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二擇一
書,書僮?
難道說這傢伙,是我的書僮!
我被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想往後退,這時候馬統正好端着一盆水往房裡走,聽到此言不由得開口問道:“咦,你是葉華棠的書僮?”
“哎,我說你這個人是怎麼回事!”那小書僮一叉腰,上前去便指着馬統的鼻子訓了起來,“我看你這身打扮也是個書僮吧?你家公子是怎麼教你的,這麼沒禮貌,居然好意思直接稱呼我們家公子的名字!憑你也配!”
馬統被他一罵,立馬火了,抻着脖子要回嘴,結果那小木槿口舌伶俐的不行,沒幾句便將馬統噎得說不出話來,人也蔫兒了,縮起脖子悻悻地往房裡走,嘴裡還嘀咕:“真是什麼人養什麼鳥兒,來個書僮居然都跟你家主子一個德行,一個動拳頭,一個耍嘴皮。”他這話一出,那木槿又不樂意了,迅速跟進房裡去,只聽屋內一通訓斥聲,不久之後,就見馬統抱着腦袋從房內飛奔而出,迅速跑沒影兒了。
木槿走出房門的時候還在衝我抱怨:“有這樣的書僮,我看主人也好不到哪兒去。公子你怎麼會跟這樣的人住同房,真是的。”他說着一把拉住我,強行把我拽進房內去,又出去四處探望了一番,迅速拉好門,拉着我在牀邊坐下,一把抓起我的手,突然就紅了眼圈。
我有些詫異,低頭一看,才注意到因爲這兩天爬山趕路,又去燒火烤魚,手上有的地方磨破了,還有幾處被燙到,紅紅的。這些都是日常小傷,我都不在意的,大不了待會兒去找荀巨伯,給他一個去醫舍看美人的機會。我還在胡思亂想,卻聽那木槿哽咽一聲,從懷中找出藥膏來給我塗抹,口中則道:“小姐,沒有我在這裡,你一個人究竟是怎麼捱過這麼多日子的……”
“你,你叫我什麼?”我被這話又給生生嚇了一跳,卻見那木槿擡起手腕抹了抹眼角,衝我笑道:
“在我面前就不用裝啦,我的好小姐。你偷了大公子的身份文書一個人來書院,可把老爺夫人都給擔心死了。後來跟你同行的那位公子自己回了太原,跟我們說,你在路上被山賊打死了,差點兒沒把我們嚇死,後來怎麼找你也找不到,虧得謝道韞謝小姐送信到了咱們家,說是你在尼山書院,假扮成男子,還用了大公子的名義。夫人便特地派我過來找你。小姐你也真是的,出來就出來,怎麼連我也不說一聲?後來出了這麼大的事也不告訴我,難道你就這麼不相信木槿嗎!”
“我……”我呆愣了半天,終於算是勉強從她的話裡理出了一點頭緒。按她的意思,我偷了哥哥的身份文書,一個人來杭州,路上還遇到了山賊……再加上之前日子裡的種種回憶,以及這具身體給我帶來的困擾,我終於明白了一件事。
我的確是穿越到了這個世界裡的某人身上了。而這個人正是那位傳說中的好色***徒,葉華棠的妹妹!
這個木槿,應該就是一直跟着我的小丫鬟了吧……
看得出她跟我的原身感情應該很深,使勁拽着我問我爲什麼不要她,爲什麼把她一個人扔在葉府裡不管,爲什麼連個最簡單的口信兒都不捎?我被她晃得頭髮暈,又聽到她說起家中夫人有多麼擔心,心裡也莫名有些自責,覺得自己佔了人家身體,又讓人家的父母擔心,實在很不像話。後來實在沒辦法了,我不得不向那個小丫頭坦誠交代,我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
木槿當時眼淚就下來了。她拉着我的手,問我是不是把她也給忘了,我看得心裡難受,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木槿用手背擦擦眼淚,低聲自語,說難怪小姐會不認得她了,原來是這樣,原來是因爲這樣……她的聲音很是低落,卻又很快強顏歡笑,說沒關係,就算我不記得她也沒事,她能找到我就已經很高興了,並且說我忘記的東西,她都會幫我找回來,讓我想起來,木槿絕對不會再離開小姐半步。
看着這個丫鬟真誠的笑容,我突然覺得心裡難過。從來沒有人這樣掏心掏肺的對我好,可是,我根本不是她家的小姐,我只是一個外來的遊魂罷了。她真正喜歡在意的那個葉家小姐,恐怕早已經不在這個人世了吧?
但我自是不能告訴她這些,她也永遠不可能知道,只是一邊從箱子裡找出藥膏幫我在手上細細塗抹,一邊努力試圖探聽我都忘記了哪些事,還記得些什麼。結果在發現我除了知道自己叫葉華棠,要來這尼山書院讀書之外什麼都不知道之後,不由得嘆了口氣,給我認真講解起來。
我的身份是葉家的二小姐,名字不叫葉華棠,叫葉秋棠,葉華棠是我的兄長,只比我早出生一刻鐘,與我長相極爲相似。而她的名字叫木槿,是從小到大一直服侍我的貼身丫鬟。這一次我之所以逃家,是因爲我那個便宜老爹給我找了門親事,我的原身很不滿意那門親事,反抗無門,索性給哥哥的飯菜裡偷偷下了藥,乘夜偷了他的身份文書等東西暗中私逃,結果這一跑,就再無音訊,家裡人急得不行。直到前些日子,謝道韞派人送去了消息,說我在書院,一切安好,又誇獎了幾句我勤奮向學,葉老爺就是看到那句話,纔沒有立即派人來揪我回去,而是派了木槿過來看看情況,如果我在這邊真的一切安好,就繼續好好讀完這三年,別浪費了大好機會。
我本來還以爲他們會讓我立即收拾包袱回太原去,本來還在擔心,沒想到竟然還有機會留在書院學習,不由得大喜過望。木槿告訴我,我那個便宜哥哥葉華棠,整日只知沉迷於酒色賭鬥,看到書本就犯困,這一次能夠有藉口不來書院,他可是高興得很哪。
因爲兒子不爭氣,葉老爺也沒辦法,爲了他的前途着想,只能狠狠心把女兒豁出去,讓她替哥哥讀完這三年,末了想辦法混個官,由他哥哥去上任。反正兄妹倆長相一模一樣,只要自己小心一些,不露餡,就沒什麼問題。並且還囑咐木槿告訴我,只要我把這三年熬過去,給哥哥賺得了官職,他就不干涉我的婚事,任我自己選。
想必對於那個原來的葉什麼棠來講,這應該是她夢寐以求的事情吧?可惜對我而言沒什麼效果。不過能夠先不回那個所謂的太原的家裡面去,我還是有些慶幸的。以我現在的狀態,真的不知道究竟應該怎麼樣去面對他們纔好。木槿看到我平安無事,便急着要我寫封家書捎回去,也好讓葉家的老爺和夫人放心。我心疼她趕路辛苦,便讓她彆着急,休息幾天再回去送信,木槿笑着說就知道小姐心腸最好,搞得我弄了個大紅臉。
木槿這次來,倒是給我帶了不少的東西過來,除了金子和和一些必備物品,還有食物,衣裳,鞋襪,配飾,反正形形色色裝了許多,甚至還捎來了一些書本。她說我這段時間一定吃苦了,簡直瘦得不像樣,臉色也憔悴,打定主意要給我好好補一補,又問和我同房的是什麼人,性格好不好,並說這房內怎麼只有一張牀,那個人沒有對你做些什麼吧?
我沒好意思告訴她自己這麼久以來一直睡長椅,正想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卻忽聽門吱呀一聲開了,馬文才踏着大步走進房來,身後跟着他的矮胖小書僮馬統,縮在馬大爺身後探出一個小腦袋指着木槿道:
“就是他,公子,就是他。他剛纔竟然敢說您的壞話,說您……說您不長眼,養了個沒眼色的狗奴才,肯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噗!我被這話逗笑了。於是說,馬統這廝還真是個沒眼色的傢伙,連這種話都說得出,生怕你家公子不揍你是吧?
果然,馬統話一出口,立即被馬文才結結實實一腳踹出門去,罵了句:“白癡,給我滾!”他這腳一踹出去,木槿的臉色當即就便了,不動聲色地橫擋在我面前,衝着馬文才大叫道:“你想幹什麼!”
“我沒想做什麼,倒是你怕什麼?”馬文才攤了攤手,冷冷笑道,“怎麼,聽說你是阿棠的書僮?怎麼到了今天才來?身爲奴才不好好伺候主子,自己倒是跑出去逍遙快活!”
“文才兄!”我迅速打斷了他的話。木槿卻已經微紅了眼眶,低頭道:“對不起公子,是我的錯,都是木槿不好……”我抓住她的手,表示不要多想,與你無關,並且向馬文才解釋道:“是我之前出門倉促,急着處理一些事情,沒有帶她出來,文才兄誤會了。”
“誤會?也罷,隨便你怎麼說。”馬文才繼續冷笑一聲,大步向牀邊走去,坐在牀頭衝我們道,“葉華棠,剛纔我好像聽你的這個書僮說,問你睡在哪裡?”
“是呀!”木槿不顧我的阻攔,理所當然地道,“我初來乍到,自然需要對我們家公子如今的衣食住行好好地瞭解一下。”
“好啊,這個你不用問他,我就可以告訴你。”馬文才道,“喏。”他伸手指了指長椅,“你家公子就睡那裡。”
木槿氣得變了臉色。
“你竟然讓我們家公子睡長椅!”只聽聲音的話我還以爲她就快要爆炸了。馬文才卻意外地絲毫不爲所動,還繼續道:
“這可跟本公子沒什麼關係。是你們家公子自己說的,說他從小到大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能能夠睡長椅,還讓我千萬不要跟他搶。我念在同窗之誼,幾次邀請他來牀上同睡,他自己不肯,我又能有什麼辦法?”
“那你身爲男人,就應該自己去睡長椅,讓我們家公子去睡牀鋪纔對!”木槿氣得慌不擇言。我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就聽馬文才那廝在牀上大笑起來,反問木槿明明大家都是男人,爲什麼葉華棠就該睡牀,他馬文才就應該睡長椅?木槿頓了一下,反駁說因爲她家公子身體弱,你的身體好,應該謙讓纔對。馬文才表示他很謙讓了,這牀鋪明明就可以兩個人同睡,爲什麼他家主子偏偏不睡,難道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有什麼難言之隱?這傢伙今天說話異常利索,竟然在最後把木槿逼近了死衚衕裡,任是小姑娘伶牙俐齒,因爲本就不佔理,此刻竟也沒有了話可以去反駁。
我見小丫頭支吾着說不出話來,臉色漲得通紅,不由得有些心疼,在那邊用力地給馬文才打眼色,那傢伙哼了一聲,倒也沒再爲難木槿,只是最後下了定論,告訴我說,他呢是絕對不會去睡長椅的,但是既然同窗的小書僮都提了意見,他爲了同窗之間的友愛,自然也不好讓一起同住的學子天天去睡長椅。這種事情如果被夫子或者山長髮現,也是要扣他的考評分數的。所以呢,那麼現在解決問題的方法有兩個,一個是我從今天起就搬到牀上去與他同睡,另一個是從此以後晚上不睡覺。因爲他馬公子是個很大方的人,所以這兩個方法,我儘可以任選其一,他絕對不會干涉。