞了過去。
原本打牌被人打斷的孫頭接過信封笑了：“咱們多年的買賣，那是當然。”他提着一盞燈，示意夥計跟着他走。
監牢裡惡臭難聞，在這裡，他們看到了更多的年輕人，有男有女，但都是赤礻果着身體，目光驚恐而呆滯，並且極端安靜，甚至連喊冤口申口今的人都沒有一個。他們看起來不像人，反而像是……心知自己即將被屠宰，驚恐可是又無處可逃的動物。
孫頭給夥計挑了兩個年輕男子，當鐵鏈拴在這兩人脖頸上的時候，這兩個人都害怕得顫抖，可是卻沒有一個人反抗。明明那獄卒看起來瘦小乾枯，夥計也不是什麼高大魁梧的類型。
此情此景，就算是想救人的墨隨和黑聚流都沒動。殺光四個獄卒很簡單，可是接下來呢？這牢獄裡少說關押着兩百多人，但都這麼一副模樣，大概是連逃跑都不會，怎麼救？
黑聚流轉身，正要安慰伴侶，突然他低頭，只見一隻髒手摸在他的衣襬上：“你……看得見我？”
這時候夥計和獄卒已經走遠了，這人見黑聚流低頭，原本無神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救……救命……”
不對啊，就算看得見他們，這人怎麼就認爲他們不是來挑選兩腳羊的，而能來求助呢？黑聚流先是疑惑，繼而和墨隨同時看向了自己對方的懷裡——他們還抱着一個孩子，從離開酒樓的時候開始，兩個孩子就不抖了，現在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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