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乙幾欲昏厥過去,卻死死的咬緊牙關,血順着脣角留下,滴落在甲板之上,然而他不能失去意識,因爲他們還在被追殺,他們還沒有徹底脫險。
“師傅您放心,徒兒一定誓報此仇!!!”樓乙鄭重其事的發誓道。
同時船上的這幫孩子,也跟着一起喊道,“誓報此仇,誅殺鐵家老賊!!!”
薛霜華走過來,撿起了那柄跌落在甲板上的相思古劍,帶着凝重的表情發誓道,“您放心,薛家不會完的,我薛霜華在此發誓,有生之年將重振薛家榮光!!”
轟隆隆!!!
天空再次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聲響,一道天光從那漩渦中脫困而出,瞬間幻化成了一尊頂天立地的巨大法相,法相手持一柄璨爍之劍,猛的劈斬而來。
“哪裡逃!!!”那法相發出雷霆般的怒吼,天光再次呼嘯而來,而此時樓乙他們已經進入到了北域的範圍之中。
可是這道天光也如影隨形,追着他們斬來,眼看就要被斬中之時,一道恐怖絕倫的身影,突然擋在了天光與艋艟之間。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一直巨大的虎爪從天而降,將那束天光拍得粉碎,這一幕引得那法相的主人驚駭不已,黑夜中一雙巨大的眼瞳望向了他,併發出一聲足以震懾其靈魂的吼聲。
虎嘯之聲如同颶風般掃過天空,狠狠的撞在了那法相的身軀之上,這是凜霜虎尊對其發出的警告,如果他敢踏入北域半步,迎接他的將是死亡的命運。
鐵家老祖看着那龐大的身軀消失在夜色之中,憤怒的咆哮道,“別太得意,你們沒有活路可逃!!!”
然而此刻的樓乙早已身在萬里之外,凜霜虎尊掌託着這艘艋艟,以自身的風罩遮蓋身體,轉瞬間就消失在了天邊,不多時畫面一轉,他們竟就這麼回到了問仙樓所在的北武地界。
樓乙此刻早已昏迷不醒,他們被放在了問仙樓的石陣前,薛家這些娃娃們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的望着凜霜虎尊。
他們並不能看到其真身,只是依稀能夠從風罩的輪廓上,辨別出一個巨大的身影,望着這穹天巨影,心聲幻想。
而就在這時,凜霜虎尊衝着問仙樓所在的方向,發出一聲咆哮,隨後就如一道風般消失的無影無蹤,這時石林方向有修士出現,當他們看清楚地上躺着的樓乙時,連忙招呼附近的人趕來幫忙。
“是樓主,樓主回來啦!!!”有修士喊道。
很快他們就被帶到了問仙樓如今的廣場上,李敢等人看着昏迷不醒的樓乙,又看着這羣孩子,一時間反而沒了主意。
就在這時百屠魁偉出現了,他是這裡目前修爲最高的存在了,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樓乙,蹙眉道,“這小子每次都這麼作死嗎?”
衆人默然無語,一時竟然不知該如何回答了,李敢連忙抱拳說道,“百屠前輩,有勞您多費心了!”
“嗯,知道了。”百屠魁偉一邊答應着,一邊將樓乙抗了起來,轉瞬消失在了峽谷深處,這時李敢再看向這些個孩子,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其中一稍大些的持劍少年,從人羣中走出,對他說道,“我們哪也不去,等恩公回來!”
李敢這才發現,他手裡握着的竟然是相思古劍,再加上這些孩子之中,大部分都是水靈脈,不久前江猴發來秘文,說要問仙樓修士前往東域,說是樓乙要搭救一批薛家的人。
李敢依稀記得當初樓乙曾告訴過他,他有一個叫做薛忘情的師父,這娃娃手裡的劍,就是此人當初贈予他使用的。
李敢默默嘆了口氣,世道不太平,到處都是殺戮,可真難爲這些孩子了……
他吩咐膳房準備吃食,多做些好吃的給他們,既然他們想在這等,那就由得他們吧。
此時天色已經慢慢變的明亮起來,從最開始的魚肚白,已經能夠漸漸看到朝陽升起,薛霜華抱着薛行,帶着剩下的所有孩子,待在廣場之上等候,四周傳來了操練之聲。
問仙樓的修士,每天都會到峽谷上方的這三座廣場之上操練,這已經成爲了近百年來的管理,精良的裝備,整齊的動作跟步伐,都吸引着這羣孩子的目光,在他們小小的心靈上,種下了希望的種子。
黑暗中樓乙彷徨失措,徘徊在迷霧之中,突然一個畫面從眼前飛過,鬍子拉碴,不修邊幅,頭枕酒缸,眼神憂鬱中帶着幾分邪魅。
“師父......”樓乙與夢中呼喚道。
正在照顧他的百屠魁偉,聽到了他的呼喚,也看到了他眼角的淚痕,他略微怔了一下,而後喃喃自語道,“沒想到還是個有情有義的孩子,不錯,不錯。”
他將自己的真元力,緩緩疏導進樓乙的身體,此刻的他可謂是傷痕累累,本來擋下第一擊的時候,他就已經被對方給震成了內傷,結果又強行施展硬扛了第二擊。
傷勢自然傷上加傷,不過也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大乘期修士的一擊,豈是說扛就能扛下的,這也是因爲對方蓄勢第一次攻擊的時候,他之前展開五行環積累了大量的天地元氣。
所以第一擊算是以逸待勞的結果,可是說是無心插柳的結果,再之後的第二擊,則是對方急於幹掉他們,隨手補了一擊,就這樣卻也讓樓乙同時施展了龍血沸騰跟妖神祭,才堪堪擋下了這一擊,並因爲施術的副作用,再加上其硬撐着,才導致瞭如今的局面。
百屠魁偉從加入問仙樓的這天起,也算不得真心臣服,畢竟百屠乃南州大族,即便沒落了,可是畢竟是出過大乘期的,傲氣總是有的。
尤其是百屠魁偉,從來就不是一個甘願低頭的人,不然面對南宮世家的招攬,他也不會選擇憤然遷徒來到這裡了。
之後雖說被樓乙招安,可是他心中總也不服,就覺得是這小子耍的心機,困住了自己,又迷惑了百屠季理。
但是自從來到了問仙樓這裡,他親眼目睹了這裡的生活,很難想象這麼一羣鄉下土包子,竟然有如此強的向心力,他們對於樓乙的崇拜,達到了一個無以復加的地步。
再之後李敢的有求必應,甚至主動爲他尋找不被打擾的清修之地,再加上問仙樓慢慢展露出來的潛力,讓他最終打消了其他的念頭,第一次有了想試着留下來的意思。
如果放在百餘年前,他也是不會這麼容易妥協的,只是隨着年齡越來越大,突破的希望就越發渺茫了,這種感覺會隨着時間越發的清晰,他現在想的就是,在自己死之前,儘可能的多爲百屠季理積攢一些貢獻,他雖然可能無緣再進一步,但是百屠季理卻有幾分把握。
不然他也不會早早的就將家族的重擔交給他來承擔,這都是對他的磨礪,百屠魁偉看着樓乙,看着那尚未乾涸的淚滴,心裡不免將自己的孫子跟樓乙做起了比較。
許久後他搖了搖頭道,“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此時樓乙眼前又閃過了別的畫面,他第一次被帶到外門後殿,看着雜亂無章的後殿,以及泛着酸臭氣息的酒味,看到了薛訥,也就是薛忘情。
對方將將酒缸遞過來,瞪眼說道,“少整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來喝兩口!”
樓乙也是第一次品嚐到了人生八苦的味道,那種酸澀苦楚的感覺,令他至今難忘。
一幕幕與薛忘情的見面,一幕幕與對方的對話,從忽悠他去拜韓雨柔爲師,再到後來的北州遇險搭救,再到之後的孤身守荒冢,薛忘情的影子淺淺模糊。
直到那飛身躍起的一幕,深深植根在了他的心底,樓乙與夢中猛的睜開雙眼,大聲疾呼道,“******!!!”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了百屠魁偉一跳,他沒好氣的罵道,“臭小子,你瞎叫喚什麼!”
樓乙茫然的看向周圍,似乎是在尋找薛忘情的蹤跡,然而四周一片朦朧之感,他看到了一個人影,就在自己身邊,頓時有些喜出望外,可是當眼淚潤溼眼瞳之際,那模糊的視線消失了。
他的眼睛重新聚焦在了人影身上,卻發現那根本就不是薛訥,而是百屠魁偉,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薛訥永遠的離開了,眼淚止不住的奔涌而出,這一刻他哭的撕心裂肺,就如同當初失去劉元時一樣。
百屠魁偉就這麼看着他,卻再也說不出一個一句話來,因爲這是真情流露,沒有摻雜使假的感情,而這一刻也徹底的打動了百屠魁偉,因爲如此真性情的孩子,足以讓他全身心的付出。
哭了足足一個時辰,當他的哭聲止住之時,百屠魁偉問他,“哭夠了嗎?”
樓乙默默的點了點頭,百屠魁偉說道,“人總是要失去的,不可能什麼事情都一帆風順,盡如己願,凡事看開些,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只要你的意志不變,總有討還的那一天!”
樓乙默默的點了點頭,這時百屠季理輕輕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收拾收拾心情吧,那幫娃娃還在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