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臨早上早早起了牀,襯衫西褲都被他收了起來,身上穿了件黑色背心,黑色大短褲,拖着拖鞋,他站在洗手間照着鏡子打量着自己,頭髮微長遮着眼,鬍子亂糟糟的,高臨找了把剪刀,咔咔幾下剪了前邊的劉海,又颳了鬍子,洗過臉後,高臨再端詳着自己的臉,覺得還不錯,除了那被他剪的不倫不類的頭髮。
樑漁出來後,高臨坐在屋檐下,聽到聲音他擡起頭望着樑漁,他今天精神了很多,露出了眼睛,鬍子也颳了,記得上次見他刮鬍子是在賣西瓜的時候,他眼裡閃閃發亮直勾勾地看着樑漁,樑漁被他看得不太自在,匆匆的進了洗手間。
樑漁關了門,腦中不斷浮現他的眼神,不自覺的露出了笑意,她擡頭無意間看到了鏡子裡的自己,樑漁愣在了那裡,這是自己嗎?這麼明媚的笑容,那眼裡藏不住的笑意讓樑漁久違,這是高臨帶給她的,樑漁捂着胸口,感覺着那裡的悸動,從未有過的。
高臨像是熬鷹人,自從那天后總是盯着樑漁,他不允許樑漁逃避,就像現在他跨坐在餐椅上,兩隻胳膊疊在靠背上支着頭一樣,眼神直白的看着樑漁做飯。
樑漁想無視他,儘量讓視線都放在菜刀上,那把鐵褐色的菜刀,那鋒利泛白的刀刃,那溫熱的血,樑漁心神俱震,‘啊’一聲已扔了刀,手指上血已沁出。
高臨快步走來,握住樑漁受傷的手,她整個人已經陷進了某種情緒裡。
高臨眉頭緊蹙,緊盯着樑漁眼裡疑惑帶着擔憂,他握樑漁的手握的很緊:“你怎麼了?”
樑漁神情恍惚,高臨知道現在也問不出什麼,拉着她的手在水龍頭下衝洗,邊觀察着她的神色,傷口不深,高臨找來紗布處理好她的傷口,樑漁才微微回神。
她臉色蒼白,掃了眼案板上的刀就出了門,高臨透過竹簾看到她坐到了門外,像是回想着什麼,目光呆滯。
高臨沒有追問,如果他沒記錯這是樑漁第二次切到手,她剛剛的反應不正常,高臨走近案板,拿起了刀,刀是農村經常用的大鐵刀,不精緻卻異常鋒利,別無他樣,高臨眼裡疑惑深重。
高臨出門,安靜地站在樑漁前方,她坐在板凳上,看起來很瘦小,像只受傷的鹿,高臨再次感覺到了她渾身瀰漫的悲傷,讓她空洞。
“你見沒見過我爸頭後的兩道傷疤?”樑漁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訴說,傾聽者是高臨,“你知道嗎?那是我爸自己砍的,就用這把刀,我當時抱住他,那血濺在我手臂上,是溫熱的。”樑漁話語很快,那刻的情形歷歷在目,像是還能感覺到那血液的溫度,視線轉到了手臂上,她用大拇指搓了搓那塊肌膚,毫無作用,那滴血的溫度燙傷了樑漁的皮膚,烙在了樑漁的靈魂裡。
高臨不可置信,眉頭緊皺,樑大海平時看着老實本分,但以高臨對他的瞭解,他是能做出這種事的,這狠厲對高臨來說沒什麼,但樑漁不同,她此刻像個破碎的娃娃緊抱着雙臂,高臨上前半蹲,抱緊了樑漁,像是隻有這樣才能安撫着她,他抱得很緊,緊到樑漁的悲傷像是穿透肌膚侵染着他。
高臨輕聲道:“都過去了,樑漁。”
他的聲音很輕卻又很重,像是能穿透耳膜直達內心,樑漁眼眶已溼,她緊緊地回抱着高臨,任淚水模糊了雙眼,後又哭笑了起來,她從來缺的都是這一個擁抱,一個緊緊的擁抱,她要的不多,一個擁抱就能堵上她所有的傷口,可是從來沒有人給過,父親沒有,母親沒有,何連瑞沒有,直到高臨。
高臨輕撫着她的背,等她情緒穩定下來,樑漁擡頭,高臨手指輕擦她的眼淚,略有些粗糙。
樑漁淚眼朦朧看着高臨,揚起了嘴角。
高臨把她輕摟在了懷裡。
樑漁,就算這個世界拋棄了你,我也會永遠站在你身後,只要你不嫌我,就算你嫌我,我也會站在你身後,用自己的所有供你餘生無憂!
高臨做了面給樑漁,樑漁最愛吃的也是湯麪,但樑大海喜歡吃米飯,樑漁就很少做麪食。
“好吃嗎?”高臨聲音柔中帶磁。
樑漁擡起埋着的頭,點了點頭:“嗯。”高臨做的面真的很香。
“你多大了?”樑漁邊吃邊開口頭都沒擡。
“三十二。”高臨看着她。
認識這麼久,樑漁才知道他的年齡,跟她猜的差不多。
樑漁點點頭,繼續吃着她的面,高臨本以爲她會繼續問下去,卻沒想到她只是問了個年齡,他比樑漁大五歲。
“你不會嫌棄吧?”
樑漁嘴裡包着面悶笑出聲。
他們像是心照不宣,彼此的心緒跳動交織着,他們互相打量,眼神交匯,那麼美妙愉快!
日子過得很快,樑大海這次回來的也快,他把最後一筆錢給了高臨,樑漁也在,只是視線刻意轉到了旁邊,高臨看了看她,照常收了錢,面色不改,也不解釋。
生活照常忙碌,不知道什麼時候家裡的那把大菜刀不翼而飛,換了一把小巧的,樑漁也沒問,樑大海每天白天下地,晚上打麻將,樑漁在家做着家務,高臨的視線總圍繞着她轉。
天色已晚,高臨坐在大門外,樑漁出來:“睡不着?”
“嗯。”
高臨扭頭看她。
“我帶你去抓知了猴吧!”樑漁突發奇想。
高臨笑了!
現在已經快十點多了,樹林裡已經沒有了人,這片樹林很大,挨着山下的小河,樑漁走在前邊,這個時段雖然白天知了叫個不停,但晚上基本上已經沒知了出沒,抓知了是樑漁小時候經常做的事,她似乎已經忘了這東西什麼時候出沒。高臨看她打着燈,繞着每棵樹轉來轉去,不禁失笑,樑漁有點不太好意思,但她沒有放棄,直到半個小時後也沒抓到一隻,她有點氣餒,已沒了剛纔的熱情。
高臨跟在她身後:“看。”他聲音很輕,像是怕驚動什麼。
樑漁順着他的視線望去,樑漁失聲,這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到這麼壯觀的畫面,夜色中成千上萬的螢火蟲流動在河面上方,星星點點,像是伴着潺潺的流水聲陶醉着自我。
這是樑漁出生的地方,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的畫面,這樣壯麗,她從來不知道營村還有如此美的一面,高臨也是第一次見。
兩人沉默着,安安靜靜享受着這靜謐的畫面,不知過了多久光點散去。
“你知道嗎?營村還有一個特別漂亮的景象,每年六月,楊絮紛飛像是滿天的雪,在綠色的葉間飛舞,真的很漂亮!”她愛這個地方,像流在身體裡的血液,即使這裡的人沒有那麼完美,但營村永遠會給她安寧。
高臨凝視着樑漁那安靜的臉龐,月色柔和了她眉眼間的倔強,高臨微笑,或許他有機會見到那個畫面。
樑漁走着,看來今晚要空手而歸了,但此刻她很滿足,樑漁隨手照了照四周。
“啊!高臨,快看!”高臨順着她的燈光看去,一個知了像是感知到了她的燈光停留在樹幹上,樑漁被接連的驚喜點燃了神經,像個喜笑顏開的孩子。
高臨只是看着她,感受着她的愉悅,他好像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眼裡心裡都是滿滿的,這個人佔據着他,在他的心裡不留一絲縫隙。
知了已經爬有兩米高,樑漁試了一下還有點距離:“算了!就一隻!沒法吃!”
高臨驚愕,這樣的反轉讓他有點不可置信,他看看樹上那個東西張牙舞爪的樣子,微微皺眉,目光隨着樑漁向前走去,他失笑,這纔是樑漁吧,不經意間露出的小性情,還真有點虎,有點可愛!
高臨從不曾想過,他的生命裡會出現這麼一個人,她好像什麼都沒有卻又好像什麼都擁有,她像自己生命裡的一點光,足以照亮自己餘生的道路!
他想跟着那點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