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雙城子住三天後,王易祖拆去了身上的繃帶,已經可以行動自如了,他本來就沒多重的傷,在這三天裡,他也爲自己手下的兄弟一直忙碌着,好在受傷的兄弟都得到了很好的治療。沒有受傷的兄弟很好地進行了休整,吃得好穿得暖,不用他廢心,中隊對他們這些人精心照顧,並沒有任何刁難,跟以往的官府作風有天壤之別。
王易祖在享受這種照顧同時,心裡總是有一些不自在,就像一個習慣了被地主打罵欺壓的長工,地主忽然對他問寒問暖殷勤有加,心中的那份忐忑一樣。
王易祖徹夜未眠,天剛發亮就出了營地,向張一平住的市政大樓走去,遠處山脈上原始森林的樹冠微泛着紅光,太陽即將要升起,城裡的牲畜開始喔喔地叫。
天氣依舊寒冷,街道上一片冷清,城市周圍那些堅固的暗堡顯得有些陰森森的。街道上巡邏的中國士兵腳步整齊有力,背挺得很直,給人一種鬥志昂揚的情緒,在這種情緒下,任何寒冷都顯得無足輕重了。只覺得熱血在體內波動、肌肉變得富有彈性,但是空氣卻寒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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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易祖進入市政大樓的時候,張一平剛剛做完早操,吃過早餐,在院子裡給他的馬搓洗。
王易祖有一點奇怪,張一平只是一箇中尉,在雙城子裡,軍銜高過他的人有的是,可爲什麼他能夠住進代表城市最高權力的市政大樓呢。
王易祖被警衛帶到張一平的前面,看到何寶勝也在這裡,何寶勝說道:“長官呀。瞧你的馬滿身都泛着紅光。一定是一匹千里馬…”張一平說:“管它發不發光。千里爲千里的,它就是一個畜牧,只要能夠跑上一兩百里不掉隊,就阿彌陀佛,感謝上帝了。”
“長官親自替它擦洗,它一定不會辜負長官的期望的。”
“一匹馬能懂得什麼期望不期望的,我可沒有打算跟它有感情糾葛,只要我等一下騎上去的時候。不要弄髒我漂亮的褲子就行了。”
“不是的,如果你親自給它洗涮的話,馬自然會知道,關鍵時候說不定還能夠你一命呢?”何寶勝說道。
“呸,你個烏鴉嘴,我怎麼會有關鍵時候?靠一匹馬救命,纔沒這麼倒黴呢。”張一平道,“不過,也許你說得對,馬都知道感恩圖報。不像有一些人,臉皮厚到這等地步…”
這時王易祖正好走過來。剛好聽到這句話。他的臉上有一點發窘,他和他的游擊隊受到中隊的恩惠,但是他心裡想的卻是革命,日夜想着通過眼前這個中尉同志,滲透到時中隊中去,在軍隊中發展革命組織,終有一日推翻張一平的獨裁統治。
不過這些,不就是眼前這個中尉提議的嗎?
雖然如此,但是他也感到慚愧,站在那裡如坐鍼氈,不敢對張一平正視。
張一平提起一桶水向馬衝過去,馬兒猛烈地抖動了一下,甩得水珠濺射。張一平和何寶勝連忙叫罵着跑開,水珠也濺了王易祖一身,不過他不在意。
“王支隊早呀!”張一平說道,把一條毛巾丟給了何寶勝,“去,替我擦乾了。”
“這個要得,我最喜歡給馬擦身了,特別這麼雄峻的馬兒,簡直比擦女人的身體還在起勁…”何寶勝說。“長官,你沒有照管它還是怎的?你看……這裡還髒得很呀,這還有一個疥癬,這也要塗一點藥才行…長官,我看你需要一個馬伕,以後就由我來飼養你的馬如何,我是一個會養馬的人,絕對不會把馬兒糟蹋到這等地步!“
“你少來拍我的馬屁,我這馬不過半路撿回來的,暫時騎一下,過幾天就賣了,用得着專門請人來詞養嗎?老子沒有那個閉錢。”
“不要錢的,我有空的時候替你照顧一下就行。”何寶勝賴着說。
“隨便你了!”張一平說道,然後對王易祖說道,“我正好要找你,王支隊,我的連隊出去活動一下,打幾個日本人。你帶十幾個熟悉地形的隊員跟我們一起去。”
“好!樂意效勞。”王易祖說道,反正在這裡也不好說話,去山野裡就方便多了,“我們游擊隊隊裡有好多能手,對於一帶非常熟悉,打起仗來也不賴……”
“賴不賴,試過才知道!”張一平說道。“好,半個小時候後到東門匯合。”
除了王易祖之外,張一平還叫上了阿加塔,這個俄羅斯姑娘在雙城子休養了幾天之後,血色變得充足,人也漂亮許多,白裡透紅,神采奕奕。比起以前的瘦弱,她顯得結實了許多,起碼給了的感覺是變得結實了,雖然不是那麼圓滾滾,但是坐在馬鞍上好象是牢牢安裝在上面似的。
她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她深藍色的眼睛裡透出機靈,很多事情她一聽就明白,知道把值得注意的和無關緊要的區分開來,然後作出切實可行的結論。不過有一件事情除外,那就是有關於革命、馬克思主義理論,在這方面,別人看得很透徹,但是她卻很糊塗。
阿加塔帶了幾個紅軍戰士,在東門,王易祖帶了的十幾騎,匯合一起,就進入了密密的森林。沿着一條馬路向森林深處走去。
“啊呀,長官,我一直在看,你的馬真是一匹好馬…”何寶勝一直盯着張一平的馬看,“你的馬鞍子怎麼老是來回晃盪!你將後面的肚帶收得太緊,前面的反而搭拉着。應該翻個過纔對。來來來,我來給你重新擱一下。”
張一平還摸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何寶勝已經下了馬,動手弄鞍子了。
“啊哈……你的鞍墊也捲起來啦……下來,下來。馬都被你糟蹋壞了。我們來徹底重新整一下。”何寶勝說道。”這麼好的馬。被你這麼糟蹋法,我都覺得心痛…”
張一平是一個爆炸脾氣,但是也是一個超好脾氣,他心情好的時候,脾氣卻好得出奇。他翻身下馬,說道:“何寶勝,他日我離開雙城子,這馬就送給你…”
“我兢官是一個真正愛馬的人。如是一般的人可能要把馬用火車運回去,長官卻寧願就地送人,深知馬也有水土不服,離開了幫土卻到其他地方,馬兒是不會快樂的。”何寶勝說道。
“老子是怕麻煩!”張一平說道,“運回去也沒有草料飼養,再說這樣的馬,到哪裡沒有呢?“
在這時間,部隊休息了一下,這裡一個蘇俄紅軍戰士帶着一個平民打扮的情報員過來。
阿加塔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是誰派你到山裡來的?”
“唔,我嘛。叫做葉列莫夫,是一個前面那個索各納鎮的,我看到白俄軍防衛沒那麼嚴密就跑了出來,想把情報交給紅軍游擊隊,可是卻沒有找到他們…”那個叫做葉列莫夫的人用俄語說,何寶勝連忙把話翻譯給張一平聽。
“游擊隊有一些變動,不過是好的變動,以後會越來越好…”阿加塔做了簡單的解釋,問:“那邊的小鎮裡有日本人嗎?”
“就是沒有,前幾天出去了就沒有再回來,只剩下幾十個白俄僞軍,所以我纔出來彙報的。”葉列莫夫說道。
阿加塔點點頭,對旁邊的紅軍戰士說道:“給他一點錢,讓他回去,繼續監視。”
葉列莫夫接過幾張鈔票,歡天喜地地去了。張一平嘴角含有笑,說道:“原來他們的情報是這樣得來的。”
何寶勝笑道:“用錢買來的情報,往往不可靠。有些人是爲了錢,道聽途說或者是家裡婆娘從別的女人口裡聽到的,就出來彙報領錢…真正的情報這麼一點錢也買不過來。”
又走了不遠,沿途又碰到的一些情報員,但是所說的相差甚遠,讓人覺得更加糊塗了,不知道相信哪個,又或者每個人其實都在扯謊,爲的是騙取可憐的賞金。
張一平聽了直搖頭,紅軍游擊隊本來在信息上應該有優勢,但是現在看來,這種優勢變成了劣勢。
“要套情報,不覺得靠我們中國人。”何寶勝說道,“遠東地區,到處都有中國人,中國人誠實、團結。多以做生意和狩獵爲生,無論是市井還是山裡的消息都非常靈通。”何寶勝說道。
張一平捂住下巴,心裡打起了小九九,若真如何寶勝所說,這裡是中國人的主場,那就沒有必要跟這些俄國人轉彎彎了,把他們的所謂紅軍游擊隊主力消滅。剩下的小股游擊隊以本地的中國人爲嚮導,也就不難消滅了。
不過關鍵還是王易祖和他手下的游擊隊員,如果說得到他們的幫助,那就更加容易了。
到了離索各納鎮還有三俄裡的一個村莊裡,隊伍停了下來,張一平下了馬,牽着馬步行前往。太陽正在頭頂,光線從樹冠的間隙投射下來,投下了寧靜、濃密而柔軟的斑影。
在村子外面的田野裡,麥苗吐出一片片的油綠,有一些雜草也長了起來,農家婦女戴着一片片的花頭巾,在麥田裡忙活着。
這時迎面來了一輛馬車,車上坐了幾個中國人,王易祖就向車上的人打聽,問索各納鎮裡有沒有日本人。
這些都做皮毛生意的中國商人,大家都非常樂意回答王易祖的問題,“聽說昨天來了幾百個,從廟街那邊過來的,可是咱們出來這晌翅沒有看到……他們要來,但願也等我們過完這個冬季,收完了毛皮再來,滾它媽的,阻礙老爺俺做生意……”
雖然消息不算準確,不過阿加塔和王易祖等人聽了,心裡還是噗通噗通地跳了起來,幾百個日軍,足以讓他們感到恐懼。平常要對付這麼多日軍,起碼要出去整個阿穆爾紅軍游擊隊,還不一定抵擋得了他們的進攻。
“我們不得不防備,如果情報是真的話,幾百個日軍。而我們只有不到三百人。碰到了一起。我們佔不了便宜。”王易祖說。
“你的革命英雄主義到了哪裡去了,只不過幾百個日本人而已…”張一平冷笑着說道,“真正碰到了一塊,你們就坐在後面看就是了,不用你們出手,我們自己搞掂。”
阿加塔也說道:“中尉同志,日軍勢力太大,我們是不是先避一避?”
“阿加塔同志。你又犯了右傾投降主義的錯誤了。”張一平說道。
“右傾投降主義?”阿加塔喃喃地說道,“不錯,這是右傾投降主義,你說得對,中尉同志。”
“可是,中尉同志,我們的人數太少,恐怕打不過日軍,而且現在裡雙城子也太遠,回去搬援兵也闌及。”阿加塔皺着眉頭。她這一皺眉,倒也另有一番風情。讓張一平心裡一動,如果不是這裡病毒流傳得太過厲害,他也許會把阿加塔這個白俄拉到樹林裡,就地正法了再說。
爲了自己的健康,張一平不得壓下內心的,說道:“阿加塔同志,革命鬥爭需要一些靈活性,你總把希望寄託在阿穆爾紅軍游擊隊的身上,這就犯了幾個錯誤,其中最主要的一個是犯了革命的狹隘主義錯誤。”
阿加塔這個可愛善良的俄羅斯姑娘,絕對沒有想到自己又犯了幾個錯誤,好象越是努力,犯的錯誤就越多一樣。不過她同時也是一個求知慾非常強的人,特別是在馬克思主義理論方面。
“革命的狹隘主義主要表現在哪些方面,中尉同志,可以跟我仔細說一說嗎?”阿加塔問道,掏出一本筆記本準備記錄了。
張一平差點把自己的眼珠子掉下來,他所說的這些所謂的主義都是胡謅的,沒有料到有人把它當作真經來記錄。
只不過,張一平對於這些東西已經厭煩了,現在阿穆爾紅軍游擊隊已經全部被迫騙到雙城子,接受編整,他們已經逃不出張一平的手心了。剩下在山野裡的一些零星游擊隊,通過剛纔對他們情報的掌握方面的能力,知道他們也不成氣候,張一平更加不放在心上了。
張一平懶得再忽悠了,說實話,用這些主義來忽悠人自己也是挺累的。只不過,阿加塔已經把他當作了神,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有指導革命的作用。
張一平隨便說道:“就是要更大地發動人民羣衆,讓所有的人都參加戰鬥,特別是在將來的雙城子保衛戰和海參崴的攻擊戰中,希望有更多的人民羣衆加入進去,這樣我們革命獲得勝利的希望就更加大…”
“有道理…“阿加塔一邊記錄一邊說道。
張一平把馬交給何寶勝,自己和阿加塔一同進入村子,有幾條狗朝着他們汪汪地吠叫了幾聲。他們看見一家門前用杆子吊着一捆草的客店,門口停着一輛大馬車。阿加塔一見就說道:”中尉同志,前面有一家客店,我請你喝一杯牛奶,吃一塊麪包如何?“
張一平用中文說了一句:“我最想喝的是你的奶,但是又怕惹上梅毒。”
身後的警衛劉亞民憨厚地笑了起來,說道:“老大,女人的不會有梅毒吧?”
“你懂個屁,劉亞民,那個女人雖然大,但是未必有奶水,這俺最清楚了,俺可是娶了媳婦的人。”土根糾正說道。
“這誰不知道,問題是,你用力擠過你媳婦的嗎?不擠怎麼知道有沒有奶水?”
“…”
“你在說什麼?中尉同志。”阿加塔不懂中文,就問道。
張一平說道:”沒的什麼,我只是覺得奇怪,你怎麼知道這裡有一個客店的?阿加塔同志。“
阿加塔指着客店門前用杆子吊着的一捆草,笑着說道:“這是我們俄國的習慣,客店常在門前用杆子吊着一捆草,使旅客從遠處便可以看到…所以我就知道了。”
“原來這樣,只是不知道可不可以喝兩杯!”張一平道。
“我們不能夠喝酒,喝酒誤事,只能夠喝牛奶和麪包。”
鄉村小店非常簡陋,店主是一個滿身肥肉的俄國大媽,用小木勺了兩小鉢牛奶,兩塊麪包,放在桌子前面。
阿加塔不客氣地吃了起來,張一平在猶豫,門口的土根和劉亞民捂住嘴在笑。
“怎沒吃呀,很美味的!”阿加塔擡起頭來,催促着說道,她的臉上帶着幸福的微笑,上脣濃密的絨毛沾滿了牛奶,變得一片雪白。
“你的樣子很美,阿加塔。”張一平說道,“我喜歡看着你幸福地吃東西的樣子…”
阿加塔的心砰砰砰地亂跳,接下來什麼味道都品嚐不出來了,但是心裡覺得非常甜蜜。
“剛纔的麪包真是美味極了!”出了客店之後,俄羅斯姑娘依舊雀躍着,經過能量的補充,腳步輕盈了許多。
他們走了不多幾步,迎面就有一個老頭提着漁網,光着腳噔噔噔地從對面的小巷裡跑過來。老頭一見到張一平和阿加塔兩人,就發愣似地站住了。
小老頭乾涸的臉上沒有了血色,眼睛瞪得好象要眼眶裡跑出來,嘴巴象被他捕獲的魚兒那樣大口大口地吸氣。他突然用十分尖細刺耳的聲音叫了起來:“姑娘咧,你們還往哪裡走啊?……一大隊日本兵已經到了山背後面的小河那邊!……他們就要越過小河往這邊來了,你們趕緊逃吧,他們往這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