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到底想幹嘛?非得把人逼死纔算罷休嗎?”
李衡欲言又止,似乎想爲皇后辯解幾句,但話到嘴邊又改口說道:“母后這次做的是有點過分了。”
“諾諾諾!連你也覺得母后過分了!”李律急的在原地直打轉:“你們,你們平時不管做什麼事情,我都不想再說了,但是太子妃嫂嫂……她一個女流之輩,還懷着孩子!這三番五次的!”
越說越覺得心裡氣的慌,腦袋都快冒煙了。
李衡也隨即說道:“今天要不是我恰好在宮中聽說她出事了,只怕也不能及時趕到……”
越說越氣,還不如不說,李律擡腳向東宮外面走去:“我找她去!就要問個明白!難道一定要將人逼死?”
看着這個七弟火急火燎的離去,李衡第一次沒有出聲叫住他。
他看似從來都沒心沒肺的,可一旦出事比任何人都護急,而且但凡他做的事情總是不會讓人起疑,因爲他是那麼一個熱愛和平和全家和睦的一個人。
有時候思想單純的讓人覺得可笑,又的時候又覺得他謹言慎行的讓人覺得可怕。
這個七弟,到底是怎樣一個人,他至今無法捉摸明白。
李律到鳳藻宮的時候,只聽到宮內傳來一聲聲嗚嗚的哀鳴,只見在鳴鸞殿的殿前廣場上,一羣人烏壓壓的包圍在那裡。
當中主位之上坐着自己的母親,當朝皇后。
在皇后身邊,衆星拱月一般的圍繞着其他妃嬪。
今日臘八,本是喜慶的日子,鳳藻宮中卻在執行廷杖之刑。
只見鳴鸞殿的門口擺放着一張條凳,焦嬤嬤那肥碩的身軀正被按在條凳上,兩邊的內監舉着六指寬的板子,正一板一板的打在焦嬤嬤的身上。
起先她哎呦哎呦的痛叫出聲,到後來那聲音聽的人着實厭煩,便被一團布堵住了嘴巴,讓她想叫也沒的叫,只能發出隱忍的嗚嗚聲。
這裡雖然人多,但卻沒一個人敢大聲喘氣的,那板子打在皮肉上的聲音愈發清脆可怖。
“七皇子殿下到——!”
李律一把將通傳的小太監推到一邊,旁若無人的,徑直向皇后走去,不忘指着那些行刑的人大叫:“住手!都給我住手!你們知道她是誰嗎!焦嬤嬤在宮裡當差的時候你娘還沒出生呢!”
打人的太監被他攔了下來,不知所措的看向皇后。
當今皇后嚴妝華服的坐在那裡,微微擡手,示意他們停下,不管怎麼說,兒子也是皇子,他說的話,自己這個做孃的當然要賣個面子。
“律兒,你怎麼來了?”
李律又飛快扭頭看向這位皇后,劍眉緊蹙,眼神凌厲,又氣又急,一邊快步向她走去一邊大聲問道:“母后!你爲什麼要對太子妃嫂嫂做那樣的事情!她現在都躺在牀上不省人事了!”
他這麼一說,讓在場的許多人都倒抽一口冷氣,尤其是焦嬤嬤,白眼一翻,直接從條凳上滾了下來。
尋芳等人剛纔也捱了板子,這會兒見了焦嬤嬤倒地,趕緊認同,一瘸一拐的撲上去,掐人中,摸脈搏,不停的呼喚着她的名字。
“本宮做了什麼事情?”皇后仍舊氣定神閒:“她在本宮面前目中無人,以下犯上,本宮念在她懷有龍孫的份上,只是罰她去長安殿閉門思過,哪裡過分了嗎?就算是皇上在這,他也不能說本宮過分!你居然到這裡指責起我來了?”
李律到底年輕,被她這番話震懾,一肚子的話堵在嗓子眼裡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說了。
只聽皇后又冷哼一聲,站起身道:“是她自己不知好歹,挺着肚子還蹦上蹦下跑來跑去,就算是丟了孩子那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要是她乖乖聽話,何必受這種罪?!”
“既然母后並不打算爲難於她,以後能不能不要再讓她到鳳藻宮來了?您也不要去見她!井水不犯河水行不行?”
“放肆!”皇后怒目圓睜,指着這個兒子就一聲厲斥:“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教我怎麼做皇后了?”
“我沒有!”李律正待出聲辯解,卻見她轉身就走,似乎並不打算和自己當着這麼多妃嬪的面起爭執。
就在他準備跟上去的時候,劉皇后又扭頭瞪着他道:“你還跟過來做什麼?還想說那井水不犯河水的混賬話?這後宮一切都歸本宮管轄!難不成還要本宮哄着她?求着她?平日對本宮無禮也就罷了,這臨近年關,身爲太子妃還如此不馴!本宮就該給她扎幾個耳眼!讓她長長記性!”
李律大驚:“母后爲什麼不能讓這後宮相安無事?非得挑起事端?”
“你!”皇后簡直快被這個兒子氣死了,胸膛一鼓一鼓的,咬牙切齒
說不出話來,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在這個兒子的眼中就是那沒事找事的人,故意找茬的人!
索性什麼也不說,也不聽他說什麼,自己大步進了鳴鸞殿,身後的一衆妃嬪趕緊跟了上去。
李律也要跟着進去,但一想到母后確實被他氣的不輕,自己進去也不能幫上什麼忙,還不如等她氣消之後再說。
正所謂,母子之間哪有隔夜仇啊?
他又急急回頭,看向東宮的那羣人正圍着焦嬤嬤,好不容易將她喚醒了,一個個的擔心不已。
焦嬤嬤眼中泛着淚光,左右看了一圈,顫聲說道:“七皇子殿下……”
李律趕緊上前,蹙眉答道:“焦嬤嬤。”
“太子妃……怎麼了?”
“好像沒什麼大礙……”他也不知道現在到底情況如何,只能將五哥的話如實轉達。
焦嬤嬤點點頭,由人攙扶着從地上站了起來。
李律也趕緊伸手,幫了個忙。
這邊又聽焦嬤嬤說道:“皇后娘娘沒能抓住太子妃,便治了我們失職之罪,怪我們平日教導無力,慫恿主子胡作非爲,這才捱了板子,如今板子挨完了,也該回去了。”
李律又急忙說道:“等一下,我讓他們用轎攆送你們回去。”
“萬萬不行,當不得,當不得!”焦嬤嬤被李律的行爲感動,在他手背上輕輕拍了拍道:“殿下宅心仁厚,不要再爲奴婢幾人費心,若是被皇后娘娘得知,肯定要生氣的。”
一提起皇后,李律臉上的神色又難看了幾分,他點頭說道:“那好吧,你們路上小心。”
“謝殿下。”
焦嬤嬤等人便一瘸一拐,彼此互相攙扶着走出了鳳藻宮,相信這樣一羣人走在路上一定會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李律知道焦嬤嬤在宮中這大半輩子從未受過這樣的委屈和不公對待,他還記得小時候見到焦嬤嬤的時候,她走在哪裡都是趾高氣揚的。
自己有記憶的時候沈皇后纔去,宮中焦嬤嬤仗着先皇后的勢力,餘威尚存,就算是後來和太子搬進了東宮,偶爾出來的時候,宮中內監宮女看着她也是畢恭畢敬的。
沒想到一晃十多年過去,她雖然依舊很胖,但身形佝僂了很多,在年輕後輩的跟前似乎再也沒有任何威嚴可談了,時間讓她蒼老,也讓她曾經的驕傲蕩然無存。
回到東宮之後,焦嬤嬤等人也顧不上自己身上的傷就去看望太子妃。
四皇子李徇正身着甲冑守在門外,看到他們來了,臉上的表情終於一鬆,拱手說道:“焦嬤嬤。”
焦嬤嬤也費力的屈膝行禮道:“有勞殿下了,敢問太子妃如何了?”
李徇點了點頭道:“太醫說胎象已經穩住了,應該沒什麼大礙,只是尚未甦醒。”
焦嬤嬤趕緊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太醫還沒走,嬤嬤進去吧,有什麼事情可以問問太醫。”
“好,好。”她說着就由人攙扶着,步履蹣跚的進了房間之內。
只見李太醫正坐在桌邊寫藥方,一邊和劉夫人低聲交談,似乎在交換彼此的意見。
一看到焦嬤嬤一瘸一拐的進來了,也是嚇了一跳,正待問她怎麼了,就聽她率先問太子妃如何。
他們的回答自然也和李徇一樣,在太醫的勸解之下,她和尋芳等人終於放心下去上藥治傷了。
劉夫人低低嘆了口氣,由今日的事情可以看出,皇后真的是在向他們宣戰了。
“夫人,您看,老夫這味藥該不該用?”李太醫又將紙上的藥方拿給劉夫人看。
後者點頭說道:“此藥溫補,雖是形如雞肋,但對身體沒有壞處。”
“夫人所言甚是。”李太醫呵呵笑着點頭,繼而一揮而就,將整個藥方定了下來。
趁着宮人煎藥的空當,劉夫人又進了內室。
牀上之人的表情已經舒展開了,似乎不像纔回來時的那麼痛苦了。
她還記得她才被李衡帶回來的時候是個什麼情況,那時候她也被嚇的三魂丟了七魄,她唯一怕的就是見紅,若是如此,那麼小產就是鐵板釘釘的事了。
好在吉人自有天相,太醫妙手,終於讓她轉危爲安。
然而此事還要多謝五皇子,若非是他……
“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劉夫人喃喃自語,一邊擡手摸着女兒的額頭一邊低嘆出聲。
說的好事,說不定在將來的皇位之爭中,五皇子能顧念情誼保她性命,說是壞事,叔嫂之間本就不該存在任何親密舉動。
倒是太子,你如今人在何方,真的能在臘月十六趕回宮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