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毛從馬背上跳下來,牽着馬來到老何的面前,老何把菸袋丟了過去,老毛接過,同樣捲了一個大喇叭,對着老何的煙接了火,猛烈地抽了一口,噴出一股白煙,問道:“這些毛子騎兵,全死了?你乾的?”
“一槍一個,能廢多少神呢?”老何也猛烈地抽了一口,他並沒有因爲幹掉這麼多騎兵而興奮的樣子,說道。
“我們應該高興呀?”老毛說道。
“可是我的馬,它被打死了,它從歐洲法國的時候就跟着我,我們越過了歐洲大平原,一起回到國內。他就像我的兄弟一樣,陪我走過上萬公里的征程…”老何傷感憂鬱地說道,好像打死這麼多毛子,也完全抵不上他的馬似的。
老毛看到這匹體形高大的洋馬,它側臥在地上,瞅牙咧嘴,瞪着玻璃球似的大眼睛,彎着蹄子尖尖的前腿,彷彿雖死還要馳騁似的。
老何時不時用發亮的、乾燥的、茫然失神的眼睛望上它一眼,有一種依依不捨的情懷。
“老何……”老毛在老何對面站住,輕輕地喊他,心裡忽然充滿對他和對這匹死馬的善意的憐憫,幾乎落下淚來。
老何沒有動,他們這樣一言不發,默默地吸完了手中的捲菸。後來老何終於嘆了口氣,慢慢地鬆開胳膊上的步槍,跪了起來,動手去卸馬背上的鞍子,可是仍舊不看老毛。老毛不敢再跟他說話,默默地注視着他。
老何解開了肚帶,有一條已經斷了。他仔細察看斷掉的染着血漬的皮帶。拿在手裡翻了一下便扔掉了。接着。他“哼”的一聲把鞍子背在背上。彎着腰,笨拙地邁動腿,朝着馬路的一頭走去。
“拿來放在我的馬上,我這匹馬也不錯,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讓給你!”老毛叫道,儘管他知道旁邊有的是遺落的馬匹,但是他還是這樣說。他只是想盡一份力安慰一下老何,因爲他感受得到:老何真的像失去戰友那樣,感到哀痛。
老何頭也不回,背影有一些落寞,身子好像是被鞍子壓得更彎了。
老何在路邊挑選了一匹馬,換上了自己的鞍子,老毛將旁邊遺落的馬匹收攏起來,連成一串,也用十幾匹,再遠一點的地方。他不敢去了。
兩人又繼續向前前進,老何在前頭。老毛拉着一串馬跟在後面。馬路在山腳下繞了一個大圈,等他們繞過這片白樺林,就看見離他們不遠有一個村落橫亙在山谷裡。在他們右面的遼闊的低地上,有一片樹林,一直綿亙到折向一旁、消失在灰濛濛的遠方的山嶺腳下。
天空本來是萬里無雲的,但是此刻卻陰沉地低垂着,太陽幾乎沒有露面。
這個村莊其實已經被燒成一片廢墟,只剩下幾條圍牆,以及一片黑乎乎的殘牆和瓦礫。並且有縷縷的青煙從當中升起來。
在前面不遠的地方,躺着十幾個被打死的俄國人,其中大多數都是老幼婦孺,其中有一個還活着,在路邊發出微弱的。
那是一個乾瘦的長鬍子老頭,幾次用手撐着勉強擡起身來,但又倒了下去,哼個不停。在兩人看來已經是進口的氣少出口的氣多,就要死了
老毛遠遠地繞過了他,免得聽到他的。老何倒是面情地從他旁邊經過,眼皮也不擡一下。
廢墟一般的村子裡,有兩名騎着馬的騎士跑出來,看他們身上的服裝,頭頂上的頭盔,就知道是自己人。
“一定是三連的人…”老何說道,“他們這些傢伙,來到哪裡哪裡就準遭殃,不燒光殺光絕不罷休…”
“這樣做,似乎不太妥吧?”老毛皺着眉頭說道,他心中的仁慈心理又發作了,完全忘記剛纔毛子騎兵幾乎要了他的拿的事實了。
“這就是現實,這就是殘酷的戰爭…”老何告誡地說道:“你最好少發一點這點慈悲之心,告訴你,這裡不是國內,沒有仁慈只有殺戮。如果你在這裡陰陽怪調的,吃虧的是你自己…”
“怎麼能夠說是陰陽怪調呢?殘害老百姓就不對,無論對方是咱們自己的老百姓還是敵對國的老百姓...“
老何翻了翻白眼,“我已經告誡過你,你不聽是你的事…”
另外還有幾個士兵,從村裡跑出來迎接他們。
“各位兄弟,你們有福了,這位是團部調派到你們連的毛文書,老毛,老毛文化水平很高,以後有什麼書信之類的東西可以讓他幫忙解決…”當迎接的人來到他們身旁的時候,老何這樣說。
老毛行了一個軍禮,哈哈笑道:“還請各位兄弟多多關照,有什麼事情吩咐兄弟一聲,兄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騎在馬上的陸小雨,翻着怪眼說道:“是不是什麼忙都願意幫?”
“當然,只要力所能及?”老毛說道。
“那好,兄弟們很久沒有嘗過女人的味了,你來替他們想一個辦法…”陸小雨說道。
“這個,這個…”老毛沒有想到陸小雨會這樣說話,支吾着。
這時旁邊的老何哈哈笑了起來,說道:“女人倒沒有,這邊倒有十幾匹母馬,正當強壯,不知能不能夠滿足各位兄弟呢?”
陸小雨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他孃的,小爺俺怎麼就沒有想到呢?小爺俺這裡就差一批強壯的母馬。既然老何這麼說,小爺俺就不客氣了,老麥,叫人接收了這批馬…”
老麥興顛顛地走過來,接過老毛手裡的繮繩,連老毛本來騎的那匹馬也接了過去,說道:“這也是母馬呀,你要來幹什麼?”
老毛尷尬地說道:“不用,不用,我用不上…”
“那就放手,給我們唄!”老麥厚着臉皮涎着臉說道。
老毛把自己的馬給了人,湊過來問老何,“老何,這些人沒有毛病吧,真的把母馬當作婦人來上?”
老何說:“也有可能,但是如果這樣,也少不了你的份。不過我是不管的了,把你送到這裡我已經完成任務,接下來發生什麼事,不關我事…”
老毛心裡更加忐忑,這時一個年輕的戰士過來,伸出手來,說道:“歡迎你,毛文書,我姓周,是連隊的通信員…”
在連隊裡,通信員正好歸文書管理,這個姓周的可以說是老毛的直屬,老毛看着這個濃眉大眼,面目剛毅清秀,無處不透露着碼頭的戰士,心裡充滿了好感。
“這個村子是怎麼一回事?”老毛問道。
“村子是我燒的,人也是我殺的,我在對面埋伏了,用步槍封鎖村口,…出來一個射殺一個…”小周平淡一說道,好像說一件與他無關的事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