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而過,半年了。
琉璃在須臾境地整整待了半年,這半年她什麼事情都沒有做,就如同被困在須臾幻境的那一千年,一覺一覺睡到天黑,天黑了就到處逛到處跑,在離岸邊很遠很遠的地方用護體藍光釣魚。
她似乎忘記了一切,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誰。
魚聿拽着傒囊來找過她好幾回,她一而再地躲,也不知道自己再躲什麼,只覺得累,覺得休息的時間還不夠長。
整整半年,只有魚聿來找過他,很多人當她死了,很多人當她失蹤了,她不知道昊天怎麼想的,她只知道昊天再沒有來過。
陡峭的石壁之上,只能容納兩三人的懸崖上,她雙臂抱膝,安安靜靜地坐着,任由落入餘暉將她的身影來得老長老長,任由終年不斷的微風吹亂了她的髮絲,她面無表情地眺望着遠方,一顆心就如同腳下這片靜謐的森林一樣,早已平靜。
“貓兒,有什麼打算呢?”身後的魚聿淡淡地開了口,昨日才找到琉璃,知道了一切。
“回魔界,兔子還等着我去救命,小主人等着我去相認呢。”琉璃說着,淡淡笑着。
“你說若離是否記起了過去的一切,還是隻恢復了七情六慾?”魚聿認真問道,比起之前成熟了不少,少了他那招牌式的臭美,自以爲是。
“我也不知道,若是記得過去的一切,他爲何不認我?”琉璃問道。
“試探試探,既然若離恢復了七情六慾,身子還無大礙,那說明他的傷全好了,他一直都瞞着昊天。”魚聿急急說道。
“昊天都奈何不了的傷,誰有這能耐治好?”琉璃反問道,心下隱隱不安着。
“貓兒,在這裡瞎猜沒用,要麼回去,要麼就永遠不去想這些事!”魚聿說道。
琉璃還是笑着,慵懶懶地起身來,散散慢慢地伸展了幾個懶腰,笑着道:“不回去也是逃不掉的,不如咱們主動點!”
說罷,展開雙臂,傾身而下,猶如展翅的飛鳥一般,緩緩飛落,一身白紗長裙被風涌得鼓鼓的。
魚聿大笑,他不怕琉璃哭,不怕琉璃鬧,就怕琉璃一蹶不振。
兩人到了懸崖下帶了傒囊,便直接往魔宮而去了,魚聿怕困不在傒囊,已經打暈了他好幾回,至今他還昏迷不醒着。
抵達魔宮的時候,正是魔界的夜。
琉璃把傒囊丟在宮門口便和魚聿大大咧咧地走了進去,侍從武士們見了她,皆是主動避讓,而不一會兒,議論便四起了。
失蹤依舊的聖後孃娘回來了,還把傒囊少主丟在宮門外,這是怎麼回事?
直到琉璃入了紫玄殿,昊天才出現,依舊是那麼丰神俊朗,恍然天人一般,負手立在大殿之上,高高在上睥睨她。
傒囊少主我給你帶回來,我那隻兔子呢?”琉璃淡淡說道,語氣不着一絲情緒,不緊不慢不怒不歡亦不傷。
“你遲到了。”昊天的語氣亦是淡淡的。
“你又沒有給我期限,下一回若定了期限,你大可逾期不候。”琉璃淺淺笑着。
昊天瞥了她身旁的魚聿一眼,道:“在水閣,自己去找。”
琉璃還是笑了笑,轉身就朝側門而去,她仍舊還是這裡的女主人,出入自然是自由的。
一到水閣,琉璃和魚聿便都怔住了,只見滿院子裡都種滿了紅蘿蔔,就差屋頂上沒長出幾個蘿蔔來了,一個藍衣姑娘正坐在鞦韆上,自娛自樂地玩耍。
“貓,這兔子沒良心啊,都不惦記你。”魚聿脫口而出。
“兔子,我回來啦!”琉璃笑着,大步上前。
兔子愣住了,險些從鞦韆上摔下來,“貓,你回來啦!”
“那魔頭沒有爲難你吧?”琉璃笑着問道,上上下下打量着兔子。
“沒有,他說這裡是她住的地方,說你有事,沒那麼快回來。”兔子如實答道。
琉璃坐了下來,正要開口,兔子又急急道:“貓,那傢伙其實也不是那麼壞,他說你們只見有誤會,這半年他對我還不錯,說沒把我照顧好,你會生氣的。”
“嗯。在這裡住的習慣吧?”琉璃並不解釋,又問道。
“這裡比永恆國度還好,不過就是地方小,魔宮太冷了,其他地方都長待不了。”兔子笑着說道。
“嗯,喜歡就好。”琉璃還是笑。
“貓兒,你是不是真的誤會他了,有什麼誤會好好解釋解釋,比再傷他也傷自己了。”兔子勸說道。
“嗯,我去。”琉璃說着,轉身就走。
魚聿快步跟來,冷冷笑道:“小姑娘就是好哄,容易原諒。”
“是啊,我要還是小姑娘就好了,單純着,多好。”琉璃笑着,正要往晴閣去,一個武士便憑空出現了,“聖女娘娘,聖君在琴亭有請。”
“去水閣等我,別跟兔子說太多。”琉璃低聲交待魚聿後就跟武士走了。
半年,她早就想清楚了她要的是什麼,她能做的和該做的是什麼,所以,可以坦然來面對他了吧。
他不愛她而已,一場騙局而已,有什麼大不了,她傷得起,四條命而已,她還丟得起!
宸宮的黑暗散去,懸在空中的琴亭緩緩地洋溢出夢幻般溢彩的紫光來,昊天坐在琴臺前,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了琴絃,不過是隨意地來回撫弄,並不成曲調。
琉璃落在他身旁,安安靜靜地聽着,看得清那跟未落琴柱的第六琴絃,契約不解,這琴絃是上不了琴柱的,而上了琴柱後契約,相當於是她和他共同契約了這把相思琴。
區別就在這裡。
琉璃無言,手微擡,紅脣勾笑,瞬間,一滴鮮紅的契約之血就這麼從第六琴絃上滲出,飛回她手心中。
昊天亦是無言,小心翼翼將第六琴絃放置在琴柱上,終於,這把古琴只剩下頭尾兩根琴絃便全然完整了。
昊天仍舊不語,修成的手輕輕劃過,從第二琴絃劃到了第六琴絃,琴音連貫動聽。
“傻帽,試試不?”他仰頭看她,淡淡問道。
“嗯。”琉璃淺淺笑着,在他身旁坐了下來,青蔥一般的手指學着他的樣子,來回撥弄着。
“這半年做什麼去了?”昊天終於問了。
“養傷。”琉璃懶懶答道,身傷、心傷、新傷、舊傷。
“這麼久?”昊天又問道。
“嗯。”琉璃答得很不經意。
“回來了便好,想問什麼,我都回答你。”昊天淡淡說道。
琉璃沒說話,手停在琴絃上,竟是瞬間解了第四第五琴絃的契約。
昊天蹙眉,正要開口,琉璃卻緩緩站了起來,道:“聖君,能還你的就這兩根琴絃,還有這條項鍊。”
說着,徑自揭下了脖頸上的項鍊,輕輕地將那枚隱隱透着青銅之光的玄冰扣入了脖頸,就扣在鎖骨之間。
昊天蹙眉看着她,心一點一滴地疼。
“好了,我們來談筆買賣吧。”琉璃說着,走到昊天對面,還是那慵懶懶的模樣,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