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鋒和秦震離開當地警局後,並沒有第一時間返回旅館,而是駕駛着那輛毫不起眼的豐田車,在劃定的港口區外圍,進行着緩慢而規律的移動。
陳鋒需要通過這種不斷變換位置的方式,將自己那玄之又玄的感知能力進一步縮小範圍,進而排除掉所有干擾,鎖定趙星榮最精確的座標。
最終,當車子駛過一片散發着濃郁魚腥味和鐵鏽味的區域時,他的目光豁然鎖定在了一家早已廢棄、牆皮大面積剝落的魚類加工廠上。
那裡有趙星榮的生命信號,在陳鋒的感知世界中很清晰。
“就是那裡!”陳鋒擡手,指着那棟鏽跡斑斑的建築,語氣肯定,“人,應該就在裡面。”
秦震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雙銳利的眸子仔細地審視着廢棄工廠的每一個角落,從破損的窗戶到緊閉的大門,最後沉聲確認道:“真的確定了?不會有錯?”
“確定!”陳鋒重重點頭,隨即看了一眼時間,距離他們與各方約定的中午十二點,還有一個小時。
“我們先回去。”秦震收回目光。
中午十一點五十分。
三寶顏港口區的天空,依舊被一層厚厚的、彷彿浸透了海洋溼氣的雲層死死籠罩着,空氣黏稠得讓人喘不過氣,顯得異常悶熱而壓抑。
華人旅館的某個房間內,陳鋒、秦震、王義川和張劍輝四人已經穿戴整齊。他們身上那些用來僞裝的沙灘花襯衫,早已被更便於行動的深色緊身T恤所取代,每個人都配備着必要的裝備。
每個人的臉上,都佩戴着一副黑色的無線骨傳導耳機,這是從國內帶來的,可以確保在槍聲大作的嘈雜環境下,依舊能夠保持清晰無誤的通話。
“大家請注意,對時。”秦震冷靜的聲音響起,通過耳機清晰地在所有人的腦海中響起,他瞥了一眼手腕上那塊功能複雜、造型硬朗的戰術手錶,繼續道:“現在是十一點五十五分。距離預定總攻時間,還有五分鐘。”
“阿鋒,你的感覺怎麼樣?目標位置有變化嗎?”秦震詢問。
陳鋒閉着雙眼,整個人靠在沙發上,宛如一臺進入了深度掃描模式的精密人形雷達,他腦海中那無形的感知網絡,早已將那座廢棄的魚類加工廠徹底覆蓋。那股屬於趙星榮的生命氣息,雖然如同風中殘燭般微弱,但其所在的位置卻異常清晰,並且始終沒有移動過分毫。
“位置沒有變化。他很虛弱,但還活着。”陳鋒驀地睜開雙眼,“對方似乎沒有任何察覺,一切如常。”
這些該死的綁匪,膽敢對他們龍國富豪下手,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很好。”秦震在面前的平板電腦上,最後一次確認了詳細的行動路線和突擊方案,下達指令:“王義川、張劍輝,你們兩人負責第一時間的破門和暴力突擊。我負責中場策應和現場指揮。阿鋒,你就在對面建築屋頂,隨時爲我們指引人質的精確方向,並注意警戒我們的後方。記住,我們的首要目標是營救人質,其次纔是殲滅敵人。非必要情況下,儘量減少交火,務必速戰速決!”
“明白。”王義川和張劍輝的聲音簡潔而有力,像是兩臺已經預熱完畢、隨時準備收割生命的殺戮機器。而且看得出來,他們眼神深處,都透着一股壓抑不住的嗜血興奮勁。
這讓陳鋒多少有些無語,如果有的選,他真不想親身參與這種一線衝殺。不過,想要在最短時間內,從複雜的廠區內將趙星榮毫髮無傷地救出來,還真必須依靠他這個“人形雷達”進行實時導航才行。
不然的話,單靠秦震他們地毯式搜索,不僅會浪費寶貴的突襲時間,更不可能在第一時間就那麼精準快速地鎖定目標,這無疑會給整個行動帶來巨大的變數和危險。
好在,他那冥冥中的感知告訴他,這次的行動,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另一邊,陳東鵬和巴頌正潛伏在距離港口區幾公里外的一處高地,用高倍軍用望遠鏡,如鷹隼般監視着整個區域的一舉一動。陳東鵬負責與本地的合作者門多薩和克魯茲局長進行最後的溝通確認,而巴頌則緊張地盯着手機,負責安排撤退用的車輛。
“門多薩那邊已經準備就緒,他最精銳的人手都已經集結在了阿布耶地盤的幾個主要入口,隨時可以發動致命一擊。”陳東鵬對着無線耳麥,沉穩地彙報導,“克魯茲局長也回信了,他的警車已經按照我們的劇本,悄悄部署到了港口區外圍,隨時準備進場‘維持秩序’。”
一切,都在按照他們事先推演了無數遍的劇本,有條不紊地精準進行。
時間,一分一秒地在壓抑的空氣中流逝。
當秦震手腕上那塊戰術手錶,時針、分針、秒針,三針在錶盤“12”這個數字上完美重合的剎那。
中午十二點整。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劇烈爆炸聲,猛地從港口區的另一端傳來,一團巨大的火光沖天而起,將陰沉的天空映照得一片橘紅!緊接着,密集的槍聲、瘋狂的砍殺聲、夾雜着各種語言的叫罵聲,瞬間響徹了整個港口上空。
門多薩信守承諾,帶着他手下最悍勇的亡命之徒,對當地另一大勢力阿布耶的賭場和倉庫,發動了最爲猛烈的突襲!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數十輛警車拉響了刺耳的警笛,從四面八方呼嘯而至,在克魯茲局長的親自坐鎮指揮下,以雷霆之勢將整個魚類加工廠所在的街區徹底封鎖,美其名曰“清剿黑幫交火區”。
“行動!”
秦震一聲低喝,他與王義川、張劍輝三人的身影如同黑夜中的鬼魅,藉着遠處傳來的巨大混亂聲響作掩護,以驚人的速度,迅速地摸向了加工廠一處不起眼的側門。
而陳鋒則手持一個軍用紅外望遠鏡,悄無聲息地攀上了對面一棟廢棄建築的屋頂,佔據了最佳的狙擊與觀察位置。通過高倍望遠鏡,他可以清晰地將加工廠內部庭院的一切動靜盡收眼底。
工廠內,留守的綁匪顯然也被外面這突如其來的陣仗搞得措手不及,正端着槍,如同一羣無頭蒼蠅般亂作一團。
“砰!”
一聲沉悶卻極具穿透力的槍響劃破長空。一名正站在二樓窗口,舉着望遠鏡向外觀察的綁匪,他的腦袋瞬間如同被重錘砸中的西瓜一樣應聲爆開,紅白之物混合着碎骨,灑滿了身後的斑駁牆壁。
這是潛伏在暗處的當地警方狙擊手,按照約定出手了,一槍就爲秦震三人的突入,清除了視野中最大的障礙。
秦震毫不遲疑,一記勢大力沉的踹踢,直接將鏽蝕的鐵皮側門踹得向內凹陷變形,三人如三道閃電般閃身而入。迎接他們的,是綁匪們驚慌失措之下,如同潑水般的瘋狂掃射。
但這些烏合之衆組成的雜亂火力網,在三名身經百戰的頂尖高手面前,顯得是那麼的可笑和無力。
秦震的身形快如閃電,在有限的空間內輾轉騰挪,手中的突擊步槍不斷噴吐出短促而致命的火舌,每一次精準的點射,都必然會有一名敵人應聲倒地。而王義川和張劍輝更是化身爲了兩臺高效的殺戮機器,他們衝進人羣甚至懶得開槍,只是憑藉着手中那飲血無數的軍用匕首,在黑暗與光影中急速穿梭,每一次森然的寒光閃過,都必然會伴隨着一聲被強行壓抑住的臨死慘叫和一條鮮活生命的無聲終結。
整個突擊清剿過程,行雲流水,乾淨利落,加起來還不到三分鐘。事情,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都還要順利許多。
“障礙清除,搜索目標!”
耳機裡傳來秦震冷靜的指令,他們三人非常有默契地組成了品字形的戰鬥隊形,一邊向着工廠深處快速突進,一邊對沿途的每一個房間進行着高效的戰鬥搜索。
而位於制高點的陳鋒此時也閉上了眼睛,精神高度集中地進行着感知和掃描,然後通過無線耳機,如同最精準的GPS,爲秦震他們三人實時指揮着行進的方向。
“往你左手邊走,大概二十米,那裡有向下的樓梯,人質應該是在地下室之類的地方。都小心點!”
秦震三人立刻按照陳鋒的指示,毫不猶豫地快速向着左邊方向的通道快速前進。
當秦震一腳踹開那扇厚重的地下冷庫大門的時候,被折磨得幾乎不成人形的趙星榮,正被粗大的鐵鏈綁在一根鏽跡斑斑的承重柱上,渾身是傷,奄奄一息。在他的身邊,還站着兩名手持鋒利砍刀,滿臉猙獰,看起來隨時準備撕票的綁匪。
秦震三人如神兵天降般突然闖進,那兩名綁匪甚至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就雙雙中彈,帶着滿臉的錯愕和不甘倒在了血泊之中。
“砰!砰!”
兩聲清脆的槍響,幾乎不分先後,一槍來自秦震,另一槍來自殿後的張劍輝。
緊跟着,王義川快步如飛地上前,用鋒利的匕首閃電般地割斷了捆綁趙星榮的繩索,一個沉穩的彎腰,就將他整個人背在了自己寬厚的背上,整個過程間不容髮,隨即轉身就向着冷庫大門外快速撤離。
“人已找到,狀態很差,開始撤離!”
秦震對着耳麥簡短地彙報了一句,就立刻來到冷庫大門口,持槍在外進行警戒,而張劍輝則端着槍,警惕地跟在最後負責壓陣。
王義川揹着昏迷的趙星榮剛一出來,秦震就非常默契地轉身,在前面組成尖刀隊形,負責開路。
這回三人的撤離速度更快,兩分鐘不到,就已經毫髮無傷地從加工廠的正門衝了出來。
“榮哥!”
一直焦急地持槍守在大門口外圍的陳東鵬,看到趙星榮那悽慘的模樣,虎目瞬間含淚,他連忙衝上前去,從王義川背上接過他,二話不說自己背在身上,邁開大步就向着不遠處早已發動、隨時準備接應的一輛豐田越野車小跑而去。
很快,幾人都陸續上了這輛越野車,引擎發出一聲咆哮,車子甩尾掉頭,快速地消失在了混亂的街區盡頭。
半小時後,城郊一處事先準備好的廢棄修理廠內。
趙星榮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一張臨時搭建的行軍牀上,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嘴脣乾裂起皮,身上佈滿了觸目驚心的淤青和凝固的血痕,身上的名牌衣服早已破爛不堪,顯然在被綁架的這段時間裡,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陳東鵬單膝跪在趙星榮身邊,一雙虎目中滿是無法抑制的心疼與滔天的憤怒。
他從隨身攜帶的急救包裡拿出消毒藥水和無菌紗布,小心翼翼地爲趙星榮清理着那些猙獰的傷口,同時用低沉的聲音安慰道:“榮哥,撐住,我們已經安全了。我讓巴頌去請醫生了,馬上就到。”
趙星榮似乎聽到了他的呼喚,虛弱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艱難地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沙啞得幾乎微不可聞:“東鵬……謝謝……你們……”
一句話沒說完,他便因爲體力嚴重透支,再次沉沉地昏了過去。
“榮哥!榮哥!”
陳東鵬焦急地輕拍着他的臉頰叫喚了兩聲,最後伸出顫抖的手指試了試他的鼻息,確認還有微弱的呼吸後,才稍稍地鬆了一口氣。
緊跟着,陳東鵬猛地回頭,帶着強烈不滿看向一旁的巴頌,質問道:“巴頌,怎麼回事?醫生還沒來嗎?”
巴頌擦了擦額頭上因爲緊張而冒出的細密汗珠,連忙苦着臉解釋道:“鵬哥,我發誓,我早早就跟他打了招呼,讓他早點過來,他答應了,結果還是沒過來。”
陳鋒見此狀況,當機立斷地說道:“陳哥,別等了,你和巴頌直接開車過去,就算是綁,也得把人給我綁過來。”
“好!”
陳東鵬立即答應一聲,二話不說,拽着巴頌的衣領就風風火火地衝了出去。
“義川,劍輝,你們去門口守着。”秦震吩咐道。
王義川和張劍輝沒有多言,只是點了點頭,各自檢查了一下武器,便一左一右地守在了修理廠那不起眼的大門口。
偌大的修理廠內,只剩下了陳鋒和秦震兩人,以及昏迷不醒的趙星榮。
秦震活動了一下因爲長時間緊繃而有些僵硬的肩膀,臉色卻凝重起來,他走到陳鋒身邊,沉聲說道:“阿鋒,這次的行動太順利了,順利得讓我感到有點不安。”
陳鋒挑了挑眉,故作輕鬆地笑道:“怎麼?你打了勝仗還不高興?我的運氣一直都很不錯,這次可能就是單純的運氣好吧,你跟着我沾光了。”
秦震從口袋裡摸出一支菸點上,深吸了一口,讓辛辣的煙霧在肺裡過了一圈,才緩緩說道:“你想想看,那些綁匪的火力雖然不算弱,但他們的組織性和臨場反應速度,遠比我們預期的要差太多了。尤其是最後那兩個看守趙星榮的傢伙,簡直就是臨時湊數的烏合之衆,連最基本的戰鬥反應都沒有,就被我們秒殺了。而且,阿布耶組織既然有膽子綁架趙星榮這種我們龍國的億萬富豪,背後肯定有更強大的勢力在撐腰。我們這次救人如此順利,你就不覺得……這像是對方故意在放水嗎?”
陳鋒聞言,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起來,他搖搖頭,說道:“我們不管這裡面有什麼彎彎繞繞,我們的任務,就是把人安然無恙地救出來,並且平安地帶回國,這就夠了。至於其他的事情,想那麼多幹嘛?徒增煩惱。”
“你的意思是?”秦震眯起了眼睛,將聲音壓得更低,其中帶着一絲探尋。
陳鋒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從口袋裡掏出一部加密的衛星電話,撥通了預存的一個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